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梦魇
  周三一早,云恩就提醒江凛记得发快递,巡店团队周四晚上就要从深圳飞北京,她能来得及给阿姨把鞋子修好。
  江凛从来没在国内发过快递,带到公司让唐静帮他发,但唐静很快反馈,箱子里的一些工具,快递不能发。
  江凛想了想,看了下今天的工作安排,让唐静把东西留下了。
  傍晚,云恩和其他同事,和深圳两家门店的相关负责人开完会,准备回酒店时,接到了江凛的电话,他竟然坐下午的航班飞到深圳,亲自把那些东西送来了。
  云恩看到拉着行李箱,站在马路边的江先生时,都傻眼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东西快递不能发,我在网上搜了下,唯一的办法是我亲自送过来。”江凛说,“网上说托运就行。”
  “机票的钱,我给你好不好。”云恩哭笑不得,可是心里又好幸福,他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善良,就愿意这样辛苦地奔波。
  江凛明天一早的航班,回上海后直接上班,来的路上就订好了住处,云恩回去拿了鞋子,就跟他去了他住的地方,在酒店房间里开始修复工作。
  看这双鞋的千疮百孔,就能想象当时的车祸多惨烈,阿姨的女儿很不幸地遇到酒驾,喝酒开车,真的是最伤天害理的事之一。
  之前的售后维修,只是做了些基本的修复,也弄得很难看,云恩照着最初的产品照片,尽可能地还原本来的样子。
  待两只鞋全部修复完整,已是深夜,云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可是心满意足。
  回身才发现江凛不在屋子里,拿起手机要找他,江凛先打来电话说没有门卡上不来。
  云恩下楼去接,原来他去买宵夜了,拎回来麻辣香锅和冰淇淋,重口味高糖分,江先生最不喜欢的东西,可是他知道,这都是云恩疲劳时最爱吃的。
  云恩给同屋的同事发了消息,说今晚住朋友家,当然不能暴露老板千里迢迢来送工具的事,之后就去洗澡,穿了江凛的衬衫当睡衣。
  说是宵夜,其实两人都没吃晚饭,闷头猛吃,谁也没顾得上说话。
  等吃饱喝足,云恩放平了酸痛的身体,江凛给她捏捏肩膀,才互相说工作的事,说梁辰和孟筱即将举行的盛大婚礼,还说到江凛的妈妈要退休了。
  云恩不记得自己几时睡着的,第二天被江凛亲吻着醒来,他就要去赶飞机。
  “你好辛苦,都是我不好。”云恩很心疼,“莫名其妙答应陌生人的请求,花了钱,还让你这么奔波。”
  江凛摇头:“我也多了一天,可以抱着你睡,对我来说,怎么都值得。”
  “真的假的?”云恩嬉笑着与他腻歪,“我不在身边,你睡不着了吗?”
  不久后,两人匆匆而别,云恩带着鞋子,回到同事们住的酒店,对面超市已经开门了,刚好今天那位阿姨是早班。
  看到女儿的鞋子,几乎恢复了原貌,阿姨抱着鞋子哭了。
  她这才对云恩说,她就想,如果女儿就这么去了,她希望能让女儿穿着这双鞋走,那么下辈子,她一定就能当上新娘。
  云恩没有办法安抚阿姨的伤痛,留下了自己的名片给她,如果将来她的女儿醒来,要举行婚礼,可以找她定制鞋子,来搭配不同的礼服。
  云恩当天傍晚就和同事们飞去了北京,她天真的以为北方会凉快些,结果首都的热情,瞬间把刚下飞机的她撂倒了。
  这是她人生里第二次中暑,第一次是妈妈去世后的第二年暑假,她去某游戏展览会打工。
  由于酷暑,当时日薪非常高,她一口气上了全程的班,在最后一天倒下了,所幸大学生有医保,不然她几天的苦都白吃了。
  那时候,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家里,舍不得开空调费电,电扇呼呼地吹着,连个给她倒杯水的人都没有。
  后来隔壁阿姨给她送绿豆汤,才发现她病了,之后几天悉心照顾,不然云恩真觉得,自己可能就死在那时候了。
  而现在,又一次中暑倒下,身边有关心她的同事,家里有疼爱她的江先生和外婆舅舅们,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回家,随时都有人照顾她。
  “妈妈。”酒店客房的大床上,云恩蜷缩起身体,安安心心地闭目睡觉,“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昏昏沉沉的一觉,梦里来到十字路口,是九年前警察带她去过的地方,告诉她肇事地点,模拟她妈妈当时被撞飞的情形。
  当时那个路口的监控坏了,没有拍摄到车祸现场发生了什么,云恩说过,可以从附近的监控里,排查当时路过的车辆,他们也照着做了,的确查到一辆挂着假车牌的车,但是到那里就打住了,再没有下文。
  没多久,妈妈就去世了,悲痛欲绝又彷徨无助的人,再也没有勇气和毅力去和警察周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可是,现在她有能力了,背后有舅舅,有江凛,甚至有梁辰他们家,最近一直有个念头在她心里,她还可以追诉吗?
  她知道,除了亲人和朋友。不论是追诉期,还是其他各方面的条件,都无法支持她做这件事,但她心里一直亏欠着妈妈,因为当年的懦弱胆小,不能给妈妈一个交代。
  梦里,刺目的远光灯,让人睁不开眼,几乎令人疯狂的光亮,伴随着轮胎擦地的狰狞呼啸,鲜血四溅……
  “宝宝,宝宝。”
  “妈妈……”
  云恩猛地从梦里醒来,泪流满面,痛哭不止,躲在被子里颤抖:“妈妈……我好想你。”
  周五下班,孟筱交接了所有工作,今天起,她就要回家待产和准备婚礼,下次再来,至少一年后。
  她来总部没多久,事情倒是做了不少,同事们也都认可她的能力,但比起分别的不舍,他们果然更好奇,孟筱为什么突然离开。
  孟筱没有多说什么,之后梁振民会发布儿子的婚讯,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梁辰来公司接她回家,直接上楼来帮她搬东西,孟筱能感受到背后好奇和羡慕的目光,一年多后,她必须以更好的状态归来,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顺路去了爸妈家,梁老太太和妈妈早就盼着见孟筱,一见面就一左一右地搀扶,直接把梁辰挤掉了。
  爸爸晚些才回来,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餐桌边,奶奶高兴极了,让阿姨给她倒了一口酒,说是:“今天一定要庆祝一下,我以为我活着盼不到这一天了。”
  梁振民嗔道:“老太太又乱说话,吃饭吧。”
  妈妈则关心地问孟筱:“反应大吗,如果有不和胃口的你就说,想吃什么都行。”
  孟筱谢过:“我这几天还行,比上个礼拜好多了。”
  “婚礼我会请人安排。”梁振民道,“你们只要出席就好,具体的事,会有人来跟你们汇报。”
  “我们……”梁辰刚要开口,被孟筱轻轻碰了胳膊,他看了孟筱一眼,要她放心,继续对父亲道,“我们可以邀请自己的朋友同事吗?”
  妈妈说:“当然可以,你们早些把名单给我们就好。”
  梁振民却冷声道:“不要把你那些不三不四、阿狗阿猫的朋友都请来。”
  “我身边的朋友,都是好人。”梁辰像被激怒的孩子,“麻烦你尊重一下别人。”
  梁振民呵呵一笑:“你跟我谈尊重?”
  孟筱有些紧张,可是奶奶和妈妈丝毫不为此焦虑,老太太笑眯眯地询问预产期,计算着日子,乐呵呵地说,要给宝宝起个什么名字,根本没把这父子俩的矛盾放在眼里。
  奶奶高兴了,一口老酒助兴,对孟筱说:“将来再生一个吧,家里这么多钞票,生两个三个分分也够他们吃几辈子了。”
  梁辰忙道:“奶奶,筱筱身体要吃不消的,我们一个还没开始,我现在很紧张,你不要再吓我了。”
  孟筱默默地吃东西,和新家人的关系尚未亲密,很多话不能说也不想说,开开心心吃顿饭,就很好了。
  饭后,梁辰陪奶奶去花园里散步,梁振民去处理工作的事,妈妈带着孟筱在厨房,给爸爸熬中药。
  “药味难闻吧,你难受吗?”妈妈说,“去花园和奶奶散步吧。”
  孟筱坦率地说:“外面太热了,我有点透不过气。”
  “我糊涂了,现在是夏天。”妈妈自嘲着,温柔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像阿辰那么敏感,工作的事,爸爸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而刚才奶奶的玩笑,你也别放在心上。孟筱啊,你和阿辰好好的,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孟筱把自己今晚的经历,都告诉了云恩,在北京的云恩已经从中暑缓过来,原本因为勾起对妈妈的思念,而无比悲伤的她,看到好友被温柔相待,终于高兴了起来。
  但她也在微信上对孟筱说:有件事一直在我心里,我很想给妈妈一个交代,回上海后,我打算尝试追诉这件事,到时候可能要麻烦梁辰,不顾现在我还什么都没准备,你不要告诉他,我也暂时不想告诉江凛,他总是为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