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杀局48
  凌煌从秋枫口里问不出什么,颓然后退,垂头低笑。
  “位面,杀局,穿越者,宿主,洗白,攻略,求生……”他讷讷自语,“究竟要考验什么?”
  离栩跟凌煌一样失魂落魄,似乎只凭着本能,僵硬的走到凌煌身边,揽住他肩头,拉到自己怀里。
  “考验我的为人品性?考验我遇到各种变故的应对是否得当?考验我遭遇挫折是否足够勇敢坚定?考验我对认定的人是否忠贞不移?考验我……”
  “别问了。”离栩嘴唇按在凌煌发顶上,“没人能回答我们的。”
  “我不明白,让我有了骨肉,忍痛与骨肉分别,到最后再告诉我孩子不过只是幻影,是一堆冰冷的数据和符号?可孩子那么真实,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叫爸爸的声音那么可爱,我感觉到孩子很爱我,很需要我的。”
  “是……是……”离栩一遍遍亲吻,声音变得喑哑,“我们的骨肉不会是假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没有人会拿这种事当成什么狗屁考验。”
  “如果真是考验。”凌煌仰头看着离栩,双目失神空洞,“考官,该死。”
  “如果是考验。”离栩红着眼眶凝望凌煌双眼,“我宁可把寿命全还给他们,也不要你违心去为他们效命。”
  “……我不要你死。”凌煌浑身发着颤,眼里填满了惊恐,用力摇头,“你不能死!”
  阿月把行刑官拉到一边,这是他一双赤红双眼。
  “你老实说,你是真失忆,还是在演戏?”阿月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秋枫,这次如果你跟我说谎,我发誓,生生世世,我绝不原谅你!”
  行刑官回望进阿月眼里,沉默良久。
  “即便你真的失忆。”阿月想了想,苦笑,“之前我们带阿煌他们过位面,有那么多机会你可以告诉我事实,你也从未告诉过我位面都是程序,那些我曾在乎的人都是ai和数据。”
  行刑官伸出手想触碰阿月的脸,被阿月转身躲掉。
  阿月走到了凌煌身边,手放在凌煌肩上,带着满眼的泪,看行刑官的眼神全是绝望。
  “我们的孩子呢?”阿月再开口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秋枫,你好狠。”
  “月……”行刑官靠近一步。
  “哈。”阿月惨惨一笑,“我能怪你吗?我能说你狠吗?”
  怪异的嗓音逼停行刑官脚步,阿月哽咽起来,“又不是你叫我进人鱼位面的,又不是你非要我去做沉心的,你做凌烁时屁都不知道,我跟你有了孩子,怎么能怨你呢?”
  行刑官始终保持沉默。
  “可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位面里都是假的!!”阿月突然朝行刑官高声哭喊,“我就算作为沉心无知之下跟你生了宝宝,至少后来恢复记忆,我也不会这么恨你!!”
  邓霄在一旁看到现在,柔声说出句:“早说的话,你们在位面所做的一切,走出位面后回头想起,你们会憎恨自己。”
  凌煌,离栩和阿月缓缓把视线转向邓霄,都是愤恨、悲恸,又迷茫的样子。
  “试想,你们早知道位面一切都是虚构,可进位面仍要洗去记忆,该做的事一样也不会少,相识相知相爱相守,亲情友情爱情,父母子女……那些你们得到又失去的情感,最终都变成需要什么人去承受的痛苦。”
  邓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柔柔落在凌煌眼里。
  “他不说,或许只是想免除你们三个人的痛苦吧。”他继续说,“虽然现在得知真相,你们很难过,可,你们会把这些难过归咎于同一个人。”
  “我解绑的那个系统。”邓霄轻轻叹息,“他告诉过我,他对我的隐瞒,在解绑一刻才告知我的真相,其实是对我的一种保护。”
  “保护?”阿月冷笑,“欺骗是一种保护?”
  “让你们一起恨他,总比让你们各自憎恨自己来的好过些。”邓霄说,“我用了很久才明白这个道理,一直到现在,我回忆起位面里付出过的真心还是会心痛,还是会恨,实在疼的厉害我可以逃避,可以告诉自己都是系统的错,是系统欺瞒了我。”
  凌煌脸上的迷茫褪去一些,专注的看着邓霄,听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他不曾欺瞒过你们,你们痛苦起来,只会怨恨自己。你们知道自我憎恨的滋味吗?”邓霄说到这里,指指自己,“我最初以本体生活的时候就非常憎恨自己,我知道那种滋味,生不如死。”
  “我疯狂抽烟酗酒,还做过很多极端的事,最后把身体弄得一团糟,然后被系统选做宿主,再被夺走本体,而后我梦中见到夺走我身体的家伙非常珍惜后来的每一天,我就决定,那身体给他算了。”
  “自我憎恨,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让他失去活下去的勇气,感受不到生命里的精彩,如同行尸走肉。”邓霄长长叹出一口气,“凌煌,你遇到了一个很负责的好系统,你为什么还要责怪他呢?”
  “还有你,你是支线,他是主线,我看得出你们的关系。”邓霄转眸看着阿月,“你有一个愿意替你背负所有憎恨的爱人,你还要恨他什么呢?”
  话到这里,七个行刑官出现即将消失的重影和嗡鸣。
  阿月似懂非懂看向行刑官。
  行刑官已经归队,跟其他属下列队,准备离开。
  “可以恨我。”最高大的行刑官扫视凌煌,离栩和阿月,混响的嗓音里是说不出的落寞,“不要自责。”
  “秋枫!”阿月跑了过去。
  可他触碰到行刑官前一瞬,七个行刑官消失在丛林之中。
  离栩帮凌煌抹掉眼角的泪,牵着凌煌的手走到邓霄面前。
  “谢谢。”离栩看着邓霄双眼,态度真诚。
  “是我闯的祸啊,我白费了你们那位系统的苦心,当然应该帮他说几句话。”邓霄耸耸肩,笑的和善,“我知道你们跟他立场不同,考虑的东西也不一样,如果任由你们去钻牛角尖,后果不堪设想。”
  “秋枫确实从来没做过伤害我们的事。”凌煌仔细回忆着过去的经历,“虽然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可撇开那些乍看之下的冷漠,就结果来看,秋枫为我们付出了很多。”
  “都是我的错。”阿月蹲在秋枫离开的草丛里脸埋在双膝当中,“我总是不理解他,不体谅他,我总觉得他要做坏事,总把他想的很恶毒,我可能一点都不了解他,我……”
  “那他一定做过伤害你极深的事。”邓霄打断阿月的自语。
  阿月怔了怔,转头看邓霄,“你是神算子?还是星际派来的说客?”
  “哈哈,我?”邓霄略带自嘲的笑笑,“死过的人总比活着的人看的通透吧,只能这么解释。”
  “总之,谢谢。”离栩朝邓霄伸出右手。
  “我现在看到你都还想单膝下跪高呼一声天帝呢。”邓霄挠挠头,握住离栩右手,“我真名叫肖雨。”
  “离栩。”离栩点个头,指指身边的人,“我爱人,凌煌。”
  “……我知道他是你爱人。”肖雨很无语,“我还是喜欢你做天帝时的性格。”
  “我做天帝或者现在,都很讨厌你做夜白时的样子。”离栩说,“我不欠你什么,凌煌本来就是我的,不存在我从你身边抢走他,更不存在他曾经爱过你。”
  “我知道!”肖雨甩开离栩的手,翻他个白眼,“烦死了!”
  阿月慢慢走回来,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等再见到秋枫,我一定好好跟他道歉。”
  “喂!!!”远处被阿月勒令不许靠近的何靖放声大喊,朝这边用力招手,“你们干嘛呢?!还回不回木屋了啊???”
  凌煌拍拍阿月肩膀,离栩跟肖雨相视一笑。
  “你们就这样一笑泯恩仇算了。”阿月看着他俩,“夜白也不容易,是不是?”
  “是啊,我好惨啊,你们快点忘记我的黑历史,跟我交个朋友,拜个把子什么的吧。”肖雨附和。
  凌煌看向肖雨,肖雨夸张的卖惨表情变回温柔的笑,“凌煌,看到你跟离栩能携手走到这里,我真心替你高兴,祝福你们。”
  语毕,肖雨明知凤炎苍已经成为过去,那个人已经消失,再不可能回来,甚至于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他还是在心里对他说:炎苍,你最爱的弟弟,凌煌,他很好,你放心吧。
  “走吧。”离栩横身过来挡住凌煌和肖雨的对视。
  手上狠狠推了崔斌一把,离栩搂了凌煌就走。
  阿月跟肖雨并肩走在后面,轻声问:“夜白,你是什么时候脱离魇月那个位面的?”
  “……炎苍寿终正寝的时候。”肖雨说。
  “啊?你在那位面那么久?那后来凌煌和离悭脱离位面之后,那两个人是怎么过的?”
  阿月问出了凌煌和离栩都想问的话,他们在前面竖起耳朵听。
  “天帝和凰神大婚之后,炎苍又在天魔两界划出了新的结界,从那之后两界再无交集,我也没再听到过天界的消息。”肖雨说,“那时我虽觉得奇怪,为何凤炎苍竟然要跟他亲弟弟彻底断了联系,后来回想起来,可能因为凌煌他们脱离位面,天界的故事无法继续,才把我封在魔界里,不让我看出破绽,而炎苍应该是被改写了程序,他是真的不在乎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弟弟了。”
  肖雨语气虽然平淡,可话听在凌煌耳朵里却别有一番辛酸滋味。
  “那炎苍可是个魔帝,寿命得多长啊,你居然陪他到最后一刻?”阿月问,“你们的爱情之路走过了多少岁月啊……”
  “我修为较浅,他为了让我跟他活的一样长久,给了我不少修为。”肖雨说,“本来他可以活的更长,我不同意他总给我修为,可他说寿命这事还是要两个人平均分配,没想到最后他偷偷分给我多一些。”
  “他是真的爱你啊。”阿月感慨,“那个凤炎苍啊,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虽然那时候不是我带阿煌过位面,但我其实就在秋枫身边,我看着你们位面里面发生的事情,最遗憾的就是你和炎苍两人了。”
  “遗憾什么?”肖雨问。
  “遗憾没看到你们两个互相表达爱慕之情,没有大婚,没有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咯。”
  “哈哈,我和他到最后也没有互相表达过爱慕之情,没有大婚,没有甜甜蜜蜜卿卿我我。”肖雨笑道,“但好歹相伴了那么久,分不开倒是真的。”
  “多少年?”凌煌没有回头,问,“你们相伴,多少年?”
  “位面里的时间不做准的。”肖雨说,“千年时间,于现实也不过眨眼之间罢了。”
  “多少年?”凌煌充耳不闻,固执的又问了一遍。
  “……”肖雨沉默片刻,“不足万年,具体……八九千年,实在太久,记不住了。”
  “你失败的位面是那之后第几个?”凌煌又问。
  肖雨这次是许久的沉默。
  等跟何靖汇合,肖雨低笑着说,“那之后第一个就失败了,一败涂地。”
  凌煌跟离栩对视一眼,离栩抿着唇,把凌煌紧紧搂住。
  喉咙咽了咽,凌煌也抿着唇不再说话,低垂着头,由离栩带他绕过绊脚的植物继续前行。
  何靖跟阿月问来问去,阿月顾不上再和肖雨说什么,忙着应付何靖。
  离栩凌煌在前,肖雨在后,三人一路无言。
  回到木屋,胡荣已经埋葬了康晓晓。
  十根手指都潦草的包扎过,绷带还往外渗着血,可胡荣神色好歹清明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彷徨无措。
  看到邓霄样子变了,胡荣还有些吃惊,但也没问什么。
  吃了晚饭之后,胡荣早早回房休息,阿月和何靖把崔斌绑在他们屋里看着。
  洗漱之后,凌煌在离栩怀里躺了一会儿,抬头对上离栩双眼,“我……”
  “去吧,跟肖雨聊聊。”离栩摸摸凌煌脸颊,“我不会再吃他的醋了。”
  “嗯。”凌煌点了头却久久没动弹,犹豫了好半天。
  “如果他愿意,你可以把死亡豁免权用在他身上。”离栩吻了吻凌煌额头,“这种事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你做出任何决定,我都会坚定的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凌煌叹口气,窝进离栩怀里,搂住他腰身,“你这么懂我,怎么还会乱吃醋啊?不信任我?”
  “我再怎么懂你,醋也绝对一点都不会少吃。”离栩揉着凌煌后背,“这跟信不信你没关系,我就是个醋缸修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