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只见那梁材之间,彩画绚丽,无一不彰显着高门大户的气魄。
  她愿意。
  只要能留下来,不再回扬州的那小破院子,怎样她都愿意。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母亲的呼噜声和半夜那臊人的小解声。
  ***
  离开侯府时,范伸和姜姝各乘了一辆马车。
  因出发的晚,马车还未出城,天色便暗了下来。
  城外的路不比城内平稳,颠簸了一段后,愣是让姜姝断了任何想头,缩在那马车内的软榻上,拥着锦被入了眠。
  一路上,时而一束灯火从那窗户外一闪而过,姜姝睡得迷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突地停下,严二在窗外轻轻一敲,“夫人,世子爷有请。”
  此时天色依旧漆黑。
  姜姝下了马车,眼睛都睁不开。
  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往范伸马车上走,身后的严二赶紧吩咐春杏,将马车内的紧要物件儿一并都拿了过去。
  等姜姝到了范伸的马车后,队伍便分了两路。
  适才姜姝坐过的那辆马车,经过岔路口时,择了另外一边,背道而驶。
  虽说该跟上来的还是会跟上来,但如此做,能让对方更加确定,此趟大理寺卿出门,是为了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
  姜姝的瞌睡被打断,脑子昏沉的厉害。
  到了范伸的马车前,也没有上车,而是立在了那窗口前,直接问范伸,“夫君,寻姝儿有何事?”
  话音一落,里头便传出了一道清冷的声音,“进来。”
  姜姝只得钻了进去。
  因适才睡了一觉,进去时,姜姝头上的发鬓已有些松散,再配上那一脸的睡眼惺忪,莫名多了几分妩媚。
  也早已不再反抗,甚至马车出发时,她还开心地同范伸说了一句,“姝儿一定会乖乖听夫君的话,绝不给夫君添麻烦。”
  此时进来,脸上也不见任何被逼迫的不快,
  范伸的眸子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又平静地挪开。
  “夫君还没睡呢?”姜姝轻轻地坐到了范伸身旁,见他正翻着一本册子,又没搭理自个儿,便主动问,“夫君寻我何事?”
  范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软榻,仰头示意道,“先睡。”
  姜姝便知,他让她来,单纯只是想让她挪个窝。
  适才马车上就她一人,她想怎么躺就怎么躺,此时有范伸在,主子未歇息,她怎能先歇。
  一时便硬撑着眼皮子,往范伸跟前凑了凑,“夫君在瞧什么呢。”
  范伸也没挪开,将那页面儿一翻,现出了卷宗上的几个字,‘文王遇袭。’
  姜姝在姜家虽未识过字。
  但从小的志向却很远,为了将来能当一个贤惠的主母,识字算账,样样她都跟着沈家表公子学过。
  如今那几个字入眼,姜姝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范伸只给她瞟了一眼,便将其合上,压在了旁边的一摞卷宗之中,面无感情地道,“朝廷案宗,你不能看……”
  姜姝没动。
  范伸抬腿褪了筒靴,往那榻上一放,才侧过头看向她。
  马车内的灯盏昏暗,只见其一双长睫,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投下了一排细细密密的光影,轻轻一眨动,满目错愕。
  范伸拉了被褥压在心口,躺了下去,低声道,“熄灯。”
  半晌后,才见那身影慌慌张张地起身,揭开了悬吊在马车壁上的灯罩盖儿,一口气吹出去,马车内霎时一片黑暗。
  悉悉索索了一阵,身旁终于安静了。
  范伸闭上眼睛,正要入睡,身旁那人便轻轻地侧过头,猫儿一样的声音问他,“夫君,一般大理寺是如何处理犯人的?”
  范伸唇瓣一动,简单明了,“斩。”
  黑暗中身旁的人影顿了顿,片刻又问道,“那,那要是罪不至死呢?”
  “至不至死,先得审。”
  “怎么个审法?”
  范伸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那张快要蹭到自己胸前的脸,移了移身子,将胳膊枕在了脑后,才又垂目看着她道,“十八种酷刑,一一试过,便知至不至死。”
  “我觉得像夫君这般深明大义的人,一定不会滥用私刑……”
  第43章
  “是吗。”
  范伸胸口微微一震, 颠的姜姝蹭过去的一寸下颚,也跟着上下起伏。
  眼睛适应了一瞬的黑暗后,马车内渐渐有了微光。
  范伸的目光在她头上那支歪了的金钗顿了一瞬, 胳膊便从后脑勺后挪了出来,五指捻着发钗,轻轻地往外一拔,待那满头秀发尽数倾散在他胸口后,手指头便一下一下地绕着那如锦缎顺滑的青丝, 若有所思地道, “我是什么人,你没听说过?”
  长安人背后给他取的那些名头, 他都能诵下来。
  从起初的纨绔到走狗。
  再是如今的狗官。
  仗势欺人,阴狠恶毒, 杀人如麻,从不讲道理……
  怎么着都与深明大义沾不上半点关系。
  姜姝被他明摆着这般问, 硬着头皮答了一句, “夫君是好人。”完了到底还是良心不安, 说的太假,反而不讨喜, 便又添了一句,“夫君在姝儿心里是好人。”
  若他不非得带她上江南的话, 她确实当他是个好人。
  但如今姜姝很想他做一回好人。
  姜姝虽不懂律法,但她知道单凭文王之前弄出来的阵势,绝不会善罢甘休。
  前段日子宫里闹鬼,盗墓的事情又被暴露。
  文王自顾不暇。
  如今范伸再来翻出案宗, 定是文王又重提起了这事。
  为何今夜范伸要故意在她面前翻开那本案宗, 姜姝也不傻, 大理寺的案宗,别说是她,就算是侯爷侯夫人,也不能偷瞧。
  她适才伸过头去时,范伸不仅没有避讳,还让她瞧了。
  他是在等着她主动认招。
  她装病。
  会武功。
  同韩凌走的近,还有那几枚银针……一一都暴露了后,范伸也不难查。
  至于他为何没有将她供出来,定她的罪,大抵是因为如今她的身份已经不同。
  以前她是姜姑娘,如今她是永宁侯府的世子夫人。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所作所为都会牵连到他。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大义灭亲。
  他可以先休了她,再来定罪。
  如何处置她,全看他范伸的心情。
  姜姝不知道历来有没有执法官包庇他人的先例,倘若没有,那她能不能成为那个先例。
  姜姝的头发丝被他扯的有些发疼。
  半晌后,大抵也从那漫不经心的一绕一抚之间,领悟到了某种暗示。
  姜姝的双手轻轻地攥住了他的衣袖,往上凑了上去,双目几经打颤,也不敢去看黑暗中那双正在审视着她的眼睛。
  温热的唇瓣轻轻触碰到了那正滚动的喉结处,姜姝才捏着嗓子道,“姝儿伺候世子爷……”
  她知道他喜欢。
  新婚夜,他搂着她颤了三四回,还紧拽住她不放时,她就知道他尤其痴迷。
  昨夜分明是他先立了起来,又碍着情面,怪在了自己身上,最后却晃的她头都晕了。
  今儿他等着她上门,翻开了文王的案宗,同她耳鬓厮磨至今,便是在给她机会。
  她得好好表现。
  姜姝轻轻动了动,在那只小手钻进了底下的里衣内,头顶上的人终是有了动作,手掌隔着衣衫,握住了她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低哑地道,“别动。”
  今夜给她瞧那册子的本意是,此趟文王也去了江南,让她安分一些。
  可被她这样一曲解,再自作主张的投怀送抱,那被她碰过的喉咙处,滚烫如火,倒也觉得这番解读也有些道理。
  但他到底是不想逼迫人,便先说明了,“我并非此意。”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姜姝眼珠子眨了眨,很是了然,“那,那便是姝儿想世子爷了……”声音因讨好比起平日里来,柔软了许多,落在那夜色中,尤其致命。
  范伸的眸子渐渐地生了暗。
  那绕着发丝的手指,穿进了乌黑的发丝之间,一点点的下滑,在纤细的后颈脖子处轻轻一掐之后,便是往下重重一划。
  铺天盖地的一股狂雪,顿时将那遮挡在梅花枝头的云雾,一瞬吹散,露出了该有的面目。
  雪里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