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是在等他老婆
  “明明我丈夫也是受害者,可他却因为人渣把自己送进了更深的牢笼,付出了更多的代价,我女儿……更是受尽凌辱还付出了生命。”妇人笑着摇头,“如果我再为此付出我的一辈子,那绝不是对于坏人最好的报复,我要活的比他好,才是真正的报复,而不是现在的家破人亡。”
  失去孩子的痛苦简宁曾经也体验过五年,那种痛苦真的无法用言语言说。
  所以重新得到两个小包子的时候,她才会得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可现在眼前这个朴实的妇人,居然能从这种伤痛里走出来,而且没有被仇恨拉入生活的深渊,甚至还能反过来开导她这个陌生人,简宁不由得问道,“以后呢?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每年都来看看我们家老头子,毕竟他成了杀人犯了,恐怕出来的时候都是老头了,我必须在这期间多赚钱,以后我们才能有个好的晚年。”她很坚定,“我一定会比现在过的更好,我和老头子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只会越来越好。”
  “怎么赚钱?”
  “做我自己喜欢的。”妇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在乡下学过缝衣服,以前为了讨生活一直忙着到处打工,现在……我打算重新拾起来,给人缝缝补补,在城市里多少也能生活下去,攒点钱。二十年呢。”她看上去一点都不沉重,只有对生活的豁达,“我每年哪怕攒一点点,等老头子出来的时候也能让他吃上肉,俩人就不会饿死。
  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每年也有空闲时间去山上墓地看看闺女,想说话了我就去找她,挺好的。”
  缝衣服……
  简宁有些触动,“我给您一个联系方式,您可以找她看看那里有没有适合您的工作……”
  “不用。”妇人摆摆手,“我喜欢缝衣服,不单是为了糊口,我闺女出事前很喜欢画画,但是我当时觉得她应该好好学习,总是不让她画,但是她出事后,如果不是画画,我甚至都觉得她撑不到那个时候。”
  十岁了。
  现在的小孩子都早熟,什么都懂,别人的怜悯,世人嘴里的讨论,还有她自己给自己上上的枷锁,都会和受凌辱那天始终紧紧缠绕在一起,成为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她其实什么都懂。
  却自己走不出来。
  妇人说得对,她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可只有惩罚了自己,她才能慢慢走出来。
  死亡……何尝不是另一种解脱。
  没有谁对谁错。
  只要你能接受,就是最好的当下。
  她在这一瞬间,突然真正明白了傅庭尧自首的意义。
  他也需要这样的‘死亡’。哪怕明知一切的起因是陆浅浅,他也必须这么做,做出他能做的一切,这也是他自己的解脱之道。
  就和妇人的老公、女儿一样。
  各有各的归途。
  而她,此后余生,或许也应该像这名妇人一样,如果自己意识到了不想让坏人惩罚自己,不想因为陆浅浅拴住自己的人生,那就应该真正地做回自己。
  不是被如今的名利和权势拴住的自己。
  而是一个真正的,有自己的追求和热爱的自己。
  “人人都有自己热爱的东西,那也是一种救命的方式。”妇人不太会说多么精巧奇妙的词汇,因着和简宁这奇妙的缘分,她只是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当我得知自己女儿出事的时候,我已经‘死’过一次,当得知丈夫杀人、女儿去世的时候我又死了一次,这辈子……我总要找到能救我自己的方式,缝衣服就是,所以我不需要你帮我介绍什么大人物,也不需要什么太好的工作,我只需要坚持我自己的热爱,我就觉得自己还有劲儿活下去。”
  经历那么多苦难,终究没有那么云淡风轻,可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身边,她只能另外去找寄托。
  只属于自己的寄托。
  不依附于他人,是自己的底气。
  简宁久久未能回神。
  这位妇人的热爱是缝衣服,是从小物件里撑起大大的生活,甚至可以撑起她的生命。那她的热爱,能真正给她一次活的精彩机会的所热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她之前一直想要的傅庭尧手中的一切权势和财富,还是那个曾经被她放弃过,却自己找到她身上,让她突然变得握有筹码给她回到帝都的勇气,从未放弃过她的医学?
  简宁不知道了。
  她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总有种天崩地裂世界重塑的感觉。
  这一天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遇到的人更是。
  每一个都让她都觉得措手不及。
  每一个都给她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新的一年……就意味着全新的开始么……
  “你过来排队,也是为了能早一步看到自己的家人?”她看简宁一直不说话,有些发呆似的,天寒地冻中人也想多说点话交流交流,何况自从她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情以来,她还真没给人说过这么多。
  亲近的人听的多了,总会同情她,而陌生人就会有人害怕,说她老公是个杀人犯。
  像简宁这样的这么合适的倾诉者,她也是第一次碰到,不知不觉就说多了。
  简宁看了她一眼,“也不是……是前夫。”她犹豫着,“我倒是不知道这里会有这么多人等着……”
  “我们这算什么,大家都只是想第一个进去见一面而已,听说以前有个男人天天在这围墙外面站着,我也是听一些老犯人的家属说的。”她看着简宁亲切,“好像一过了半夜十二点就到这里等着,好像就是五六年前春夏那时候?”她嘀咕着,“我也拿不准了,但是就是听说他是在等他老婆,每晚都来等,但是天亮了,他也不进去请求探监,反正是个很奇怪的男人。”
  简宁只觉得这天仿佛更冷了,一种深刻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却又被温暖阻挡,“他……他姓什么?有人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