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楚狂咧嘴笑,说“我知道”,一拳向面具人打去。面具人不料他突然出手,当下避开,楚狂索性一把抱住他的腰,两个人突然玩起了摔跤肉搏,大动干戈。
  两个人忽而上,忽而下,你一拳我一掌,但面具人少条胳膊,很快居于劣势。他的人手直愣愣地看着,没拿到楚狂解药,皆是不敢上前。
  高手过招,一招毙命倒是见过。可是这两个仇人,像小孩儿一样滚在地上打架,还是一副拼命的阵势,怎么看怎么有点滑稽和诡异。
  楚狂过了顿打人的瘾,但很快败下阵来,他又被面具人施毒了。
  他仰天躺在地上,旁边就是被他打个半死的面具人。
  面具人突然叹了口气,忍不住想笑。
  这个叫楚狂的男人,真是不按牌理出牌。都说楚狂胆气第一,今天还真得刮目相看,这男人典型一个耍混不怕死。
  仗着控制着自己的解药,不怕被自己毒,没有内力动刀枪竟然跟自己动起了拳头。这男人的拳头,真的很硬,很狂野。很凶狠。
  面具人突然有一刻放松,你死我活的两个人,他竟然像是街头混混一样,扑过来打一顿出气。他明知道打不死自己,他就是想出出气。
  楚狂他,那么大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样幼稚的想法和举动呢?
  他不怕死,趁毒发之时敢给自己施毒。得了解药还不收手,对自己先是骂,后是打。
  面具人笑。他不得不承认,楚狂和他打了一架,最后还是回到起点,他被下了毒,可是自己还得给他解开,用来交换他种在自己身上毒的解药。
  等于自己白白被楚狂打了一顿。
  真的是,很荒谬,很滑稽。面具人差一点就觉得这个叫楚狂的男人很可爱。他挨过数不清的打,第一次觉得,打他的人,竟然有一点可爱。
  他是李安然的兄弟,为什么自己,就没有一个这样的兄弟?
  面具人几乎是含着笑,“怎么样,打出气了?”
  楚狂恨声道,“你还没死,我不能把你抽骨断筋,扒皮吃肉,我出什么气我!”
  望着楚狂脸上痛苦的表情,面具人知道他毒发,笑道,“惹火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狂道,“你以为就我付出代价,你不毒发,不疼吗?”
  楚狂说完,面具人毒发。两个人僵持着,让对方先交出解药。
  白衣堂走出一位弟子,雪白的麻布衣,二十出头的年纪,风神俊逸儒雅。他搭过楚狂的脉,从腰间拿出一粒药给楚狂服下,说道,“在下杨九翔,倘若我说得没错,我家四师叔中的毒叫做‘青红’,又名悔断肠,此毒晚生可以为四师叔解,不劳前辈赐药。”
  说着杨九翔搀扶起楚狂。楚狂看着地上痛苦的面具人,恨恨地说了一句,“杀!”
  面具人突然意识到,他要面对他人生里的,一场大杀伐。
  他曾经栽给李安然,不想今夜,栽给楚狂。
  琳儿一个人站在夜色里,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离开面具人,和他反目成仇的机会。她知道,这样的机会如不把握,就会稍纵即逝。
  离开他。终于可以离开他。
  但琳儿马上判断出,形势不对劲。
  第110章 他也孤独凌乱
  面具人面对他人生里的一场大杀伐。
  他始终是自信的。他不怕楚狂。也不怕突然出现的那个杨九翔。
  他马上注意到,楚狂今晚上,没用刀。
  没有理由啊,他为什么不用刀。如果他用刀,或许他,已经杀了自己。
  琳儿马上意识到不对劲。楚狂自始至终,没用刀。
  他为什么不用他顺手的武器?按照他的脾气,在得知自己不需要面具人解药的时候,就应该出刀,一刀杀了面具人。
  他从一开始,就没带刀。
  周围是一场杀伐,面具人强忍着剧痛,往嘴里放了一粒药丸。
  他施毒。
  琳儿静静地望着,然后往面具人的方向奔跑过去,摔了一跤。
  怀里的琴断裂,扔在地上。
  她起身,狼狈地奔向面具人,唤叔叔。
  面具人毒发,不想恋战,匆匆拉了琳儿逃。他的杀手与白衣堂的弟子过招。楚狂无力地坐在地上,杨九翔为他治毒。
  交战很是短暂,但惨烈。
  面具人的五个杀手倒在地上,白衣堂的六个弟子,中毒。
  面具人逃走。
  楚狂抚着伤,无力地躺在地上,喘息。杨九翔去照看白衣堂的弟子,晓莲扶起楚狂。
  楚狂道,“你出来做什么,别被毒到了,回去。”
  晓莲看着楚狂苍白的脸,心抽痛。
  四哥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这么多天,他凭着一时的胆气和人厮杀,一波又一波,就是累也累个半死,能不受伤吗,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来不及养,还撑着,和面具人过招,被面具人毒到。
  项君若在琳儿断琴附近仔细找。他看到了那包东西。
  众人回到安然堂,晓莲看着项君若手里的东西,问道,“项大哥!那是什么?”
  项君若给杨九翔看。杨九翔拿过去嗅了嗅,在灯下照看半天,欢喜道,“好东西,这个应该是望洋之叹的解药!”
  项君若道,“望洋之叹的解药,什么东西。”
  杨九翔道,“四师叔一开始中的毒就是望洋之叹,现在有了解药太好了!”
  晓莲狐疑道,“面具人给四哥吃的,不是解药吗?”
  杨九翔道,“我刚才给四师叔看脉,知道那毒并没有解。面具人给四师叔吃的应该是一半解药,缓解一下而已,不能根除,不出十天必复发,他最终还是想让四师叔死的。”
  晓莲看着楚狂惨白的脸,嘴角渗出殷红的血,忍不住心疼地埋怨,“四哥你,你受了重伤,毒又没把握解,怎么还要杀面具人和他拼命,这样不顾惜自己,你出事了,我们怎么办?”
  楚狂笑道,“我若不狠一点,他就更怀疑我受了重伤,更有理由欺负我们了。反正杀他又杀不死,样子总是要做做的。”
  项君若忙端水让楚狂把解药服下,杨九翔为其他白衣堂的弟子施药,楚狂环顾了一下,对项君若笑道,“你说的那琳儿,真是神仙似的人,好气质,还不是一般的漂亮。”
  项君若蹙眉道,“琳儿怎么会出现呢,面具人一直都是把她藏在云初宫,不让她和外界有任何接触啊。”
  楚狂道,“不管是什么原因,看样子面具人还是很疼她,顾着她,把她带走了。”
  项君若道,“他,他要是对琳儿起疑心,琳儿必死无疑了。”
  楚狂道,“你放心,尽管和她接触得很短,可我也知道那丫头很会保护自己。看她的心机就知道,就说这解药,她留下来的。可是她并不知道我会扑过去给面具人下毒,她并不知道面具人会中了我的毒,并不知道面具人会暂时放过我来交换解药。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后面,我肯定死。我当时抓着她的腕子,那时候背对着光,她完全可以趁机把解药给我。可是她没有,因为她料定,正常的人得到解药就会马上服下,那样她在面具人面前就完全暴露了。”
  晓莲道,“好缜密的心思。那就是说,她自始至终都知道,面具人就在一旁看着她?”
  楚狂道,“她当然知道,她预料得到。”
  晓莲道,“那,如果万一面具人没来,那四哥你,岂不就是死在那个琳儿手上了?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什么还要认贼作父,替面具人做事?”
  项君若道,“琳儿她不得已。她被面具人带走的时候,才五岁,她若不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有活命吗?”
  晓莲道,“原来她是不得已,可是现在她有机会,你就在附近,她看得到你,可是她装作不认识。”
  项君若一时无言,良久才道,“她,她一定有苦衷。”
  楚狂道,“不管怎么说,得感谢她。留下了解药,也算救了我一命不是。”楚狂仰天叹了口气道,“我今晚没带刀,怕他们看出我受了伤,可是这已经是最大的破绽,怕是,面具人很快就醒悟过来,会抓住机会反扑的。”
  晓莲道,“他们应该是等不及了,要除掉你,炸开暗道。这也就是说,他们也在怀疑少爷并没有死。”
  楚狂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天看不见二哥的尸体,面具人就一天寝食难安。他再也等不住了,要对我下手了。”
  晓莲忧心忡忡。楚狂对她笑道,“你管好你的家,看好你的账就好。我不用你担心,大不了就是旧伤未了又添新伤,我哪里,就那么好杀。”
  面具人静静地看着竹林里的月亮,夜来香的气味从远处飘过来,忽而淡远,忽而浓烈。
  他有些恼怒,有些恨。
  李安然的杀手锏,他给楚狂留了毒。事情都是突然发生的,怎么李安然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他在最繁华鼎盛的时候,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李安然的心思缜密,确实少有人能及。
  那会不会,他真的没有死?他会不会还真的活着!
  面具人很急躁。他恨不得一下子杀了楚狂,炸开菲虹山庄的暗道看个究竟!
  琳儿。
  琳儿那丫头,也突然让他惊恐。在他突然想明白,这个丫头看了十多年的书,种了十多年的药,应该是个用毒的高手的时候,他就很惊恐。
  若是她真的是什么也不懂的女孩子就好了,他就可以安心地疼她,宠爱她,信赖她。可是她聪明,还精于毒。
  万一她知道,她的父母是冯恨海和林夏风,万一她还有童年时的记忆,万一她知道,他就是毁灭空云谷,逼迫她一家分离的凶手,怎么办?
  几乎有一个刹那,他想杀了她。这个丫头,总是那么安静,很清明,心思通透,滴水不露。
  让他屡屡如芒刺在背,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这样看着自己,似乎他无论怎么宠她爱她,她有一天都会为她的父母,向他连本带利地讨回去!
  他想杀了她。可是下不了手。那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她唤自己叔叔,会在自己怀里撒娇,会在自己身边玩耍,她长大了,心思玲珑剔透,对自己嘘寒问暖,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哪里出了差错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很亲近,很疼惜。她从来很听自己的话,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很少忤逆,很少违背。
  自己或许真的是太多疑了,李安然像是场噩梦,搅得他心烦意乱,寝食不安。
  琳儿给他送茶来。面具人看着她不染纤尘美丽的脸,几乎想流下泪来。
  李安然生死下落不明,还有他的兄弟和弟子为他撑着。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多疑,连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都容不下?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李安然最大的一个好处,在于他能容人。他和再不好相处的人,都能相处得不错。他总是能看到人的优点,包容人的缺点。邱枫染,斩凤仪,楚狂,每一个人脾气都很怪,没有一个是好相处的主,可是他都能处,而且每一个人对他都很佩服。
  他从不去触摸别人的底线,他不以成败得失交朋友,别人的放肆和得罪他往往能包容。他结识很多人,菲虹山庄毁了,据说他李安然已经死了,可是其实很多人怀念他,连菲虹山庄街上的乞丐,都异常怀念他。
  街上的乞丐。李安然曾经坐下来和他们聊天,和他们称兄道弟,给他们银子,自己大婚的时候叫上他们去酒楼喝酒。这些是看起来最无能最没用的人,可就是这些人,在菲虹山庄出事的时候,他们竟然帮楚狂拼命,护着菲虹山庄的暗道。
  因为他们认为,李安然不会死,也不应该死。即便死了,他们陪葬,也没关系。
  看起来,李安然不过是给了他们一点小恩小惠。可是仔细想想不是的,李安然给予他们的,比表面上做的要多得多。
  他懂得平等和尊重。他一身白衣在地上坐下来,和那些乞丐聊天,称兄道弟厮混在一起。大婚的时候请他们去喝酒,哪个人病得危险了,去菲虹山庄请李安然,李安然竟然半夜爬起来就去给他们看病。在他们眼中,李安然是他们的兄弟,朋友。
  世人交往皆出于利益,有好处的时候甘若醴,没好处的时候淡如水。人世薄凉,人心善变,可是李安然不是那样,他有求于人的不多,别人来求他,他常常是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