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说完之后,云向晚便步出包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洗手间在走廊的最末端,走廊灯光柔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云向晚走得缓慢,边走,边低着头拿出了手机,想给周诗雾发信息,询问一下关于霍轻寒这五年来的情况。
  其实在这五年之中,周诗雾偶尔也提起过霍轻寒。可云向晚每每都找了个话题打断,并毫无痕迹地岔话岔了过去。久而久之,周诗雾认为她对霍轻寒并不感兴趣,于是便再也没有提及。
  于是,霍轻寒这个名字就这么消失在云向晚的生活里。
  直到在她的订婚宴上,他再次出现。
  云向晚打开了周诗雾的微信对话框,但是却始终打不出一个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问关于霍轻寒的什么问题。
  而就在这时,霍轻寒本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晚晚,你是想打电话给未婚夫吗?”
  声线清冷又勾缠,令云向晚浑身一震,她忙按熄了手机屏幕。
  走廊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吸取了所有的脚步声。因此云向晚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那跟着她出来,一路缓步紧随的霍轻寒。
  云向晚下意识退开,整个背脊贴在了墙壁上,戒备地看着面前的霍轻寒。
  学长,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柔和光线下,霍轻寒身形颀长,唇畔笑意清雅,就差那么一丁点,就可以称得上是温润如玉了。
  然而用力地看仔细了,却可以发现,他那双隐藏在文气镜片后的眼眸,黑如夜海,暗中浪涛汹涌。
  他温润的声线在空气中晕开,成为无形的丝线,将她紧紧缠绕。
  “我会吃你吗?晚晚,怎么都五年了,看见我还是这个样子?”
  他又是这样,再度提起了五年之前的事。
  假装不在意地提起,再毫无痕迹地掩饰,仿佛只是想逗弄她,又仿佛是在暗中计划着什么。那种一脚踩不到底的未知,让云向晚觉得惴惴不安。
  既然如此,云向晚也不想再装了,她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直视着霍轻寒,眼眸莹润,带着审视的光:“学长,你今天是知道吴与之会在麦庭商场里参加周年庆,所以才会故意把我妈给带去那里的吧。”
  闻言,霍轻寒眼眸里没什么情绪,空落疏离。
  他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反问了一句话:“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云向晚皮肤白皙,如羊脂玉,衬得整张面庞纯又柔。而此时,她那黑白分明的眼内却有种犀利的光,直射向霍轻寒:“因为我忽然发现,学长对吴与之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很熟悉。好像以前,蒋依纯也对我做过,也对我说过。”
  云向晚原本以为,当听见自己的话后,霍轻寒即使不会惊慌,也至少会有情绪的波动。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却忽然笑了,笑得散漫不拘:“也就是说,我帮你出了气报了仇。那晚晚,你该怎么谢我呢?”
  他就这样,笑出了一腔子斯文败类般的气息,云向晚反而被他给问怔住了。
  那个,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云向晚深呼吸,平稳了声音道:“如果学长是单纯地想帮我的话,我非常感激。但如果学长是存了其他的心思,那我就觉得太浪费时间了。”
  云向晚这话,算是把拒绝打在了公屏上。
  霍轻寒还是笑着,人畜无害的模样,声音慵懒:“晚晚你的话,我真是听不懂。不过我挺好奇,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存了其他的心思,又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呢?”
  云向晚的眼眸安静澄澈,声音也是如此:“我和吴与之两个人很好,即使有些小矛盾,我们自己也会解决好的,所以学长的心思是无用功,只能是浪费了。”
  这番哑谜,打来打去,两人心里都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云向晚非常希望霍轻寒能够安静地走开,不要再靠近自己。
  为了避开霍轻寒,她宁愿重新和吴与之的名字挂在一起。
  还退什么婚呢?只要别跟霍轻寒有瓜葛,以后吴与之就是她的亲亲未婚夫。
  霍轻寒还是笑着,只是笑容格外寡淡,不再有温度:“我只是想不通,晚晚你为什么就对那个吴与之,如此情深义重?”
  为什么吗?
  只是想要一个原因吗?好,那她给他就好。
  云向晚微垂下眼眸,看了眼手机,低声道:“我以前不是告诉过学长吗?吴与之是我的初恋,我有初恋情结。”
  霍轻寒听着云向晚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对吴与之不离不弃。他的眉梢眼角都覆上了层冷然,轮廓紧绷,越发凌厉,声音里也带上了丝嘲讽:“晚晚,你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在这个时代,初恋能开花结果的情侣,那是少之又少。晚晚,我劝你还是开放一下思想,不要纠结于吴先生是否是你初恋的问题。”
  闻言,云向晚浓密的睫毛很慢地眨动了下:“其实,我也不是很单纯。最主要是,吴与之他不仅是我的初恋。另外,我的所有第一次都是跟他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还有第一次……”
  云向晚本来想说“第一次shang床”,但是她没能把那两个字给说出口。
  因为话说到这时,霍轻寒忽然用一个动作打断了她的话——他右手握拳,用力地朝着墙上一砸。
  顿时,他的手骨骨节与墙壁之间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光是听着,便让人感觉到疼痛与血腥。
  那应该是非常疼的,然而霍轻寒的面上却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缓慢地收回了手,声音里,同样也没有任何温度:“晚晚,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刚才墙壁上,有好大一个蚊子。”
  云向晚看着霍轻寒那血肉模糊的手骨骨节,一颗心吓得蹦蹦直跳。
  那个,不就是吸点血吗,也没有必要用拳头去打蚊子吧。
  蚊子听见都要流眼泪。
  云向晚抿了抿唇,建议道:“学长,你要不要找店员拿药箱包扎一下?”
  霍轻寒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面无表情地用左手取下了自己的领带,修长的手指与性.感的喉结相触,不知为何,竟产生了种性冷淡的质感。
  他边将领带缠绕在自己受伤的右手骨节上,边用冷冽的声音道:“晚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我觉得,吴先生并不太值得你的喜欢。”
  手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在谈吴与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云向晚暗暗叹口气,抬起了头,她从小练习芭蕾,颈脖修长,整个人呈现柔顺的姿态,而此时,那种柔顺里,带着一种韧性:“我认为他值得,那不就可以了吗?”
  这话一出,霍轻寒周身的每一根线条都变得凌厉了起来,像是染着冰的刀。那寒意,使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冰封。
  云向晚心里有些忐忑了——这霍轻寒刚用拳头砸了蚊子,现在该不会想用拳头砸自己吧?
  算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云向晚面上尽量保持着镇定,她安静站立,面容干净又柔和,淡声总结道:“总而言之,我和吴与之之间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好的,希望学长不要再插手。同时我也希望学长,不要再存其他的心思。”
  在云向晚说话时,霍轻寒始终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给吸入自己的眼眸里。而当云向晚话音落后,他喉结滚动,声音终于舒缓了下来。
  “晚晚,你真的想多了,我只是单纯地把你当妹妹而已。”
  好吧,妹妹,又是妹妹。
  话已至此,好像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云向晚颔首:“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云向晚加快步伐,径直走入了洗手间内。
  洗手间内空无一人,云向晚没有去隔间,而是站在了洗手台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瞳仁干净清澈,肤色白皙,面容宁静。
  很好,在霍轻寒面前,她并没有露怯。
  此刻,云向晚脑海里像是瞬间涌入了许多的念头,可太纷繁复杂了,反而找不到结头,最后竟变为一阵空茫。
  没错,霍轻寒确实是一个会利用云书娟的人。其实在五年之前,他就操纵过一次云书娟。
  云向晚抬起头来,看向洗手间窗外的天空,蓝得纯净,如同水洗过般清澈。而那温暖的阳光,被枝叶切割着,变得细碎又灿烂。
  仿佛还是五年之前,她在操场上看过的那个太阳。
  ///////////////
  那应该是六月底,临近期末的中午。
  云向晚坐在操场边,抬头看着那和煦的阳光,微微发呆。她今天本来是想在教室复习的,但霍轻寒非拉着她过来看自己打球。
  她仰着头,阳光炽烈,晒得脸颊微微发烫。这时,一个高挺的人影忽然站在她面前,帮她遮去了全部的烈阳。
  云向晚抬头,对上了霍轻寒那双有着野性痞气笑意的黑眸。
  “上半场我们赢了,看见了吗?”他问。
  云向晚忙点头。
  少年时期的霍轻寒,轮廓便是立体而硬朗,像是染冰的剑。可每次在她面前站着时,那利剑却入了鞘,收了戾气。
  “你以后会考哪个大学?”他忽然问。
  “南大。”云向晚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据实以答。
  “好,我这次也填南大。”他道。
  “你家里不是让你去留学吗?”云向晚曾经听周诗雾说过,霍轻寒的父亲想让他出国留学。
  “我要是走了,谁看着你?”他笑着,眉宇之间有一股痞气。
  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脸有些热。
  可能是被太阳晒的吧,她想。
  “你生日快到了是吧?记得把那天晚上空出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霍轻寒边说边拧开了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大口。那水滴顺着唇角落下,越过那优越的下颌,直淌下了衣领之中。
  他虽然浑身是汗,但一点都不显脏,反而有一种洁净的少年感。
  云向晚忙摇头。
  她早就告诉过霍轻寒,说每一年自己生日的时候,云书娟都会推掉所有工作,陪她一整天,直到晚上十二点,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出门。
  可霍轻寒却好整以暇地笑着,肆意又张扬:“放心,我有办法,保证那天晚上你.妈妈不在家。”
  此时下半场比赛开始,队员们开始叫着霍轻寒,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随即伸出大掌,再次揉了下云向晚的头。
  “乖点啊,那天一定得出来。”
  说完,他转身,快步返回了球场。
  云向晚正看着霍轻寒在球场当中充满爆发力地拼杀着,此时,拿着冰淇淋与漫画书的周诗雾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拍拍胸口道:“大佬在的时候我可不敢出现,太恐怖了。”
  说完,周诗雾继续吃着冰淇淋,看着漫画书。
  漫画书上,刚好翻到的那个情节,是男主角在女主角生日的晚上,送礼物,放烟花,对她告白。
  周诗雾用充满少女心的声音吐槽道:“虽然很老套,但生日的时候,最适合告白了。这种情况下,女主角百分百会答应,你是说吧。”
  不知为何,云向晚忽然有些晃神。
  如果说,霍轻寒也在生日那天对自己表白,她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