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微臣……”
  一个个朝臣冒了出来。
  萧昀道:“一群蠢货!蠢货!他好个屁!你们他妈的都是蠢驴吗?!亲娘生的时候脑子砸地上了是不是?!这都能上他的大当?!还替他说话?被他卖了都不——”
  转念一想,自己仿佛才是蠢驴之首、亲娘生的时候脑子砸地的那个,抖着手支吾了两秒,怫然甩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寝宫的路上,萧昀看着默不作声跟在自己身后的谢遮,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一点火气:“只有你是明白人,站在朕这边儿,朕给你升官,气死那群脑残!”
  谢遮逢迎作揖,伏低做小道:“谢陛下厚爱。”
  萧昀狂躁地,风驰电掣地走了,阴沉着脸,吓哭了好几个迎面走来的小宫女。
  ……
  晚间回到府上,谢遮褪下官服,头疼地问长翎卫:“谢才卿是不是不肯吃东西?”
  他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儿,怕是不肯服软求饶、苟延残喘,谢遮怕他畏罪自杀,还暗中派了不少长翎卫盯着他,本来不放心还要给他戴手铐脚镣,想想算了,太折辱人了,只能把住的地方能伤着他的都给挪走了。
  长翎卫摇头。
  谢遮挂官服的动作一顿,纳闷道:“他肯吃?”
  长翎卫尴尬地点点头:“他还有点挑食,属下按您说的,只要他要求的不过分,都答应他了。”
  谢遮一乐:“他吃什么了?”
  长翎卫说:“鲈鱼蒸蛋羹,蛋不能蒸老了,鸡汁小米粥,鸡汁不能熬太久,不要老母鸡,味儿太厚,也不要小仔鸡,太淡,猪肝瘦肉汤,猪肝要处理干净,不能有腥味,瘦肉要瘦而不硬,不能一丝一丝,要滑而软,菠菜——”
  “这叫有点挑食?”谢遮嘴角微微抽搐。
  这吃得比皇帝还精细讲究。
  他都怀疑皇帝怎么养媳妇儿的。
  谢才卿大约是自暴自弃,想临死前吃点好的。
  “……”长翎卫担忧说,“不过他好像是病了。”
  谢遮一惊,马上道:“要紧吗?”
  长翎卫说:“好像肠胃不太舒服,吃了就吐,猪肝属下已经叫厨子处理得很干净了,他闻着味儿估计还是觉得腥气,干呕了好久,属下说给他找个太医看看,他也不肯,说都这样了没必要看,属下也不敢逼他,怕他心情不好反倒加重病情了,不过应当不是很严重,因为吃得不算少。”
  谢遮皱眉,这进牢里第一天就这样了,之后该如何是好?
  “心情呢?”
  “挺平和的,特别乖,不吵不闹,甚至还冲属下笑了,”长翎卫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吃完就睡,还午睡了,睡醒了还问属下要了书看。”
  “什么书?”
  “就……四书五经。”
  “……”谢遮无语了,以谢才卿的才华学识,需要看四书五经这种基础又无聊的东西?
  长翎卫一脸讳莫如深:“他上午说想见陛下。”
  谢遮一惊:“你没告诉陛下吧?”
  长翎卫摇头,压低声音道:“按照您的吩咐,没传出去。”
  谢遮松了口气。
  长翎卫欲言又止道:“主子为何……”
  一说这个就来气。
  “陛下本来就在气头上,早朝那群蠢货还整那一出,我真是服了,嫌火还不够大吗?”
  谢遮扶额头疼,今儿下朝尹贤还叫住他,暗怪他不和他们同仇敌忾有点不够意思,真是脑残,眼下谢才卿见皇帝,那不是撞枪口上去了,皇帝正没地方撒气呢,眼下谢才卿就是伏低做小好话说尽,萧昀刚被骗,也肯定不会再信他,说不定还当他又骗他,他又是那个脾气。
  总之情绪没下去,说什么都没用,都是火上浇油。
  这俩人眼下不见面得好。
  谢遮叹道:“谢才卿硬气,我怕陛下糟蹋作贱人,以后后悔啊。”
  长翎卫愣了愣,由衷道:“主子仁爱。”
  谢遮坐下,喝了口谢才卿惦记着他给他在萧昀小内藏库找的顶尖云雾茶,脑海里浮现白日四方馆里江怀逸的怒容,终是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摸出令牌,随手扔给了长翎卫。
  长翎卫接过,愕然道:“主子有何吩咐……”
  谢遮道:“今日午夜一过,陛下没彻查谢才卿、没主动去见谢才卿、没杀谢才卿,三者都没有,你就私下把他放了。”
  长翎卫听前面的听得很认真,听到后面身形猛地一颤,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瞪大眼睛:“主子?”
  “没听错,午夜一过,带着这令牌,把四方馆那批长翎卫撤了,给江怀逸通风报信,让他的人去接应谢才卿带谢才卿走。”
  “主子?!”
  谢遮揉了揉眉心:“还不快去?”
  长翎卫“扑通”一声跪下了:“属下恕难从命!主子这么做了,谢才卿和南鄀皇帝是没事了,可主子你……”
  谢遮摆摆手,笑道:“你当我傻的?陛下若是没顺着谢才卿这根藤查下去,直到挖出根来,就是不想查清,因为查清了就得处置他,处置和他相关的所有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查清了陛下就和他没有半点可能了,只有杀这一条路,你懂吗?”
  长翎卫怔然,依然固执地立在原地不动。
  他们虽直接效忠于陛下,却是谢遮一手带出来的,皇帝是天,谢遮则是兄长、师父一样的存在,一个是责任,一个是情分。
  谢遮说:“陛下若是不主动见他,就是没想好怎么对他。”
  “若是不杀他,就是不想杀。”
  长翎卫愕然抬头。
  谢遮笑道:“我认识陛下二十年,没有任何一件事,他逃避超过了一天。”
  “所以谢才卿昨日午夜被抓,今日午夜一过,就是一天,到时候三者都没有,就是陛下否掉了杀这条路。”
  谢遮幽幽说:“那就多半只剩放、囚禁或者迎娶这三条,等过些时日,他缓过劲儿了,气消了,他总会走其中一条的。”
  “他要是放,那我提前放了,他也不至于怪我到哪儿去,他要走迎娶那条,我放跑他媳妇儿,他还得感谢我呢,谢我让他媳妇儿少记恨他一点儿,谢我没让他在不理智的时候犯下大错,到时候说不定还要给我升官呢。”谢遮喝了口谢才卿的茶,笑说。
  长翎卫瞠目结舌:“那如果是囚禁呢?您把人放走了陛下……”
  “也不能什么事都第一考虑陛下啊,我也是人,”谢遮认真说,“谢才卿对我挺好的,我总不能叫陛下囚禁他。”
  第76章
  江怀楚被人封住嘴带出,塞进马车,连夜往宫外去。
  马车一停下,没等江怀楚说话,江怀逸已经从人手中接下了江怀楚,朝带江怀楚出来越过重重盘查的两个黑衣长翎卫深鞠一躬,自己拽着不断冲他摇头的江怀楚,在亲信的帮助下,将他塞进了身后早已备好的马车,自己也上了马车。
  得到谢遮的消息后,江怀逸已叫同行的其他人先行分散离开,一行伪装成普通百姓的亲信按照昨夜原计划,飞速带着人出城。
  马车上,江怀逸撕下江怀楚嘴上的封条,江怀楚立即说:“皇兄,我不能走。”
  江怀逸的脸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你这时候还念着他?”
  江怀楚摇头:“不是,我不能走,放我的是谢遮,萧昀绝没那么容易蒙骗,如果事情败露,我们半道上被劫,到时候不仅你要被我连累,连谢遮也……”
  江怀逸冷着脸说:“我们的人未必拼不过他。”
  “皇兄,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那你想怎么办?事已至此,总得有牺牲。”
  江怀楚摇摇头:“我怀了他的孩子,只要我告诉他,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江怀逸为他的天真感到可笑:“他以为你是敌国奸细,他还能光明正大娶你不成?!他要纳你做妾怎么办?无名无分怎么办?”
  江怀楚显得很冷静:“我没想过嫁给他,妾又怎么样?无名无分又怎么样?我要的又不是他,我只希望你们和孩子好好的,他现在在气头上,肯定不会让我好过,我原先的打算就是告诉他,拖住他,先活着,另找机会脱身,你们眼下太急——”
  “我不同意!”江怀逸冷冷说,“我宁愿死伤惨重,也不会同意你再留在他身边!”
  江怀楚不解说:“这是对所有人做好的方法。”
  “但不是对你最好的办法,你是个男子,你这样不明不白待在他身边,像什么样?!你还怀了他的孩子,肚子大了别人怎么想你?!”江怀逸气得心口发痛,语气努力缓和了些,依然不容置喙,“怀楚,你该自私一点,为你自己考虑。”
  江怀楚心头一软,依然坚持:“皇兄……”
  “他就算来追,这么急,也只能调动一部分人,”江怀逸冷冷说,“总之拼个你死我活,我也不会再让他染指我的弟弟。”
  “皇兄——”
  “不要再说了!”江怀逸又把封条无情地贴了回去。
  江怀楚:“……唔。”
  ……
  皇帝寝宫。
  皇帝昨夜彻夜未眠,如今坐在桌案前看奏折,手中的奏折慢慢松了。
  萧昀久违地陷入了同一个梦境。
  梦是接着上回的,萧爱国的娘子谢才卿怀了萧昀的孩子,和萧爱国和离,跟萧昀搬出了农村,住到了小镇上,幸福地筹备婚事。
  这日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梦里,萧昀猛地醒过来,忙道:“几时了?”
  “午时了。”
  “午时了!”
  “对啊。”
  萧昀原以为回应他的应当是待会儿和他一起闹洞房的狐朋狗友,身前的声音却沙哑难听,他仔细看去,是个脊背佝偻的短褐衣瘦干老头。
  萧昀环顾,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牛拉的门板上,老头正在前面甩着鞭子打牛屁股,催牛快速行进。
  萧昀瞪大眼睛:“我在哪儿?我不是要洞房花烛吗?”
  老头叹了口气:“爱国,别做梦了,醒醒。”
  萧昀愣住了:“你喊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