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陶萱苏也不恼,将毛巾递了过去,道:“王爷上衣纽扣扣错了,王爷右手不方便,这个还是妾身代劳吧。”
  项茂行沐浴完后,花了大半天才擦完身子,又花了大半天才穿好中衣,却还是力有不及。衣裳没穿好,浑身不舒服,所以他也不拒绝,由着陶萱苏给她将纽扣解开,重新扣上。
  就在这一解一扣之间,陶萱苏瞥见了无边旖旎春色,白肤薄肌,一时双目顿住移不开。这是她这么轻易就能看的吗?这是她能明目张胆看的吗?
  没所谓,只要她不伸手摸,王爷就不知道。
  “你的手也残了吗?顿在那做什么?”项茂行耳根子红得似要沁出血来。
  第33章 偶遇
  陶萱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着急忙慌地给项茂行扣好纽扣,往后退了两步,双颊发烫似火烧,手指都在轻轻颤抖,低着头道:“王爷,扣好了。”也不知怎的,竟不好意思再去看他的脸。
  项茂行脸红气闷,开窗透气。
  两人之间,似有某种奇异的情愫暗中涌动,看不见摸不见,却觉得那东西在闪闪发光,亮晶晶的,惹人怜爱,牵连两人步步靠近,又步步退远。
  接下来的数日,陶萱苏就这么伺候右手受伤的项茂行吃饭穿衣。或说话,或静默,一个笑,一个听;一个热,一个冷,两人都不觉得尴尬,偶尔莫名其妙地碰着某个敏感|点,两人纷纷脸红起来,讪讪地,仿佛说什么都不对。
  大多数时候,两人还是和谐共处的,就算王爷高声斥责一两句,陶萱苏脸皮也早就厚了起来,一点也不怕,总能四两拨千斤,嬉皮笑脸地驳回去。
  到了端午节这天,陶萱苏早早地起床,一番梳洗打扮后就往宫里去。因为昨天六公主项琬琪派太监来传话,希望三嫂能早早进宫,陪她放风筝。
  陶萱苏对项茂行展开笑颜,道:“王爷,您爱吃粽子吗?妾身给您从宫里带几个粽子回来。您吃甜的,还是咸的?”
  “不吃。”项茂行站在窗前,飘进来的牡丹花香清芬馥郁,令其沉醉。
  陶萱苏吐了吐舌头,学着项茂行的声音道:“不吃不吃不吃,王爷最爱说‘不吃’‘不去’‘不行’,不不不,您改名叫项不不好了。”
  项茂行皱起眉头,微微侧头,气得半天才想出一句话:“你是不是脚底板又痒了?”小心我将你捆起来,挠你脚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陶萱苏又得意又慌张,立刻风一般逃了出去,嘴里还喊道:“王爷别忘了,您答应过妾身,不会再挠妾身脚底的。”
  因为春心染了风寒,陶萱苏便只带盛嬷嬷进宫。到了淑妃娘娘宫里,六公主项琬琪上来就抱住她,道:“三嫂你可来了。我昨晚就盼着,今天一早就起来等着,左等右等,终于把你等来了。三哥没来吗?”
  陶萱苏只好道:“你三哥在家歇息,不便进宫。”
  项琬琪也知道三哥恭王双目失明,不良于行。可她还是很想念三哥,父皇母妃又不让她出宫,兄妹不能见面,所以她只能盼着三嫂多多进宫。
  “上回我送你们的枇杷,三哥可喜欢?”项琬琪一笑,脸上就露出两个酒窝。淑妃娘娘长得不算美,却生出这么个灵动可爱的女儿,真是有福。
  “你三哥喜欢,一拿回来就吃了。”项茂行吃了几个就说吃腻了,剩下的都给陶萱苏吃了。
  “我又得了父皇赏的新鲜荔枝。三嫂,劳烦你带回去,给三哥吃。”
  陶萱苏不禁感动六公主的一片赤诚之心。恭王瞎了被冷落,皇后被禁足,恭王府里虽说吃的喝的不缺,但却没什么贡品,别人都躲避瘟神似的避开恭王,六公主却照旧念着她的三哥,得了好吃的就往恭王府送。
  项琬琪神采奕奕,拉着陶萱苏的手,道:“三嫂,我们去御花园放风筝,两天前我就准备好了。”
  陶萱苏回头看了一眼淑妃,不知她是否同意自己的女儿和丑陋的恭王妃玩?毕竟宫里头上上下下没有人押注在皇后娘娘和恭王身上,都觉得贵妃娘娘和瑞王更胜一筹。
  淑妃性子庸弱,从前依附皇后,如今依附贵妃。怕被恭王牵连,所以不希望女儿一口一个“三哥”“三嫂”,也不希望女儿和恭王妃陶萱苏放风筝,巴不得和皇后、恭王、恭王妃彻底断了来往才好。可是她的小女儿就是喜欢恭王,比对自己的两个亲哥哥还亲。
  若是淑妃说一句恭王的坏话,小女儿就要哭得哇哇不停,甚至还去向父皇告状。淑妃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小女儿,她指了两位宫女跟着伺候。
  行至御花园,青树葱葱,百花吐蕊,风景如画,伴着阵阵蝉鸣。项琬琪指着一棵翠绿的歪脖子树,道:“三嫂,你瞧,这棵树上有两只蝉呢。”
  陶萱苏顺着项琬琪的手指望过去,数了数,道:“是三只,你仔细看看,那片树叶还挡着一只呢。”
  “果然。不过那一只没有叫声,是哑巴,是母的。”
  陶萱苏笑道:“你怎么知道它是母的?”
  “三哥说的,会叫的蝉是公的,不会叫的蝉是母的。三哥从前带着我捕蝉呢。有一回,大夏天的出来捕蝉,还被蝉尿到身上。”项琬琪越说越开心,可见从前她和项茂行的趣事让她记忆深刻,也可见她和项茂行是真的兄妹情深,不掺杂利益纠葛。
  听六公主回忆,陶萱苏完全无法将面无表情的项茂行、动不动就说“不”的项茂行和捕蝉少年联系在一起。
  “放风筝也是三哥教我的。我喜欢玩喜欢吃,别的哥哥姐姐都说我好吃懒做,只有三哥会陪我,给我做风筝、推我荡秋千,只要想玩,他都陪我。”
  陶萱苏忽然有些伤感,若项茂行没瞎,他是宫里宫外最受人敬仰的皇子,是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军,是会捕蝉放风筝的少年,可如今……她收起悲伤,从丫鬟手中取过两个风筝,一个给六公主,道:“六公主,我陪你放风筝。”
  “姐姐,好巧啊,在这遇见你。”玉兰树后走出一位容色淑美、衣裳华丽的女子,竟是许久不见的曹娴娴。她如今已是瑞王项茂德的侧妃。
  一见到曹娴娴这张脸,陶萱苏就会想起她上辈子的所作所为,想起她脚踏凤鞋、命人勒死自己的情景,不由得怒火中烧。她顶着这张清纯无辜的脸做了多少恶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嘛?
  陶萱苏眸色一沉,还未开口,项琬琪先朗朗笑道:“曹嫂嫂,你也来御花园逛呀!”因为曹娴娴是侧妃,不能称呼“四嫂”,只能唤一声“曹嫂嫂”。
  曹娴娴笑道:“是啊。六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六公主还不知道曹娴娴心肠歹毒,反以为她是个貌美心善的曹嫂嫂。陶萱苏略略上前,将六公主护在身后,假笑道:“妹妹,这些日子做瑞王侧妃,可还顺心?和瑞王妃谢婵媛,还有侧妃乔杏相处如何?”
  曹娴娴自然不顺心,未能当成正妃,首先就咽不下这口气。正妃谢婵媛倒是不争不抢,她容貌一般,也没有争宠的资本,瑞王并不喜欢她。但侧妃乔杏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又不知从何处学来狐媚之术,勾得瑞王神魂颠倒。
  曹娴娴和乔杏一同进府,瑞王倒是宿在乔杏房里最多!所以她满腹怨气,又不敢抱怨,只能忍气吞声。
  她才不想被陶萱苏看出痛苦,所以今天打扮得格外俏丽。曹娴娴扶着丫鬟双翠的手,娇笑道:“多谢姐姐关心,妹妹过得很好,瑞王很宠我呢。你瞧,我这身衣裳还是瑞王陪我一同去买的,首饰也都是瑞王送的。姐姐好吗?从姐姐嫁去恭王府,我们有一个多月未能见面,我可思念姐姐了。”
  曹娴娴眼波流动,言辞恳切,似乎真的含着无尽的牵挂之情。上辈子陶萱苏就是被她这副楚楚动人的模样骗得惨绝人寰。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中计。
  “妹妹过得顺心就好,我就怕身为侧妃,你受了屈辱,又不敢言。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陶萱苏保持得体的笑容,又扭头对项琬琪道,“六公主,我们去放风筝吧。”
  曹娴娴拦住陶萱苏的去路,问道:“姐姐还没说你过得好不好呢?今天恭王没陪你一起进宫?这可是皇上下旨的家宴。”
  又是这个问题!每回进宫,就要被人问一百八十遍这个问题。
  “恭王双目失明,不便进宫。皇上特许他不必进宫,你有意见?”陶萱苏挑了挑眉,“至于我和恭王,你看我气色就知道了。六公主,你觉得我和恭王关系怎么样?”
  项琬琪瞧了半晌,道:“三嫂薄施淡粉,面色红润光泽,可见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只有开心的人,才能面色好看。”糯糯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格外舒心。
  “六公主所言极是,以后我们都要开开心心,才能青春永驻。”陶萱苏伸手摸了下曹娴娴额头的梅花妆,单眨了下右眼,言语充满讥讽之意,“倒是妹妹,抹了这么厚的粉,还是看得出来印堂发黑、眼周乌青,该好好保养才是。”
  曹娴娴眼底闪过一丝怒火,随即熄灭下去,笑道:“多谢姐姐提醒,毕竟王爷盛宠,晚上休息不好也是有的。”
  陶萱苏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大白天的,胡说什么,六公主还在呢。”
  曹娴娴暗暗咬牙,陶萱苏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可偏偏陶萱苏又占着理,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她没有家教。曹娴娴攥紧了手帕,努力将怒容变成笑容:“姐姐说的是,是妹妹失言了。这会儿有风,放风筝正合适,不知六公主可否让我和你们一起放风筝?”
  不让!陶萱苏当然不想,和曹娴娴多待一刻,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不想看她假惺惺,也不想她从背后投来恶毒的目光。
  项琬琪却笑声如银铃:“好呀,人多了更热闹。我们一共带了五个风筝呢。”
  曹娴娴露出得逞的笑容,拉着项琬琪的手往前走,扭头对陶萱苏道:“姐姐,你快跟上呀!前面地方空阔,可以将风筝放得高高的。”
  陶萱苏:我想把你捆在风筝上,送你上天。
  第34章 秋千
  到了一块平坦空阔之地,恭王妃陶萱苏、六公主项琬琪、瑞王侧妃曹娴娴纷纷将风筝放了起来。
  曹娴娴拣了个凤凰样式的风筝,飞得最高,洋洋笑道:“百鸟朝凤,我的风筝飞得最高。”她的志向可不仅仅是一个瑞王侧妃,立志要干掉谢婵媛和乔杏,将来瑞王登基,她就是皇后,所以选了个凤凰风筝,又急急巴巴地将它放上天,奢求自己也能如这风筝一般,直上青云。
  陶萱苏慢腾腾放出手中的彩蝶风筝,悠悠道:“枪打出头鸟。妹妹小心飞得越高,摔得越重。”
  闻言,曹娴娴生气地扯了扯风筝线,丑女陶萱苏怎么这么扫兴?她努力不让扬起的嘴角落下,道:“姐姐放心,妹妹的手很稳。”
  丫鬟帮着六公主放风筝,放了半天也没飞起来。陶萱苏将彩蝶风筝给了六公主,取过她手中的蜻蜓风筝,跑了数步,终于也放了起来。
  项琬琪喜得手舞足蹈,道:“三嫂真厉害。从前我放不起来风筝,三哥也是这般帮我的。”
  听到六公主说她和王爷有相似之处,陶萱苏莫名觉得心里头有一丝甜味。曹娴娴瞥见姑嫂二人有说有笑,插嘴道:“姐姐,你可别跑了,不然热起来,流了汗,脸上的伤疤更红。”
  切!我脸上的红印子大小、红色浓烈程度都是固定不变的,你少在这睁着眼说瞎话。陶萱苏道:“难为妹妹关心我身上的细枝末节。不过妹妹没发现嘛,我脸上的疤痕已经淡了些。最近我找了个偏方,日日用药,有些效用。”
  当初贴红印子,是为了在瑞王的选秀上落选,目的已经达成,红印子该功成身退了。所以陶萱苏提前放个口风,借曹娴娴之口让别人有个心理准备。
  曹娴娴慌了神,虽然陶萱苏恢复从前的美貌也不可能再嫁给瑞王,可她就是不希望陶萱苏容颜如昨,盼着她丑一辈子。不然在宫宴上,最出彩夺目的就不是她曹娴娴,而是陶萱苏。
  “是吗?什么药方,这么有用?可我怎么瞧着姐姐脸上疤痕没有淡化呀?是药三分毒,姐姐别用错了药,到时候追悔莫及。现在虽然丑些,但好歹人还是健健康康的。那药给太医看过了吗?可信吗?”曹娴娴说一句走近一步,“我瞧姐姐脸上伤疤还是红红的呀。”
  正所谓,疑心则生暗鬼。曹娴娴肉眼瞧着伤疤没有变化,可陶萱苏说用药有效,她就忍不住给自己心理暗示,结果看着看着就觉得陶萱苏脸上伤疤果然淡化了许多,心里更加着急,更不得用刀子再补上深深的两刀。
  曹娴娴狗急跳墙的样子真是好笑。陶萱苏悄无声息地往旁边走去,怕曹娴娴动手触碰她脸上的红印子,到时候可就露馅了。
  “江湖偏方,也不知可信不可信。你好好放风筝吧,都往下掉了。”
  曹娴娴哪里还有心情放风筝,深恐陶萱苏一夜之间恢复了美貌。她问项琬琪:“六公主,你觉得恭王妃脸上的疤痕淡化了吗?”
  项琬琪一面放风筝一面认真回答:“嗯嗯,淡化了。三嫂是好人,老天爷会眷顾她的;三哥也是好人,三哥一定也会双目复明的。”
  童言稚语,最是真诚。
  啪嗒!曹娴娴手里的凤凰风筝线应声而断,仿佛预示了一个不好的未来,这让她更加惶惶不安。
  不行,绝对不能让陶萱苏如意!她明知道我喜欢她哥哥陶令闻,却没有阻止陶令闻娶别人!还将关山月带到我面前,耀武扬威地告诉我,关山月是陶令闻的妻子!这份痛,我永远不能忘记。陶萱苏和她哥哥害得我痴心错付,不能顺遂,她也休想如意!
  曹娴娴的目光从慌乱变得沉痛,又转为悲愤坚定,“姐姐如能恢复从前的娇颜,恭王也能双目复明,那一定会成为佳话传奇。我也盼着这一天。”
  陶萱苏见她脸上忽白忽红,神色闪烁不定,甚是有趣,便像看猴子似的看着她,俄而又眺望天上的风筝,飘荡蓝天白云之间。
  曹娴娴道:“对了,姐姐,山月嫂嫂怎么样了?她的孩儿还好吗?令闻哥哥一定很想早些回来,很盼着孩子出生吧。”
  陶萱苏望着风筝没有回头看她,但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便道:“我嫂嫂安心养着呢,说是你送去的蜂蜜很滋补。我回门的时候,看她脸色果然更好了。还得多谢你。”
  这番话和曹娴娴从陶仙儿处得到的情报一样,只要长久地吃那罐蜂蜜,铁打的身子也会小产,就算不小产,也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曹娴娴顿觉心情不错,看来陶萱苏和关山月没有识破,还是将她当成亲人看待。
  曹娴娴笑道:“我们从小亲如姐妹。你的哥哥嫂嫂也是我的哥哥嫂嫂,何必跟我客气?”
  陶萱苏笑而不语,只是深深地感激地望了一眼曹娴娴,以免她起疑心。说笑一会儿后,曹娴娴终于主动走开了,陶萱苏这才身心轻松,和六公主说笑如常。
  两人累了,便坐在亭子里纳凉吃西瓜。陶萱苏道:“六公主,你多和我说说,从前你三哥都喜欢做什么?”
  除了十来岁的六公主,陶萱苏实在无法从别处打听项茂行的旧事了。皇后禁足,不能见面言语;二公主项琬琰清傲,难攀谈;恭王自己更不可能谈起。
  项琬琪一壁吃西瓜,一壁笑着回忆道:“三哥呀,三哥可聪明了。从小父皇母后就最喜欢他,谁也比不上三哥聪明。读书下棋、弹琴练武、射箭骑马,样样精通。他比大哥年纪小,但是读的书比大哥多。我的名字还是三哥教我写的呢。三哥还会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有时候是好笑的故事,有时候是可怕的故事。不过有三哥保护我,再可怕我也不怕……”
  她眼睛里闪着莹莹星光,说起这些事来,亮晶晶的,偶尔还伴着欢腾的笑声和兴致勃勃的手舞足蹈。
  陶萱苏顺着她的描述,想象出一幅幅年少画面,亦觉欢愉,末了心下又不禁一番感叹。
  蓦地,项琬琪噘着嘴,哀叹道:“可惜三哥受了伤瞎了,再也不肯进宫看我了。我好想三哥。”她眼里腾起水雾,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三嫂,你说三哥将来真的会双目复明嘛?”
  陶萱苏给了她一个拥抱,道:“不哭不哭,相信我,你三哥会好的,到时候他会亲自进宫陪你放风筝,还陪你捕蝉,好不好?”
  陶萱苏瞅见凉亭外有一个秋千,拉着项琬琪走过去。项琬琪破涕为笑,推她坐在上面,道:“三嫂,你坐稳了,我来推你。”
  陶萱苏拉着她道:“我重,你是小孩子,你怎么推得动我呢?”
  项琬琪眉眼弯弯地笑道:“三嫂,你别小瞧我。从前三哥让我推他,我也推得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