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几日前去别院时烟雨朦朦,回城时依旧细雨霏霏。
  元泊带人先行一步回了城,而束穿云和园子进城后并没有回南城的束家,而是直接去了杨府。
  “云姐姐…”
  九曲回廊下,束穿云正背靠着廊柱,把玩着手中的草绳,雨丝如密滴滴混入园中的池塘,几只鱼儿跳跃着蹿出水面喷着泡泡。
  杨守衣举着一把青色油纸伞从廊外走来,看到束穿云,眉间不自觉便透出几分欢喜。
  她收了纸伞交到身边丫头手中,撩起裙摆,迈着碎步走到束穿云面前。
  “守衣,”束穿云扔了草绳,用帕子擦拭了双手,站起身,温和笑道:“你来了。”
  “昨日接到姐姐的口信,我便让人问了,”杨守衣已开始替母亲管家,几日不见,眉眼间便多了几分大方自信,说着她稍稍向一边移了移,露出身后的人影,“她就是阿秀,应该是姐姐要找的人。”
  站在杨守衣身后的,是个和杨守衣一般年纪的少女,她身穿褐色圆领衣衫,皮肤黝黑,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腹部,手上皮肤干燥,看样子是个做惯了粗活的。
  “云姐姐,你先问她话,等会我再来寻姐姐,”杨守衣极有眼色,知道束穿云有要事询问阿秀,故主动带人离开了。
  “你就是阿秀?”束穿云来到阿秀面前,柔声问道。
  “回小姐的话,婢子正是阿秀,”阿秀微抬下巴紧抿着唇,让束穿云很容易便看清了她的相貌。
  “别紧张,我不过是想问问你吴林的事情。”
  杨家自出了上回的命案后,对下人的管束也变的严厉,轻易里,下人是不能出门的。
  所以,从一开始,束穿云便不曾怀疑过阿秀是杀人凶手,况且,阿秀个子娇小,搭眼一看,束穿云就知道她的脚比自己的小上许多。
  “呀,小姐是说茶山村的吴林哥哥?”
  阿秀毕竟出身乡间,小时不受约束自在惯了,如今虽在杨府做事,但性子里却依旧天真活泼。
  “是他,”束穿云点了点头,“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啊,”阿秀一听要问吴林的事情,心防瞬间松了下来,“婢子已经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吴林哥哥出什么事了么?”
  “你是如何得知他考上了秀才?他有没有关系亲密的朋友或是亲人?”
  束穿云并没有回答阿秀,她不想撒谎欺瞒阿秀,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有一回婢子去铺子里做事,正巧遇到了吴林哥哥,婢子听到和他一起的同伴唤他吴秀才,婢子这才知道他考上了秀才。”
  阿秀又歪头想了想,“吴林哥哥有没有朋友我不清楚,他和同村的橘子取消了亲事后,和谁都不来往了,不过…”
  阿秀皱着眉头似在回想,“婢子记得小时候听他提过一回,他好像有个妹妹,在逃荒的时候失散了。”
  ……
  直到回到束家,束穿云还在想着阿秀的话。
  妹妹,吴林原来还有个妹妹,他离开茶山村,要去投奔的是否就是这个妹妹?
  只是,这个妹妹年岁几何,相貌如何,家住何处,似又无人能说得清。
  也不知元泊那边打听的怎样了?只希望还有新的线索。
  ……
  知府后院,夜幕四合,湖水轻荡在烟雾中辨不清模样。
  晓风楼二楼,有两人凭窗对弈。
  “束家的小姐长的很美?”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美髯白面,清雅无双,言语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指中正夹着一枚白色的棋子,随手按下一子。
  元泊手执黑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放在了棋盘上。
  “父亲何意?”
  中年男人又落一子,白子成围拢之势,黑子顿失大片。
  “泊儿刚刚是要去束家?”
  元泊看着棋盘上渐落下风的黑子,捏着手里的黑子,漫不经心道:“父亲想说什么?”
  “她是束山的女儿,十七年前的事情你都忘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无比温和,但听在元泊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意味。
  元泊扔了棋子,用肘撑着下巴,随意懒散得打了个呵欠,“我困了,父亲,我们改日再切磋吧。”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语带宠溺笑道:“你这个孩子,和小时候一样赖皮。”
  “还不是父亲您惯的。”
  元泊看着中年男人起身向门外走去,脑中忽闪过那一头青丝,还有那根红色的发带,他胸口似压着千斤巨石般忽然透不过气。
  他终究还是未忍住脱口问道:“父亲,非要如此吗?天下太平不好吗?”
  中年男人顿住了脚步,并未回头,“这是你的责任,逃不掉的。”
  声音飘渺又沉重,似融进了霭霭夜色中。
  第53章 山村诡事17
  五月十八,宜出游。
  阴霾多日的天气,这日终于晴好了,三里铺码头一片火热的忙碌。
  码头上停靠着几艘大船,其中一座雕梁画栋的楼船十分显眼夺目,此时,几位倜傥公子正从岸上向楼船走来。
  为首的正是谢家二公子谢羽风,其他几人俱是和他平日里一起鬼混的狐朋狗友。
  “没想到从不陪人游玩的海烟竟然应了二公子,还是二公子有脸面。”
  “是啊,咱们哥几个,有谁未邀过海烟,你看她给了谁面子?”
  “今日有海烟作陪,想来会别有一番滋味。”
  “只要听海烟弹上一曲,本公子就任她差遣。若是能让本公子再摸上一摸,那滋味,嘿嘿…妙不可言呐…”
  “哈哈…”
  几人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调笑着,毫不顾忌码头上来往的人群。
  当然码头上多是忙碌的帮工,谁也不会没眼色的去盯着这群纨绔子第看。
  更甚至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惟恐惹到了这些人,会生出麻烦。
  惟有和楼船隔了两个船身的客船舱里,一位青衣少女站在窗边,这一番胡言乱语全被她听进了耳中,看着几人上了楼船,她扯了扯唇角,嗤笑了一声。
  回身走到桌边坐下,她刚为自己沏了一杯茶,便听到了敲门声。
  “小姐,咱们何时出发?”
  敲门的是这艘客船的船老大,一个老实的中年汉子,正站在门外毕恭毕敬垂手等待答案。
  她包下了这艘船,当然也出了不菲的银钱,所以何时走何时停,船老大便要询问她的意见。
  “再等一等,还有客人未到。”
  轻轻搁下茶杯,她又道:“先做好准备,等人来了立刻出发。”
  “是,”汉子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同一时刻,一辆暗黑质朴的马车晃晃荡荡的停在了码头边。
  马车上下来一人,他身着白衣,迎着初阳而立,衣上的墨竹随风摆动,好一番傲世出尘,让岸上来往的行人不由晃了眼。
  只见他眯着眼打量了一瞬岸边停靠的船只,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向着其中一艘客船走去。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也有一辆马车,马车上四围镶着粉色的帘子,一眼便知是女子乘坐的马车。
  一只纤纤玉手正撩起粉色帘子向外观望,待看到白衣公子的背影,玉色面纱下一双美丽的大眼闪过几丝诧异,“他?”
  “姑娘?您怎么了?”
  她身边的小丫头不知出了何事,急忙探问。
  “无事,”收起帘子,蒙着面纱的女子眼神微动,她低头想了想,对小丫头吩咐了一声,遂让车夫掉头又向城内走去。
  “姑娘,您答应了谢公子,您若是不去的话,谢公子那边该如何是好?”
  小丫头面露担忧,劝解女子。
  “不去就不去,”女子眼中闪过不耐,她摩挲着手上细长的指甲,漫不经心道:“让妈妈回了就是,就说我忽然心绞痛,不宜见客。”
  “姑娘,”小丫头还要再劝,但,瞥见女子殷红的指甲,她慕然住了嘴,“是。”
  “还有,回去后,和妈妈说,我心绞痛,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女子吹了吹指甲,轻声吩咐,“记住,是任何人…”
  “是,姑娘。”
  小丫头低头应喏。
  不过转眼间,在无数出城踏青游玩的车流中,镶着粉色帘子的马车逆着人流又回了城。
  在进城门之前,一个小丫头打扮的身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脚姿轻盈,直奔码头而去…
  ……
  三里铺码头上,雕梁画栋的楼船依旧矗立等待,船上的几位公子正饮酒行乐,丝毫不知,他们要等的人今日是不会来了。
  而另一艘客船却已扬帆准备远行。
  舱内,青衣少女为面前的白衣公子沏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说说吧,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束穿云,你就如此相信我?我让你准备船只,你便毫不犹豫的应了。”
  “有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不会拿这种事和我开玩笑,也信你不会置我于危险中。”
  青衣少女便是束穿云,她呷了一口茶,似真似假道。
  那白衣公子自然是元泊,他眼色复杂,端起茶杯,摩挲着杯壁,因这回答,他说不清心中是气恼多些还是欢喜多些。
  “毕竟人心难测,你就不怕自己吃亏?”
  “你会让我吃亏吗?”束穿云笑了笑,“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以我和阿凌的关系,你还不至于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