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
  乔绍曾眼睛亮了亮,又蹙着眉思忖着,乔霏也不扰他,径自拣了本书读了起来,现在的她只能提出个大概的思路,具体实施过程中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琐碎而复杂的问题,这就需要乔绍曾和卢林他们做一个详细而完备的规划了,以她目前的身份还不可能介入具体事务的操作过程中去。
  “爸爸,小五在这儿吗?”乔新伟探头探脑地敲开了书房的门,身后跟着小心翼翼的乔新耀。
  “二哥,三哥。”乔霏放下书抬头对他们笑道。
  “你果然没走,来来来,去我们那儿,给你看个好东西。”乔新伟雀跃地上前拉她。
  “爸爸,我们可以和小五去玩一会儿吗?”乔新耀是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尽管乔绍曾对待子女十分温和,可他还是一副胆小内向的模样,很有礼貌地征询父亲的意见。
  “功课都做完了么?”乔绍曾清咳两声。
  “早就做完了。”乔新伟急急答道,和乔新耀相比,他这个做哥哥的倒是活泼得多。
  “那你们去吧。”乔绍曾苦笑,分明还是两个小孩子啊,明明他们是哥哥,她是妹妹,可这个小五却稳重独立得惊人,完全不需要人操心,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极出类拔萃的,恐怕整个大华都找不出有比他女儿优秀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他难免有几分为人父亲的骄傲,同时又有几分亏欠,一家人中无论是倔强如老太爷还是幼稚如新耀新伟,没有一个不喜爱乔霏的,偏偏她的生身母亲和她的关系如此淡漠,让他十分头疼。
  碧云也不是不爱这个女儿,只是她一见到小五便想起夭折的小四,心里难免不舒坦,久而久之母女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只要小五回家,她便寻个理由避出门去。
  碧云那个气性,乔绍曾皱了皱眉,还真是被惯得有些孩子气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乔绍曾叹了口气,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手头正在构思的文稿上去。
  “小五,你看看这是什么?”乔新伟炫耀似的将手中的杂志递给她。
  “《浪潮》?这是什么?”乔霏好奇地问。
  “是我们学校的校刊。”乔新伟不无自豪地说。
  “原来二哥你是主编啊,真了不起。”乔霏啧啧赞叹地看着第一页的铅印“乔新伟”三个小字。
  《浪潮》是一本很薄的小册子,内容却很丰富,里面有新诗、小画还有新派小说,但更多的还是指点江山、针砭时弊的激昂文字,似乎有意向《新思想》学习,但总的来说还是稚气未脱,只能算是业余水平。
  “大编辑,你就别笑话我了,被你这个《新思想》主笔一夸,我简直无地自容了,”乔新伟被她夸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五,我们想请你为《浪潮》写一篇文章。”
  “我?可以吗?”她有些惊讶地抬头。
  “那是自然,你在《新思想》上发表的那些文章,我们同学都十分喜欢,如果你能为《浪潮》也写一篇文章,我想会吸引更多同学关注《浪潮》。”乔新伟期待地看着她。
  《新思想》的主编李自儒十分欣赏乔霏,做了一阵编辑校对的工作后,李子儒便压了更重的担子给她,让乔霏以“清如”的名字在《新思想》上开了一个专栏,《新思想》的读者都知道“清如”的文字有着无情的揭露,有着愤怒的控诉,有着尖锐的批判,有着辛辣的讽刺,有着机智的幽默,有着细致的分析,有着果决的论断,有着激情的抒发,有着痛苦的呐喊,却鲜有人知道这位笔锋驰骋纵横,词采飞扬的“清如”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柔弱少女。
  “好!”乔霏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她知道血气方刚的年轻学生才是革命的中坚力量,他们可以为了信仰而活,为了理想而死,如果能燃起他们的斗志,就无疑为今后的革命上了一重保险。
  这边乔新伟和乔霏正说得火热,乔新耀却有些闷闷不乐。
  “三哥,你在看什么?”乔霏发觉了他的沉默,转过头看了看乔新耀手中的本子。
  “没,没什么。”乔新耀将本子合上,有些仓促地藏到身后。
  “是剧本,他最近迷上了话剧,和一伙同学成立了话剧社,成天就在那儿看剧本,最近还排了新戏。”乔新伟笑道。
  “是什么话剧?”乔霏很感兴趣地凑上前去。
  “听姑姑说你最不喜欢看戏,怎么会对话剧感兴趣?”乔新耀有些局促。
  “哪有的事儿,”乔霏摇头,“我只是不喜欢去剧院看电影罢了,过去在老太爷家也常去振园哥振甫哥学校看他们排演话剧呢。”
  “乡下的学校也有话剧社?”乔新耀吃惊地问。
  “没有话剧社,不过他们几个活跃分子自己排演了个短剧而已。”
  “那可比不上你三哥的话剧社,你下周可一定要来看看我们学校的《茶花女》,新耀可是男主角啊。”乔新伟哈哈大笑。
  “《茶花女》?真是太棒了!”乔霏兴奋地说,“我们学校本来也想要排这部戏……”
  “小五也参加了话剧社?”乔新耀眼睛亮亮的,高兴地问。
  “我们学校没有话剧社,”乔霏的脸上有着遗憾,“我们文学社的几个同学本想成立话剧社,可惜人手太少,我们连一出完整的剧都排不下来。”
  “那你们可以和我们话剧社合作演出啊。”一谈到自己喜欢的事儿,乔新耀就开心地说。
  “好啊,不过还是先给我们一个观摩学习的机会吧。”乔霏抿着嘴笑,“三哥,我可以带同学一起来看你的演出吗?”
  “可是,我自己都没有什么信心。”乔新耀孩子似的天真的脸上现出了严肃的表情,带着一丝焦虑,“不晓得什么缘故,我一上台心就慌了,好像有好多人的眼光在看我,我恨不得把全篇的话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可是一开口,什么话都忘掉了,明明是自己写的句子,可连平日记得最熟的几句,这时候也记不起来,一定要等别人提一两个字,我才可以说下去,不晓得将来正式上演的时候是不是还是这样,要是那时候也是跟现在一样地说不出,那才丢脸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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