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这可是乙榜解元,长公主特请来的贵客。几个小厮怀揣着双手,而今被公主看重,必然是前途似锦。
  酒楼里用珠帘隔开的小房间里有人小声议论着方才的争吵,驸马刚死不久,难道这太平长公主也要和皇太后一样养男宠不成?
  听说皇太后再给公主物色新的驸马人选。几个戴幞头的中年男子扭头,隔着珠帘看到的面庞有些模糊,白白净净,倒是一副好风仪。
  南方人吧,过于小气了,大唐男儿当以英武,如此才能御敌,若像个女子娇滴滴,如何致胜?
  今时不同往日,哥哥忘了太祖皇帝的嫡公主平阳昭公主了吗?可不比她的兄长们差。
  哒,哒,哒
  侍卫见到宋令仪之后将合拢的门拉开,又从旁走出一名宫人检查夹带。
  宋令仪见她皱着眉头便道:长公主点名要的人就不必搜了吧,他就是个读书人,就算拿了剑给他他也不会使。
  片刻钟后,朱漆格子门再次合拢,门口多了两双鞋,一双略短的六合履靴与一双普通尺寸与襕衫深衣相配的鞋子。
  两个守门的侍卫侧头闲扯道:这年头,宋学士家的小娘子穿了男装比读书人还英气。
  可不是嘛。
  王瑾晨随宋令仪饶了几根柱子,弯弯绕绕才找到地方,走上前朝主座上的女子福身道:长公主万福。
  得到示意后宋令仪才敢动身走到父亲身后静立。
  太平长公主?民间关于这个先帝与天后最为宠爱的小公主传言并不少,只是王瑾晨不曾想到自己初入洛阳便能如此快见到本尊,贡人王瑾晨,见过长公主。
  穿着襕衫进来的贡士生得比自幼净身的宦官与伶人还要清秀,越州解元王瑾晨就是你?
  回公主,是在下。初入皇城,王瑾晨知道不能得罪最顶层的当权者,便恭敬如实的回道。
  难怪太平公主泛着嘀咕,长得倒是不赖,你可知道,皇太后殿下不仅爱才,更不计出身,唯有一点,便是相貌。
  瑾晨不敢推测圣人与天后的喜好。
  因相貌惊艳的太平公主对像木头一样的王瑾晨渐渐减少了些兴趣,旋即朝宋之问吩咐道:宋学士先下去吧,吾有话要单独与王解元说。
  喏。宋之问拱手,跪坐着起身时特意注视了一眼太平公主对王瑾晨的眼神。
  出去后宋之问坐在门口大笑道:这个人,定要飞黄腾达。
  阿爷何以见得?
  宋之问穿上六合靴起身,走到长廊避开侍卫负手道:先帝打压山东士族,而殿下却有意扶持,想那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薛怀义曾经是何出身,这个年轻人又是什么出身,处于世家与寒门之间,还不是殿下想说他是什么,他日后就一定会是什么。
  阿爷想栽培他么?宋令仪跟随着问道。
  宋之问回过头,眯眼笑道:阿爷将你嫁给他如何?他一定可以做宰相,而你便能因他成为诰命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唐襕衫与五代及宋不一样的~科举制度也不一样,唐的科举制是逐渐完善的过程(可以理解为试用)考中了进士只是获得了做官资格,需要经过吏部复试才能真正做官。
  第29章 推荐信
  公主?王瑾晨不明白太平公主支开旁人的用意。
  过来,给吾倒酒。
  王瑾晨松开合起的双手直腰道:公主有数之不尽的宫人与奴仆,在下
  怎么?太平公主抬起冷艳的双眸,王解元不愿?旋即勾笑道:你可知整个朝堂想替吾斟酒讨好吾的人有多少?
  眼前的公主是几年前那位出嫁时拆除长安城万年县城墙让婚车通过,又接连打破国朝公主定制食邑不超过三百而食封一千二百户的第一人。
  王瑾晨想了一会儿,只得走上前照做,没有紧张与不适,只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愿与无奈。
  你倒是比宋延清还淡定。太平公主侧身撑扶在桌案上,望着凑近前的书生,唇红齿白长得极为干净,比在外祖母几个表兄家看到的娈童还要清秀,又没有沾染官场上那些血腥之事,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闻着令人极为舒适,真是少见,你们江南人无论男女都是这样么?你身上的味道竟比女子还要香,若是少时在京城,定有男主人争相要。
  王瑾晨自然听得明白,国朝遗魏晋,男风不止,富贵人家仍以豢养娈童为尚,瑾晨不好男色,也不喜男人。
  太平公主听后撑着脑袋偏头戏谑的看着王瑾晨,千金公主进献了一名男宠给皇太后殿下,那人身无长物,文不成武不就,只因长得魁梧、五官端正受殿下欢喜而获封国公,你说,吾若是将你进献给殿下,会不会也能讨得欢心?
  斟酒的手突然停下,王瑾晨抬头与太平公主对视,迟疑了片刻后又按下酒壶继续倒酒,在下猜公主并不会这样做。
  哦?眼前人的自信,让太平公主似乎又多了几分兴致,此话怎讲?
  贡人王瑾晨乃一介草民,此前从未见过公主,若非公主打探清楚了贡人,又为何会派心腹大臣之女借名相邀,公主王瑾晨再次抬头,也畏惧皇太后殿下的权威吧?
  被戳中心思的太平公主皱起眉头,我们是母女,你胡说些什么?
  皇太后殿下赏罚分明,宠,适度,把握分寸得当,所以即便宗室反抗也是徒劳,执法之人必是无情。王瑾晨说道。
  放肆!太平公主拍桌,殿下也是你能说教的?
  在下并没有说教,只是叙述实情,公主是圣人的嫡亲妹妹,是国朝最为尊贵的女子,想要治瑾晨的罪只要一句话。
  看着与上官姐姐说的一点都不像的人让太平公主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怕。
  恐惧并不会让会发生的事不发生,同样也不会让不会有的事突然出现,它只会将人推向绝境而丧失了原有的逃生机会。
  你看起来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榆木疙瘩,看来上官姐姐听到的消息也有误啊。
  榆木疙瘩?太平公主的话让王瑾晨有些听不大明白,上官姐姐可是皇太后身侧的女官?她为何会知道我?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
  王景晨看着窗门外的天色,公主唤在下过来,只是为了斟酒吗?
  当然不是,太平公主端起杯子,吾可以让你登科成为国朝少有的两榜进士,也可以让你平步青云,封侯拜相,太平公主将一旁压着的一封书信拿出,只要吾的一封推荐信。
  王瑾晨低头看着信封包裹盖有长公主私印的推荐信,旋即提着下裳起身走到桌案前跪伏道:瑾晨位卑,不敢承长公主之恩,若是朝中的争斗,我想公主应该找错人了,瑾晨才疏学浅,又无靠山,于公主而言只是累赘,恐辜负公主厚爱,还请公主宽恕。
  看着转身欲离的人,太平公主呵道:你以为没有吾的推荐信你可以从几万人里脱颖而出?你以为那些落榜的人都是些庸人吗?没有名流推荐,你连入仕都不能谈何出仕?
  兰陵萧氏、博陵崔氏皆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公卿世家,你没有功名也想娶婉吟?
  直到后面几句话说出王瑾晨这才站住脚,旋即转过身,七娘?
  见人上钩,太平公主拿起推荐信站起,看来在王解元还是一个不多见的情种呢,在解元眼中,连功名利禄都比不过温柔乡呢。
  公主认识七娘?王瑾晨疑道。
  上官姐姐与她是挚友,吾便也因此结识。
  那
  推荐信与她没有关系,是吾听到上官姐姐的话而对你有了那么一丝丝兴趣?
  王瑾晨捏着端在身前的双手,试探的问道:七娘她还好么?
  这话,王解元何不亲自去问问她呢?太平公主走到王瑾晨跟前,若是在意,别人如何说都不如亲眼所见让人放心吧。
  我
  啧啧啧,只不过是谈起了心上人,你眼里的从容就没了?太平公主将推荐信拿起,尚书省的人见了吾的推荐信,即便你不作答,都会有考官抢着替你答,及第不在话下,也许你连吏部的复试都免了。旋即又将其收起,不过你得答应吾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条件嘛,暂时不告诉你,等吾有需求之时自会找你。
  好。
  答应的这么快太平公主将信塞到王瑾晨手中,再次打量了她一会儿,看在你这么痴情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她平常的去向,婉吟刚从祖宅回到洛阳替父戴孝,时常会去上清宫旁侧的青牛观祈福,你若是想见她又不敢登萧家的门便去道观中等吧。
  王瑾晨将推荐信小心翼翼的收好,拱手道:公主大恩,瑾晨一定铭记于心。
  七娘是个好姑娘,你可莫要辜负了人家,吾见过不少寒门子弟见了繁华而被利益引诱迎娶高官之子做了负心人。
  王瑾晨回去之后便将推荐信与状投一起送到了尚书省礼部,有司见信印自然懂得,便将其收起而后转呈此次主持考试的主考官。
  哐!道观里传来钟声,三清殿内还有诵经声传出。
  郎君这是着了什么魔,白天不温书非要留到晚上,又日日跑到这青牛观来一呆就是一整天,莫不是您也信了江南那些神仙之语?没有睡饱的婢女捂嘴打着哈问道,她不知道一向不信鬼神的王瑾晨每日坊门刚开就跑来这观中来做什么。
  王瑾晨也不回她的话,只是左顾右盼的在寻找着什么,有些困乏的小环便也随着瞧了一圈,郎君这是在找什么呢?
  没发现任何踪影的王瑾晨摸着后脑勺嘀咕道:难道是骗我的吗?
  瑾晨哥哥?
  王瑾晨转过头,李姑娘
  上元将至,李锦今日是来替父亲祈福的,却不曾想在青牛观的大殿前碰到了王瑾晨,我听阿爷说阿兄又中了越州的解元,还想去寻你来着,不曾想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去年之事多谢李姑娘与令尊的相帮,这份恩情瑾晨铭记于心,只是如今功名未取,令尊身居要职便不敢登门,时局不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阿兄总是这样心思缜密,想得周到,今日阿兄也是来祈福的?
  王瑾晨扭头看了一眼四周,旋即点头,也想碰碰运气,看看天尊们会不会庇佑。
  哒哒哒~几滴雨水落在了铺满青砖的地面上。
  大殿旁的偏殿里传来木鱼敲打的声音,上元将至,愿逝者安息、施主身体康泰。
  多谢道长替奴家解惑。素衣女子拜谢后起身从偏殿缓缓走出。
  守在门口的婢女撑开一把油纸伞,姑娘,外面下雨了。
  雨水一滴一滴落下,李锦抬手张开掌心,下雨了。
  姑娘。身后的婢女便递来一把桐油伞。
  呀,今日出门忘了带伞。小环抬手捂着嘴巴道。
  王瑾晨扶额叹道:你这粗心的性子何时能记得?
  郎君一大早就叫小奴出门,天色都尚未看清,小奴哪儿记得嘛
  李锦从婢女手中接过伞,撑开后走上前,阿兄现在要去哪儿?
  不用去哪儿,一会儿也该回去了。
  那这伞就给阿兄吧。
  这那你呢?
  李锦向后指了指撑伞的婢女,阿兄将我送到三清殿就好了。
  那行。王瑾晨这才接过她伸手送来的伞。
  李锦很是高兴的主动凑近伞下,一脸高兴的问着陈年往事,我记得阿兄是不信这些的?
  国朝国教,纵然不信也不敢不来礼拜,教与家虽不一样,但是国教承道家学说,我素来喜老庄,以往也会跟着母亲去观中祭拜。
  姑娘您瞧,那是不是婢女一手撑伞一手抬起指着三清殿的石阶。
  身材有些瘦弱的年轻男子与一个年级相仿的女子共撑一把伞,眉目含笑极是亲近。
  婢女看清了李锦的侧脸后大惊道:这不是李尚书家的小娘子吗?为何会同王公子在一起?
  素衣女子盯着看了一会儿回过头,走吧。
  姑娘,咱们就这样走了不上去问清楚么?
  左右不过是得到一番结结巴巴的解释,听着反而心烦,有什么好问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公主挺畏惧母亲的,所以前期不敢明目张胆的揽权。
  唐代的科举中了进士也不能立刻做官(进士只是个学历,学位)
  要经过实习期,还有吏部考试,前几名有机会直接做官,官职大小按科目,秀才科上上第,明经上上,进士、明法,上第(授从八品内流官)
  唐代有流内,流外,流内是指官,流外是指吏也就是俗称不入流,区别非常大,吏是下等人,官就是士级别了,士农工商,也可以理解为体.制内体.制外。
  公主可不是个纯粹的烂好人哦,小王接了信也代表站了队。
  第30章 两相误
  七娘!
  雨水滴落在桐油伞上顺着倾斜的脉络滑下,青砖上的积水将女子长长的素衣裙摆与士人襕衫的下摆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