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涌
  茹云实在太累、太累了。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屋子的木板上躺着,身上披着一件浅呢色的军大衣。
  茹云隐隐听见外头的风声刮过院子,放眼望去,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好似开始下雪了。
  陶秋白伫立在床边,脚也站的发麻了。一头墨浓的黑发翘了起来,显得有些凌乱,显然他在这里守了许久,怕是一夜未眠。
  案上放着一杯西湖龙井,满满的,还没有动过,但是茶叶却已经全沉了底。
  听到了被褥的响声,陶秋白警觉地转过身去,望着茹云干枯发裂的柔唇,他的心被拧的痛极了:“茹云,我最后再问你一次,那个孩子,究竟是是不是我的?”
  茹云觉得骨头里有些酸冷,只是淡声道:“我已经说过了,何必要重复呢?”
  “那一日,你分明说过,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前后仔细想了许多遍,当时你的月份尚浅,柳斯年早就死了,压根就不可能是他的种。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的,是不是?从前我倒是不知晓,你原来也是这样的狠心,竟然叫我亲手杀了这个孩子。”
  陶秋白略略带着颤声说着,眼角隐隐闪烁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悲意。
  茹云阖上了眼,略略喘了口气,似是而非道:“如此甚好,我们之间无牵无挂的,断的干净。”
  这是茹云此生第一个孩子,她心下实则早已心疼的要昏过去了。可是她必须要这样的决绝,决绝的想要与陶秋白做一个彻底的决裂。她总是要他知晓,人要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而付出代价,接受惩罚。
  望着茹云的双眼,秋白已然知晓,她已是没了丁点的留恋了,一切真真切切的结束了,即便这曾经是他心下一份渴盼了多时的温情,曾经的片刻温存也一概跟着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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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翠,你倒是说说,我同沈茹云,谁更经得看一些?”
  芳嬛斜躺在她屋内的那张黑色金丝绒的大靠背沙发上,上头铺满了鸳鸯戏水的苏绣靠枕。芳嬛一躺下去就陷进了一半,倚在柔软的丝枕上,真当是惬意极了。
  小翠帮捶着腿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抬起头来说道:“二太太说的是什么话?那位怎么好同您比的。您到底是年轻许多,鲜花与昨日黄花,自然是鲜花来的好。”
  芳嬛“噗嗤”一声笑道:“那可是你的旧主,你如今就这样说她,心里倒是过意的去。”
  小翠道:“二太太就是主子,哪里有什么旧主呢。说到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总不好盼着倒座间的那位给我饭吃罢?到底还是二太太疼人,那一日也多亏着您的指点,要不,我还真当不晓得怎么回爷的话呢。”
  “哦……”芳嬛从黑色的金丝绒沙发上半坐起,方才敷了鸡蛋清的脸上如今已经洗的清清静静的,皮肤看着白嫩细致,自己也是越抚摸越喜欢。
  小翠麻利地拿了眉笔,替芳嬛细细描画着,一直刷到了鬓边,轻声道:“听说爷晌午还在偏院呢,主子倒是要当心些才好。”
  芳嬛蹙起了细眉,不耐烦道:“秋白又去了偏院?我倒是听他说公务繁忙,都好些时候不见他人影了,好好的怎么又去偏院了?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二太太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小翠压低了声道:“我私底下认了后厨的嬷嬷做干妈,后厨的嬷嬷说,近日爷都有悄悄去偏院,每日都专准备着份例菜呢。就是好好的菜呈了过去,总是原封不动地送回来,实在是叫人费解。”
  “那个贱人……”芳嬛一下就起了身来,不由得低声斥道:“先前还听闻,说她身子不见好,怕是快死了么?就这样还不叫人省心,真是可恶之极!”
  “不过,主子,我听说,今天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一脸阴霾地走了,说是往后再也不用往偏院送菜了,而且……”说到这里,小翠禁不住顿了顿。
  “而且什么?你倒是快说呀。”芳嬛瞪圆了眼睛问道。
  “而且听说,爷下了令,要把那位即刻赶出府去。”说到这里,小翠笑了起来。
  芳嬛舒了口气,缓缓靠回沙发上,而后仰着头,闭着双眸,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倒是也用不着我亲自动手了。”
  小翠笑着捧起芳嬛的手,满脸赞叹道:“要说,咱们上海滩的名媛太太们,从前也跟着见了不少了,但是像太太这样肤若凝脂的,可真当是不多见的。没想到,平生倒是还有幸见得您这样好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