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秦听雪
  清风阁那位可不一样,大公子虽然外素有仁慈宽厚之名,然则他少年披甲跟随大军身经百战,最是爱重军中各部,绝不会对代元启受辱袖手旁观。
  李世昭是与嘉应院走动勤,那还不是因为清风阁不与他们这些人往来。
  横竖代元启的板子已经挨得差不多了,大公子来了若是能将他救下,必定会记他一个人情。
  若是救不下也无妨,李世昭也算打开了缺口,之后便有由头能跟大公子多多亲近。
  李世昭把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就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公子临时跟随大将军出府去了。
  小丫鬟去清风阁扑了个空,着急忙慌地往回赶,半道上却撞上了明月居的三公子李秦。
  自古幺儿娇养,然而在将军府里,三公子却从没被娇养过。
  无非就是他前头还有个隔三差五就把天捅破个大洞的二哥哥在,大将军和夫人的心力都花费在了二公子身上。
  三公子年十二,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见小丫鬟形色匆忙立时扣下审问清楚。
  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少年人怒发冲冠,“可恶!沈逸洲不自爱还胡来,今个小爷非替将军府清理门户不可!”
  “三公子您别……”小小丫鬟哪里阻止得了?得亏她还有三分伶俐,瞧着事态不对,一咬牙一跺脚,便又转身跑去了钟翠轩。
  而嘉应院这边,一百板子已然够数,沈逸洲醉醺醺地发完了脾气浑身潮热,直嚷嚷着要美人伺候,胡姬们便又壮起了胆子上前伺候。
  鼓乐重起,美艳的胡姬赤着脚翩翩起舞,玉腕脚踝上银铃叮叮当当,越发衬托得旁边地上的那摊子鲜红的血迹讽刺而可笑。
  腰上臀上皮开肉绽,代元启咬紧了牙关单手撑着地面慢慢爬了起来,他神情悲愤,却依旧行了军礼:“二公子训诫,末将领教了!”
  丝竹糜烂,那个倔强地绷直的背影一瘸一拐离开时无人敢拦。
  李秦赶到时只看见地上拖着长长的血迹,其余人等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他气急败坏刚想冲进院子里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腕,回过头一看,竟是主母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女使。
  “听雪姐姐。”
  “三公子万福,您可真叫奴婢好找!”听雪巧笑嫣然。
  她年方十六,李秦年幼时皆是她在照料饮食起居,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家风雅正的世家公子哥儿房内便不会再留年轻婢女。
  如今伺候李秦的是他的奶母子孟氏,那也是听雪的老子娘,是以李秦待听雪自是与旁人不同,自幼便唤她一声“姐姐”至今未改口。
  “方才夫人亲自下厨蒸了您最爱吃的江米糕,让奴婢赶紧来唤您,江米糕趁热可最好吃了,蓬松软糯,三公子去晚了江米糕可就凉了。”
  听雪巧笑着上前挽住李秦的胳膊,拖着他就要往外走。
  李秦却一反常态,站住了脚不肯往前,“不不不,姐姐听我说,我还有事儿呢,你去回我母亲,就说今日我改了口味,不大爱吃甜食了,江米糕我就不去吃了。”
  “秦哥儿这不是为难奴婢嘛!”听雪来时就知道李秦绝不会轻易随她去的,是以唤出了幼时最亲昵的称呼。
  香帕半遮着面泫然欲泣,“夫人难得下回厨,既没做将军最爱的酱肘子,也没弄大公子最喜欢的八宝葫芦鸭,单捡了秦哥儿最可口的做,奴婢却请不来您的大驾,夫人还不知道要多失望呢!”
  李秦最是招架不住女人掉眼泪,再听他母亲会伤心,立刻心意便动摇。
  人已散尽,此时进去,除了痛骂几句怕也是奈何不了那厮,罢了罢了,今日算他走运,等大哥哥回来定要到大哥哥面前告他一状!
  沈逸洲枉顾军纪,私自责罚代统领此乃其罪一,白日宣淫败坏李家门风此乃其罪二,私藏胡姬此乃其罪三也!
  李秦虽被听雪拖着离开了嘉应院,心中念念不忘的却是历数院中人的罪行。
  再说香穗这边,她乘着马车回到了黑石庄,车夫被叮嘱过要照顾她周全,在得知她日落前还要赶回城中后便不敢走,而是候在庄口。
  一下马车便有人小儿一哄而上,“六姐姐”长“六姐姐”短,都是庄里佃户人家的淘孩子。
  香穗来时在半道上买了十几串糖葫芦,孩子们拿到以后欢天喜地,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好了,姐姐我要回家了,你们谁陪我一道,顺便跟我说说庄子里最近都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呀?”
  这些个孩子全都人小鬼大,可别小看了他们,庄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全都瞒不过他们童真的眼睛。
  “我,我!我先说!”七八岁的小男孩梳着双髻耷拉着大清鼻涕,嘴里塞满了糖葫芦说话含糊不清。
  孩子们争先恐后,香穗便随便点了一个,“二蛋,你向来,姐姐出去这段时间是不是好多人说姐姐坏坏呀?”
  “是的呢,他们都说姐姐没良心忘恩负义。”
  小孩没有大人教是不会说谎的,二蛋说完又觉得不好,心虚地低下了头。
  香穗便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笑着说道:“没关系随便他们说,只要你们这些小鬼还愿意认我这个姐姐,姐姐就高兴!”
  “认的认的!六姐姐对我们好总带我们掏鸟蛋!”
  “六姐姐还带我们下河摸鱼呢,我们最喜欢六姐姐了!”
  “行行行,别拍马屁,再拍也没有糖葫芦了,等你们的六姐姐我发达了,就买一马车的糖葫芦,让你们想吃多少次多少!”香穗豪气干云,孩子们个个两眼放精光。
  她便又趁热打铁问道:“说正经儿的,我走这段时间庄里究竟有没有什么稀罕事儿啊?”
  “有的,六姐姐你还不知道呢吧?你家小弟生病了,也说不清是什么病,就是,就是跟瘟鸡一样成日没精神。”
  “嗯!我娘还去瞧了,说你小弟脸黄黄的怕是养不活了。”
  “你娘天天在家哭呢!”
  孩子们七嘴八舌,说得香穗的脸色越来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