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阿尔无奈道:“这件事下了封口令的,我真的不能告诉你。现在人都走了三年了,再问也没什么意义了。”
  话题又陷入了死循环。
  后来,造物师也没有那么执着着想要一个答案了,对于这个秘密的探寻,好像成为了生活的调剂,她总是吵着要阿尔老实交代,阿尔不肯,她就拉着他去买甜品,让他来掏时间货币,最后他们一起分享美味的蛋糕,一人一杯饮料,手牵手地一起压马路。
  她会用发现了大秘密的激动口吻,对阿尔透露她的最新发现,从齐乐人半领域里的沙丘行宫,到龙蚁女王送来的新礼物,再到齐乐人一年只戴一次的蓝宝石戒指。
  说到戒指的那一天,她酷酷的男朋友突然说道:“你想要个戒指吗?”
  造物师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阿尔认真道:“结婚啊。”
  吓得造物师当场去世:“啊啊啊啊啊,我还年轻,我不想结婚!”
  阿尔正色道:“结婚应该趁早,免得刚求完婚炼晶厂当场爆炸,一场大战打下来证婚人嘉宾和结婚对象都没了。”
  造物师顿时语气不善:“你在诅咒我吗?你对我的炼晶厂有什么意见吗?我造的炼晶厂安全系数点满,才不会爆炸!”
  于是无法解释惨痛教训来源的阿尔又挨了一顿女朋友的喵喵拳。
  至于为什么是喵喵拳,因为造物师曾经在黑市里的代号叫喵喵。她嫌这个名字不够威武霸气还总让她回想起过去,在齐乐人手下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她决定换个名字,齐乐人想了想:“你不想叫喵喵的话,那就叫你工程师吧。”
  “太土了吧!”她闻言发出了惨叫声,连夜薅着头发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造物师。
  这就时髦很多了。
  坐在钢桥商业区附近的新建炼晶厂的办公室中,完成了检修工作的造物师一边等着阿尔回她的消息,一边玩起了“魔方”。
  这可不是什么正经魔方,一摞金属锭堆在她的脚边,她勾了勾手指,金属锭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落在她的手中,开始了复杂的变形。
  一眨眼的功夫,一把枪支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又动了动手指,几枚子弹也成型了。
  造物师检查了一番手枪之后,又从道具栏里拿出了一本枪械结构图纸复习了起来,小声自言自语道:“撞针还是采用高强度的合金比较好,可惜这个世界的材料学还是不太行,我也不能无中生有啊,还是去鞭策一下技术支援部吧。要不试试附魔?哎,可惜我没什么魔法天赋,魔法这东西太难了,魔法师们总有本事把教材写得狗屁不通,看得人脑壳疼。”
  造物师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地丢下了新造的武器,又拿出一本《炼晶厂高压锅炉辅助魔法阵解析》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昏昏欲睡——她是真的搞不定魔法问题。
  不行,不能睡,造物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这座位于钢桥商业区附近的炼晶厂是目前黄昏之乡最大的炼晶厂,为了能提供足够的电力,这座发电厂采用了最新的魔法阵结构,还制造了迄今为止最大的锅炉,运行时能产生巨量的能量。
  可惜运行测试期间已经发生了两次不明故障,身为工业部的负责人,她为此头疼不已。
  如果不能稳定运行的话,就得推迟启用了,这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通讯仪响了,造物师低头一看,竟然不是阿尔发来的消息,而是一条信息发送失败的提醒。
  造物师唉声叹气地薅着头毛,怀疑是附近的基站又坏了,看来在她处理完炼晶厂问题下班前,是没法骚扰阿尔了。
  她起身来到窗边,不远处的万物工厂,飞行器列队已经装载完毕,正在依次起飞。再远一些的地方是钢桥商业区,那里有着通明的灯火,在这个午夜里绽放着文明的光芒。
  原本烦躁中的造物师不禁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
  敲门声响起,一名炼晶厂的夜班员工报告了情况:“锅炉已经检修完毕,但是魔法阵出现了一点问题……”
  造物师顿时收敛了笑容:“那几个新招的魔法顾问还没到吗,这都几个小时了?”
  夜班员工:“已经到了,在现场检查。”
  造物师点了点头:“我再过去看看。”
  夜班员工提醒道:“顾问提醒您带上启动钥匙,如果没有问题,今晚可以再测试一次。”
  造物师没说话,她的右手腕在虚空中转了一转,一个散发着蓝色光源的3x3晶莹魔方飞快地变动着不同格子的位置,每一个格子上的数字都在疯狂跳动。
  这是个密码工具,唯有把扭成正确数字的魔方嵌入启动仪里,整个锅炉和魔法阵才能够发动。
  而这个还未运营的炼晶厂的魔方钥匙,掌握在工业部负责人造物师的手中。
  现在,她已经走出了办公室,朝着炼晶厂的核心锅炉房走去。
  ………………
  写完了信的齐乐人正在批阅文件,他喜欢在深夜里做这份工作。
  深夜的办公室是安静的,不像白天那样,门外的走廊上会传来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他的听力总会捕捉到那些细节,下意识地从脚步声判断来人。
  夜晚也很少会有人突然来到他的办公室报告工作,或者干脆给他带来一个坏消息——总有这样那样既紧急又糟糕的坏消息需要他做出决断。
  执行任务的处刑人小分队发来求援信息急需增援、被举报了献祭仪式的狂信徒选择屠戮无辜居民、执行官在追踪案件时突然人间蒸发只留下支离破碎的留言……
  他必须告诉别人怎么做,让谁去做,而他不可能每一次都判断正确。
  有时候是因为信息缺失,有时候是因为人选错误,也有时候只是单纯的运气不佳,他总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而他也总会看到判断出错的代价,在几天后递交给他的伤亡名单里。
  大部分时候,他能将每一个名字和名字主人的脸对在一起,他们有的和他一起吃过饭,有的因为工作优秀得到过他的称赞,还有的只是擦肩而过时对他行过礼,叫过他一声“齐先生”。
  也有的三年来兢兢业业地做着他的秘书:每天他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已经把食堂提供的早餐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帮他整理过了文件又换好了开水,把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前一晚满了的烟灰缸被清洗得一尘不染,里面还铺了一层散发着清香的花瓣,她还细心地将日程写成备忘录压在了烟灰缸下面。
  那是他的秘书安娜,同正经外表下一脑袋八卦的偲偲和喋喋不休抬杠成性的造物师相比,她是个异常文静寡言的原住民姑娘,从小生活在黄昏之乡,不太懂战斗技巧,却很喜欢琢磨插花。只是黄昏之乡的花店只有寥寥几家,鲜花也不便宜,属于生活的非必需品,建立日前后倒是会有大量白色的鲜花出售,用以扫墓。
  于是他经常会从半领域的沙丘行宫里薅上一堆鲜花,一股脑儿丢给安娜处理,安娜会开心地感谢他,抱着满箱的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处理好,给每个办公室都送一瓶,直到鲜花枯萎了再来跟他讨要。
  安娜是个一点就通的女孩子,和她说话只要委婉地提一句,她就一定能意会到,她的记性也很好,他忘事的时候安娜总会提醒他。
  可他的记性没有从前那么好了,不得不把写日记的习惯捡回来,本源的力量在缓慢地影响着他,虽然不如毁灭、权力、杀戮这类本源那么严重,他还是会忘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见到安娜的最后一面。那是在医院的停尸间里,这个文静得过分的小姑娘像是枯萎的鲜花一样,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他从情报司那里要走了杀害安娜的狂信徒的线索,在建立日前亲自为她报了仇,比预计得快了一些,因为他把收尾的一些事情交给了手下,独自坐公共飞船回到了审判所,然后他遇见了小小。
  许许多多的人从他的生命里走过,有的重要有的又不那么重要,但就是这些人,他一个也不想失去。
  齐乐人合上了手头的文件夹,放进铜框文件栏里,然后拿起下一份。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一瞬间的心悸感中,他感觉到他送给小小的耳钉断联了。
  他摸上了自己的耳垂,几秒种后,小小的耳钉又恢复了正常。他感应着耳钉的路线,正朝着小小家进发,好像刚才的断联只是普通的感应意外。
  是经过特殊区域了吗?还是碰到什么系统任务了?这倒也是常有的事,黄昏之乡里总有各种各样想不到的意外,壁画里会附着昔日的幻影,掉进下水道都有可能会触发任务。
  侥幸的心理只闪过了一瞬,谨慎起见的齐乐人决定查看一下。
  黄昏之乡的力量被调动了起来,齐乐人的眼前浮现出了追踪到的耳钉的位置,将小小所在位置的画面呈现了出来。
  他清晰地看到,小小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发着呆,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凝视着。
  马车载着安然无恙的小小,驶向她的家中。
  第33章 长夜未尽(六)
  一切正常。
  齐乐人松了口气,正要低头继续工作,却远远看到了茶几上安娜秘书最后的插花作品,那些白色的花瓣上已经有了黄褐色的斑纹,不复鲜活美丽。
  他无端地把这些快要枯萎的鲜花和脑海中小小离开时的背影联系在了一起,这种没来由的不安让他停下了动作,从半领域里放出了几只荧光蝴蝶。
  这种栖息地在魔界沙丘荒漠地区的蝴蝶是赫里斯瓦托白咖啡的授粉昆虫,在终年干旱炎热的气候下,白咖啡树有着一边开花一边结果的特性,美味的果实吸引了荧光蝴蝶前来品尝,同时为正在开放的花朵授粉。
  于是这种荧光蝴蝶形成了一种特性:它们擅长追踪赫里斯瓦托白咖啡的味道,哪怕它们被剔掉了外皮和果肉,在沙漠的阳光下被暴晒成了闻名魔界的白咖啡。
  只要在三天之内饮用过白咖啡,这种荧光蝴蝶就会追逐着气味的来源,翻山越岭地去寻找。
  巧合的是,因为出差的关系,这三天里只有他和小小喝过白咖啡,就连时不时来蹭咖啡的西莉亚都没喝到。
  荧光蝴蝶们围绕着齐乐人飞舞,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白咖啡的果实,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隐匿了自己的气味,打开了窗户将它们赶了出去。
  不情不愿的荧光蝴蝶们在不逊于沙漠夜晚的寒风中飞向了黄昏之乡的某个地方。
  齐乐人看着它们远去的方向,深深地皱紧了眉——那不是小小家的方向。
  这代表着,某种预料之外的危险情况发生了。
  他关上窗,来到门边拿起审判所内部的通讯电话,拨通了执行处,接电话的人是今晚被特地留下来的阿尔。
  “提前收网。阿尔,你盯住占卜师。”齐乐人说道。
  ………………
  内线电话响了,给造物师连发了三条求和信息没有得到回复的阿尔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齐乐人的命令后,他板着一张酷脸,对正在办公室里等待他下达指令的执行官小队说道:“按计划分头开始行动,占卜师交给我。”
  这个由执行处、监察处和戒律所的精英执行官组成的特别小队迅速执行工作,阿尔最后看了一眼通讯仪,隐匿了身形朝着情报司出发。
  然而等待着执行小队的,是一间空空如也的办公室,原本坐在办公桌前的占卜师消失了,幻影消散之后,留在桌子上的是一张摆放端正的塔罗牌,上面的图样赫然是微笑着的蒙眼女祭司。
  “是吗?我知道了。”收到了消息的齐乐人站在办公室窗边,看着夜幕下繁华平静的黄昏之乡说道。
  荧光蝴蝶在夜空中飞入了钢桥商业区,齐乐人垂下了眼帘。
  占卜师、炼晶厂、钢桥商业区……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而他,也该行动了。
  但愿造物师还随身带着他曾经送给她的监护耳钉。
  对于这个总是和他抬杠的学生,齐乐人倒是很有信心。
  ………………
  行走在深夜安静到诡异的炼晶厂中,造物师突然停下了脚步。
  夜班员工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造物师摸了摸肚子,神情凝重:“不妙,大姨妈好像来了,你有卫生巾吗?”
  夜班员工沉默了,他尴尬地抽搐着嘴角:“我没有……”
  造物师皱着眉,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那只好现做了……你等着,我上个厕所。”
  说着,造物师满脸不爽地用脚踹开了洗手间的门。
  几分钟后,洗手间内传来了哗啦啦的冲水声,造物师阴沉着脸,甩着手上的水珠走了出来,一副心情糟糕不想谈论大姨妈的样子:“愣着干嘛?走了,别让魔法顾问等急了。”
  夜班员工下意识地走到了她的前面,为她领路,他们一路沉默地来到了核心间的铁门前。
  站在铁门前的是两名魔法顾问,随着造物师踏入陷阱,又有几个身着斗篷的人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阻断了她的退路。
  造物师的眉毛一挑:“哟?这是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