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种时候也不能趁夜半三更潜进谢府,不然勾起她的伤心事,搞不好又要寻短见。
  所以,竟是束手无策了。
  叶濯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明日下朝,我随你去谢府走一趟。”
  翌日一早,没等叶濯下朝回来,李督元就出事了。
  虎啸营副尉匆匆入城来见赵明锦,说少尹谢明征与刑部高大人带兵去了营中,将李督元绑了。
  众将士六神无主,只能求赵明锦出面。
  赵明锦明白,定是与谢如玉的事有关。就算想救李督元,也得先见过谢如玉再说。
  左等右等都不见叶濯回来,她索性出了碧锦园,去王府门边等。
  不多时王府的马车回来,她几步走下石阶,也不等车停稳,直接飞身跃上车辕。
  景毅吓的赶忙勒住马。
  赵明锦没管那些,掀开车帘就往里面钻。
  咚地一声闷响,脑袋不知撞到了什么,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觉一阵生疼。
  捂着脑袋抬头,正看到叶濯弯腰立在身前,距离不过咫尺,他修长的五指按在自己额头上,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瞬息过后,在赵明锦回神之前,叶濯的手已经覆在她手上,轻轻的揉着:“什么事这么急。”
  他的手微凉,如他的声音一般,朗润如石亦如玉。
  赵明锦后知后觉退开一步:“急着去谢府,李督元被刑部绑了。”
  叶濯淡嗯一声,收回手,退后几步在车上坐稳,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然后才道:“景毅,去谢少尹府。”
  “是,王爷。”
  有叶濯在,赵明锦没再吃闭门羹,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到前厅,很快见到了谢如玉的娘亲。
  说明了想探望谢如玉的来意,谢夫人只是笑笑:“小女何德何能,不过是身体抱恙,竟劳王爷与王妃记挂。”
  叶濯放下手中茶盏,淡然开口:“谢少尹乃朝堂重臣,王妃又与谢姑娘姐妹情深。谢姑娘抱恙,本王与王妃过来探望,除却私情,也是陛下的意思。”
  “这……小女昨日那般,实是近来心绪不佳所致,现下正在房中休息。若此时过去探望,怕冲撞了王爷与王妃。”
  “要说冲撞,昨日才真算得上,”赵明锦有些急,“我与如玉颇有私交,夫人让我过去,或许能开解一二。”
  “可是……”
  “谢夫人无须为难,”叶濯道,“差人过去问一句,若谢姑娘不愿见王妃,本王也不会强人所难。”
  谢夫人无法,只得道:“是,臣妇明白。”
  说罢,她朝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跑去后宅问谢如玉的意思,不多时回来道:“禀王爷、王妃、夫人,大小姐说请王妃入内一叙。”
  赵明锦当即起身,跟着丫鬟往外走,走到门边才觉得有些不对,又回过身来看叶濯:“我……先去看看。”
  叶濯含笑点头:“快去吧。”
  赵明锦已经三年没有见到谢如玉了,昨日匆匆一见,都没来得及仔细看她,今日再见才发现,往日容颜娇丽的女子此刻就如入秋枯败的残花,了无生机。
  听到脚步声,谢如玉从床上支起身子来,日光打在她白瓷一样的肌肤上,脖颈处的一圈紫痕更显触目惊心。
  “阿锦,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赵明锦快步走到她身旁,“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谢如玉没说话,只低了头,将所有神色都掩在发丝下。
  那毫无血色的唇被她用牙齿紧紧咬着,这才没有泄露一丝呜咽声来。
  赵明锦看着她轻颤的双肩,心上揪疼,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我既回来,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一定会亲手抓到那个人,千刀万剐了他!”
  谢如玉身子一僵,怔怔地抬头看她。
  “你……都知道了?”
  见她犹豫地点了头,谢如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可是阿锦,那个人竟然是、竟然是……李大哥,李大哥……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谢如玉果然认为是李督元做的。
  “你亲眼看到了么?”
  谢如玉愣了下,先是摇头,后又开始点头。
  “我被人打晕,带出谢府,不知被带到了哪里,但是我醒来时闻到过一股清香,”她有些失神的说,“李大哥将我带走那夜,房内也是燃着香的,燃着一样的香,是同一种香!是他,就是他!”
  赵明锦与谢如玉断断续续说了一个时辰,时近晌午才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她安坐如山,要么抿唇沉默,要么用眼风轻扫叶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又一次视线扫过去,叶濯放下手中公文,正好与她对视上:“怎么了。”
  “如玉说,年初外邦使臣来朝,进献了许多东西,其中包括一种特别名贵的安神香。那香,可是王爷让景侍卫送过来的那盒?”
  “是。”
  “如玉又说,安神香名贵,进献的数量并不多。”
  “不错。”
  “如玉还说,她被掳走那夜曾清醒过一阵,闻到的正是那安神香的气味。”
  赵明锦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叶濯,他做出的所有反应都被她看在眼中。
  叶濯缓缓绷直腰身,虽然神色未变,唇角仍有淡淡笑意,但那双总是漆黑透亮的眼却蓦地黯然下去。
  “你怀疑我。”
  “有香的人,都有嫌疑。”
  日光就在此刻透照进来,一丝丝光晕落在他身上,却似怎么也照不进他眼中了。
  只有声音仍是温润的:“觉得我有嫌疑,又直接同我说,不怕打草惊蛇么?”
  第10章 、009
  打草惊蛇,也得他是那条蛇才行。
  “有嫌疑是一回事,是不是你做的是另外一回事,”赵明锦看着叶濯,“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话音刚落,方才还落在他身边的光晕,此刻似全涌进了他眼中,绽着熠熠光辉。
  赵明锦不明白他那目光忽明忽暗是怎么回事,也懒得探究:“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若是真心喜欢,请皇上下旨赐婚就是,没必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说得不错。”
  叶濯的语气她是听明白了的,有几分畅然开怀,又有几分无奈喟叹。
  赵明锦知道,这些都是因为她。
  叶濯身居高位,又是天潢贵胄,看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际到了紧要关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
  娶了她,就是最实在的例子。
  三年前,北泽国主欲与南渊停战修好,阿穆达携贡品来朝拜天子,这是一件利国本利百姓的大好事,所以当日在朝堂上,连她的脸上都忍不住挂了几分轻松笑意。
  然而没轻松多久,就听阿穆达说:“皇上,阿穆达此来还有一不情之请,万望皇上成全。”
  “王子但说无妨。”
  “为两国能永久和睦,阿穆达想以敝国王子之礼,求娶一位南渊姑娘。”
  “喜上加喜,好事一桩,只是皇室尚无适龄女子,”两国能停战止戈,百姓能休养生息,皇帝乐见其成,于是略略一想,“永昌侯。”
  “臣在。”
  “安庆郡主相貌淑丽,正值妙龄,朕有意封她为公主,赐婚与阿穆达王子,侯爷觉得如何?”
  “承蒙陛下厚爱,微臣……”
  “且慢,”阿穆达打断了永昌侯,以手覆胸,行了北泽大礼,“陛下,阿穆达已有心仪女子。”
  “哦?是何人?”
  “正是南渊第一女将,”他看向赵明锦,“胜宁将军。”
  赵明锦脸上笑意陡然一僵。
  她偏过头去,正见阿穆达盯着自己,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
  有那么一瞬,赵明锦已经想到了往后的日子。
  死在她手上的北泽人不计其数,北泽百姓能容她?
  阿穆达与她对战,屡战屡败,若她嫁过去,他们之间能平和相处?
  于南渊来说,胜宁将军是功臣,于北泽来说,胜宁将军却是恶人,是饮其血啖其肉削其骨抽其筋都无法解气的存在。
  入了北泽皇宫,她便如剪了羽翼的雄鹰,任凭如何挣扎也只能深陷泥淖,至死不得出。
  所以,她是活腻了才会同意嫁到北泽去。
  赵明锦冷哼一声,刚要迈步出来拒绝,就听皇帝声音从上方落下:“朕虽有心玉成好事,但胜宁将军已有婚约在身,王子晚来一步实在可惜。”
  当时别说是阿穆达,连赵明锦都惊呆了。
  阿穆达不可置信地看她:“她有婚约,我怎么不知?”
  赵明锦白他一眼,心想:我自己有婚约,我自己都不知,你能知晓?
  “正是,”皇帝字正腔圆,说得一本正经,“赵将军早便与闲王有婚约,今次归来,就是要成亲的。”
  阿穆达:“……”
  赵明锦:“……”
  阿穆达想娶她没娶成,求亲一事就此作罢。待散了朝,皇帝让内侍过来传旨,邀赵明锦共游御花园。
  御花园内,赵明锦抱拳跪在皇上面前:“微臣多谢皇上。”
  皇上虚扶她一把,让她起身:“谢什么?”
  “推拒了阿穆达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