第30章
  束穿云很意外,她没想到小月如此通透,竟能猜到她的意图,她弯腰去扶小月,“你先起来,若是我能做到自然也会帮你。”
  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今日她既然为小月出了头,就已经想到了会得罪谢家,况且早晚都要得罪,不过是提早一些时日罢了。
  “我想带走姐姐,”小月低下头去,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若不是眼前这位小姐帮她,别说姐姐,就连她都难以再走出谢府。
  不,也不是,她们也能出去,只是当乱葬岗上又多了两具无名尸的时候。
  “这个不难,”人都没了,谢府还巴不得他们把人带走。
  束穿云又想起在西苑时看到的那个萧瑟的背影,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转瞬之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已消逝了。
  想来她去西苑只因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临走前也想让人多照看一下妹妹。
  可是,她却不知道,在谢老夫人的寿宴之日,她是一死百了,但触了谢老夫人的霉头,谢府又怎会善待她的妹妹?
  而且她这个妹妹还是如此性情刚烈的人。
  束穿云叹了一口气,陡然生出了几分寥落,就算她来了这个世界已经七年,还是不能完全适应这里,于某些人来说,人的性命也不过是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罢了。
  这次来谢家,不过短短的一日,但对束穿云来说却是跌宕起伏,她不想再来第二回 ,当然,谢家也并不欢迎她再来。
  四月十五日,谢老夫人的赏花宴热热闹闹开场,却又在潦草之下匆匆收场。
  尽管无人知晓谢家丫头在戏台自尽的真正缘由,但越是模糊似是而非的事越是让人欲罢不能,到了第二日,这事便在平江府的大街小巷传了个遍。
  众人皆知,当今皇后和京城的谢尚书还有平江府的谢二老爷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在太明皇朝,谢家的一举一动都牵着无数人的心弦。
  所以事关谢家的一点点风波便会被传的沸沸扬扬。
  但在谢府里,这事犹如投入水中的一粒石子,水过无痕,并没有人再提及。
  夜黑风高,一道颀长的黑影在谢府的屋顶上如烟雾般掠过。
  他似乎很熟悉谢家的布局,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院子,脚下的房间灯火通明,院中无数守卫在来回走动。
  他心中讥笑,昨日谢府的护卫迟迟才到戏台,想来是在这里守护贵人。
  他小心翼翼趴伏在屋顶,附耳凝神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舅舅查的如何?”书案后的男子正是大皇子秦朔,他此刻正摆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束家小丫头自回平江府七年来,几乎足不出户,坊间极少有她的消息。”
  中年男人即是谢家二老爷谢承书,他长相儒雅,全身萦绕着一股书卷气,只看表象,谢羽迟与他有三分相似。
  他双手垂立,站在书案前,神态间恭恭敬敬,仿佛不曾听到秦朔唤的那声舅舅。
  “束家人呢?”秦朔有些意外。
  谢承书摇摇头,“她和束家人不住一起,她独自带弟弟住在南城。”
  “这是为何?”秦朔有些好奇。
  “听闻当初他们刚回平江府时,和束家人闹的不太愉快,所以她一气之下带着老仆幼弟住到了南城的老宅。”
  “还有这事,束家人眼界忒浅,”秦朔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屋顶上的人撇唇,这话他也说过,束家人不仅目光短浅,而且恶毒。
  秦朔又思量了片刻才问道:“舅舅以为本宫纳她做侧妃如何?”
  谢承书捋了捋嘴边的髭须沉吟道:“依老夫人所说,她和元家似有几分瓜葛。在平江府,元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上回既未能成事,便不宜再用同一手段,因为万一不成事被皇上知晓,这事就不好办了。所以,殿下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不做便罢,若做便要一击即中才行。
  “元家?”男子握紧了手中的玉扳指,脸色随之阴沉了几分。
  “是,昨日若不是元泊插手,也不会闹的那样难看,他明摆着在和你外祖母添堵,而元祯那个浑人对元家和谢家的亲事也一直不肯点头。”
  谢承书瞧了眼秦朔的面色,小心道:“殿下,拉拢元家并非易事,不如…”
  秦朔却止住了他,“不可,就算不能拉拢元家,暂时也不要和他们为敌,若是元家倒向老三…”
  秦朔的意思不言自明,谢承书闻言也只得叹息一声。
  谢家虽是后族,但在平江府却依旧比不得元家的根深蒂固。
  元家是谢家人眼中心中的一根刺,不拔不快。
  谢承书沉默不语,秦朔忽然又道,“昨日的事我也听说了,舅舅以后还要对风弟多加管束,谢家的名声不容沾惹瑕疵。”
  “这…”
  谢承书看了看秦朔的冷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谢家的名望太高也并非好事,这话从前也和大皇子说过几回,但大皇子总也听不进去。
  屋顶上的人不由嗤笑,秦朔贵为大皇子,难道就没看出皇上对谢家的忌惮吗?谢家越是没有瑕疵,越是让皇上容不得。
  这点谢尚书看得清,谢承书也看得明白,就连谢老夫人心中也是有杆秤的,然秦朔却看不见。
  不过也难怪,皇座上的那位,一贯会做表面功夫,恐怕连谢皇后都猜不准他的心思。
  谢家想让秦朔做太子,任重而道远。
  远处忽然响起了狗叫声,一只猫儿不知从哪里蹿进了院子,惊了院中的守卫,趁着这功夫,屋顶上的黑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长夜漫漫,烛火劈里。
  谢府一角,正有人倚靠在湖边的石上望着夜色冥想,露珠浸湿了他的衣衫也不自知。
  “小石头,你说我该怎么做?”他对着身后的顽石自言自语。
  顽石不语,只有蝈蝈的叫声。
  “我若要求娶她,祖母也是不会答应的。”
  他多少明白大皇子和祖母的打算,他一向主意分明,此刻反而有些彷徨无措。
  “谢家…”一声叹息…
  谢羽迟,他第一次对未知的将来生出了疲惫感。
  他的脚边八角薄纱灯笼里发出柔和的黄色微光,为他清明的双目徒添了一份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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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天使都不爱评论么,呜呜~心中忐忑ing~
  第35章 画舫上的亡命鸳鸯25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知府衙门的一处深牢里,隐隐透出几丝光亮。
  陈又炎被铁链绑缚着双手双脚,紧紧锁在一架木桩上。
  他的发丝凌乱,面目苍白,嘴角溢着几道血迹,身上是触目惊心被鞭笞的痕迹。
  壁角的烛火噼啪一声惊醒了刚刚眯眼的陈又炎,此时,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在这静谧的大牢里尤为惊心。
  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又炎透过额上散落的乱发,看到了两道身影,一个粗犷一个瘦弱。
  那个瘦弱的人影,在昏暗的烛火映照下,依旧是几日前的样貌,他不由讥讽的弯了弯唇,“你终于来了。”
  “听说你要见我?”束穿云看着陈又炎这副落魄的悲惨模样,只是淡淡问道。
  “我想见一见身着女装的你,而不是现在这副难看的样子。”
  陈又炎上下打量了几眼束穿云,不知纤细修长的身形下该是怎样一副样貌。
  他从未见过有女子如此聪慧狡诈,初时只是好奇她的长相,如今却又生了一丝执拗和不甘。
  “你见我就为了说这些?”束穿云声音嘶哑,说着便转了身准备离开。
  “等等,”陈又炎也哑着声音唤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他想和眼前的这个女人说说话,无论说什么。
  除了开始几日还有人来审讯他,这几日连人都不见了,他被囚在这处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不仅浑身湿痒,更难过的是了无人声的静寂,那只会让他看不到一丝活着的希望。
  束穿云顿了顿,回身看向陈又炎,开门见山问道:“你为何杀常孟诚?”
  “呵呵,”陈又炎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束穿云的手掌心,那里正静静躺着一只铜鱼,“你不是早已猜到了,就是为了它。”
  “常孟诚从哪里得来的鱼符?”这是束穿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依陈又炎的谨慎,按理说鱼符应该放在很隐秘的地方才对。
  陈又炎冷哼一声,“常孟诚这个小人伪君子,我引他为友,处处照拂于他,没想到他却是个狼心狗肺之人。他没钱逛青楼,我替他出钱,他没钱请人吃饭喝酒,也是我借钱给他,你道他是如何报答于我的?”
  束穿云只静静看着他,并不答话。
  陈又炎接着道:“几个月前,他去我府上参加聚会,无意中听到我和下人的对话,隐约猜到了我的身份,便趁着我去招待友人的时机,偷溜进了我屋中,我院中的人都以为我和他是好友,也并不阻拦,这才让他偷走了鱼符。”
  “这就说得通了,”束穿云点点头,陈又炎有意结交常孟诚,又以为常孟诚不过是个没有脑子的废物,所以对常孟诚并不设防。
  但陈又炎为何要对常孟诚那个废物如此上心呢?
  “以你的身手,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他?为何又要在五阳湖的画舫上杀人,而且连海云院的姑娘都不放过?”
  “常孟诚从我这里拿走了鱼符后,便明目张胆威胁我,他要两百两银票我给他了,他要五百两银票我也给他了,可他却贪得无厌,当我向他索要鱼符时,他却一直拖着不肯给我。在画舫上,我最初的目的并不在杀他,我只不过是想拿回鱼符。可他在和女人行事时,都不肯说出鱼符的下落,所以我气极之下才杀了他。”
  “你本来也没打算放过他,不是吗?甚至连那个叫海晴的姑娘。”束穿云冷道。
  陈又炎舔了舔干裂的唇瓣,一丝血腥的味道充斥在喉间,“你说得对,我给了海晴一笔银子,又答应为她赎身,前提是她要帮我从常孟诚嘴里套出鱼符的下落。哼,女子贪财又无情,死有余辜。”
  “所以你杀了人后拿走了常孟诚的荷包,里面有你给他的五百两银票?”
  “对,从他偷走鱼符那一刻起,他早晚都是要死的。”
  “那你为何杀了艄公?”
  陈又炎有些惊讶,“你连艄公的事都知道?”
  随后他又摇了摇头,“看来你早已洞悉我杀人的手法,可笑我还以为做的很巧妙。不错,艄公也是我杀的,谁让他也贪心呢?我刚上画舫就被他发现了,我用一块银子堵了他的嘴,后来我杀了常孟诚后,越想越不放心,便又趁他喝醉酒杀了他。”
  “常孟诚的小厮也是你杀的?”
  “对,”陈又炎眯了眯眼睛,忽而问道:“你认识常家的人?”
  束穿云抬了抬眼皮,冷漠道:“当然,他叫常小海,在清江河下游被发现。”
  陈又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和常家不熟,她又不是衙门的人,那她到底是谁?
  “常小海和他主子一个样,都是无情无义的小人,他竟然也敢拿鱼符威胁我,从我手中得了一百两银票还想要更多,你说我要不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