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郎,你为什么不来见见我?
  沐琉思虑甚久,终于抬起头,看向令明卿,说道,“如果你非要这样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令明卿笑着扶额,实在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
  她想了想,问道,“你找沐玮鹤干什么?”
  沐琉的目光像看个傻子一般,“当然是暗杀他啊,不然这么晚了我跑去他房间做什么?”
  令明卿想了想,终于淡淡地道,“如果那日我没有听错的话,他应该是你的……父亲?”
  沐琉眼中满是不在意,“是父亲又怎样?”
  令明卿靠在床头,此时疼痛已经过去,只是身体依旧虚弱,所以她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你要杀他,是因为你母亲?”
  沐琉此时终于不再说话,只是神情有些黯然。
  令明卿却也没想安慰她,只是继续道,“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你的故事,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沐琉听到这话,却是摇头,“沐家能够作为五大家族之一,虽说只是末流,但实力也很强大,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令明卿听出她话语间的提示和反对,这事若是放在平时,她还真不想管,可是这个女子却莫名地勾起了她的兴趣。
  她微微抬了抬精致的下颚,问道,“你来秋林山庄之前,难道没有打听过来参加秋林宴的大致人员吗?”
  沐琉看向靠在床头的那个女子,问道,“那你是哪家的小姐?”
  令明卿回她,“我是有间客栈的人。”片刻后,又问,“所以,现在有兴趣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沐琉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缓缓开口道,“大概就是一个很老套的爱情故事,世家子弟外出游历,碰到了一个山间女子,女子生的极美,但是常年在山间劳作,遇到世家子弟的公子哥时,一见倾心,再见便万劫不复。”
  “也许是公子哥贪图美貌,所以在那个小村庄住了段时间,女子去山间劳作时,公子哥便在一旁为她吹笛,晚间时分,女子做好了饭,公子哥便为她舞剑。”
  说到这里,沐琉很明显地轻“哼”了一声,道,“那些公子哥不都这样骗人的吗?”
  令明卿此时已经大致可以猜到后续的事。
  但是,没想到沐琉却又开口道,“但是海市蜃楼终有一天会破灭,公子哥自然不能陪那女子在山间待一辈子,他是出来游历的,游历完自然是要回家族去的,只是,公子哥走后不久,那女子却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沐琉脸上带着丝嘲讽的笑意,“你都猜到了对不对,她怀的那个孩子就是我。她一个人在村里饱受争议,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逃了出来,可是四海之大,她又能去哪里呢?”
  “她终于想到,公子哥曾经给她说过他是运城沐家人,于是她一路风尘仆仆,受尽委屈的到了运城,却听闻城里人说,沐家最小的那位公子要娶何家的小姐了。”
  她看向令明卿,问道,“你说她傻不傻,非要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如果可以,我真愿她不要去找他。”
  “成亲前的那日晚上,她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只是那时他却早已不是那个在山间为她吹笛的少年了,他是沐家最小的公子—沐玮鹤。”
  “你说搞笑不搞笑,她竟然听到他对自己说,‘拿着这些钱感觉离开运城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心如死灰,如果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那么她该去哪里?”
  “不期然间,她忽然说,‘我怀孕了’,他惊恐万分,明天他就要娶何家小姐过门了,此时却忽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晴天霹雳大约就是如此。”
  “但是一方面,他又在纠结,大哥沐玮鸴虽已娶妻,但是还没有孩子,如果此时她肚子里是个男孩,那么这将是沐家的第一位长孙。”
  “考虑及此,他把她安置在了城东的一个院子里,对她说,‘阿然,你放心,我娶那个何家的小姐不过是家族联姻,我真正爱的还是你,等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正式娶你进门。’”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笑出了声,“很傻,对不对?”
  令明卿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没想到她又自顾自的出了声,“她真的信了,她觉得年少的感情不止她一个人放不下,他心中还是有她的,所以她安心住在了那个小院子里,每天最期望的就是他带着小玩意来看她。”
  “当然,那场浩大的婚礼到底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她告诉自己,那只是他的权宜之计,等孩子出生,那么他就会回来了。”
  “每月,他总会带些新鲜玩意儿来看她,顺便问问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每当这时,她就会笑着说,‘好着呢,偶尔还会动呢’,然后他救趴在她的肚子上,感受里面的动静。”
  “那十个月是她最美好的时光,她的一生除了豆蔻年间,便只有那十个月是安慰且欣喜的。”
  “终归是好景不长,到了她生产那日,他站在门外祈祷上天,‘一定要是个儿子,一定要是个儿子’,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那一胎其实是难产,她在里面哭声震天,忽然间听到产婆说,外面那个公子都快急疯了,遇人就问,‘里面怎么样了?你可一定要平安啊。’”
  “她以为是他希望自己平安,于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一狠,于是房内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她当时看着那个孩子想,‘终于出来了,你可折磨死为娘了。’”
  “她原以为,孩子出生后,迎接她的会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却没想到,房门外的他听到生的是女孩儿后,摔袖就离开了。”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间,他夫人何夕找上了门,她仓皇地看向院内那个身着锦绣,头挽云边鬓的女子,此时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夕先开了头,‘原来他藏在府外的人,就是你?’她上前,仓皇地喊,‘姐姐,沐郎只是担心……’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掌了嘴,被府上带来的嬷嬷打的七荤八素间,她又听到那位正牌夫人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道,‘这声姐姐,也是你能喊的?我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夫人,而你又算什么?不过是他外面随便采的一朵野花罢了,也配喊我姐姐?’”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明明他说不是这样的,他说他只爱她一个,娶何家的小姐只是被逼无奈,等孩子生完之后就正式娶她进门的。”
  “此时何夕又冷笑道,‘你是真以为他会在意你肚子里的那个孽障吗?难道你不知道他只在意你怀的是不是沐家的长孙吗?现如今他知道了你肚子里的怀的是女孩,还怎么愿意娶你入门?’”
  “她虽出生于山间,但并不傻,此时根据何夕所说的一切,已经断断续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真相竟是这样吗?以血淋淋的事实作为真相……她终于承受不住事实的悲痛,突然间呕出一口暗血,人也昏迷了过去。”
  “何夕走后,她被人抬到了床上,再一次醒来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听不到声音了,而且意识也有些混乱,更重要的是腹部绞痛,原来何夕在临走之前,竟然给她灌了一碗不孕的药。那一刻,她终于心如死灰。”
  沐琉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红了,“其实她作为一个母亲,还是挺尽责的。虽然大多数时间内意识都是混乱的,会胡言乱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意识稍微清醒的时候,还是会用梳子给我梳头发,挽好看的发髻,会告诉我,她年轻时挽这个发髻最好看了,也会给我买旁边张大娘做的桂花饼。”
  她看着令明卿,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不让它流下来,“你一定没吃过桂花饼吧,就是那种外酥里嫩,一咬满口留香的桂花饼,我娘以前经常给我买,她还会告诉我说,女孩子一定要为自己而活,偶尔也会给我讲她的故事。”
  “其实我从来没有羡慕过巷子里别的孩子,虽然很小的时候看到她会很害怕,但是大些了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她,喜欢她给我梳头发,给我挽发髻,给我买桂花饼。”
  “她后来已经渐渐不大爱讲以前的事了,所以我也很久都没听到她说了,那日来找他时,其实不是为药费来的,那时她已在弥留之际,给我说了好多,说的最多的一句还是‘沐郎,你为什么不来见见我?’”
  “为了满足她的心愿,所以这是我第二次前来找他,当然也会是倒数第二次。”
  令明卿没问,为什么是第二次来找他,为什么又会是倒数第二次?
  只是心中忽然觉得闷得慌。
  沐琉却已收拾好了情绪,看向她,笑语盈盈地问,“怎么样,现在还想帮助我吗?”
  她也回问道,“那么,你想怎么做?”
  沐琉回答,“我想让他永远离开这个世间。”
  令明卿靠在床边,笑得冷静又疯狂。
  “为什么不让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呢?比如妻离子散,再比如,如果沐家的家主换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