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就怎么?”
  李腾飞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不敢相信这个结局。但米嘉莱看着他道:“这母亲被盛怒之下的孩子用水果刀活活捅死了。”
  “惨剧。”唐是言简意赅的进行了概括。
  “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韩汀欲言又止。
  “是啊,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啊……”米嘉莱喃喃道。
  “那……后来呢?”李腾飞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米嘉莱扭头看他。
  “后来……后来我朋友说这案子让少年法庭审了,由于犯罪嫌疑人年龄太小,连十四岁都不到。自然是没法入狱或者死刑的。他家里人也一直求情,各种极力证明孩子当时是气糊涂了激情杀人。所以最后法院判的是管制教育。这家人在案子判决出来后也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们搬家了,也有人说他们只是隐姓埋名躲了起来,因为那个丧心病狂的孩子,他们抬不起头。”
  “那这个孩子会被管制教育几年呢?”
  “朋友没告诉我。应该……会关上个几年吧?”
  “荒谬。”唐是冷笑了一声。众人一起看着他。唐是也回望着他们:“看我做什么?这小孩的日记说明了他早就对母亲起了杀心。这根本就是蓄意谋杀!这么小的年纪都能靠着家里庇佑,杀了亲生母亲还全身而退。强制管教才几年?过几年出来,继续杀人放火?”
  “话不能这么说啊师父……”李腾飞是个软心肠的小伙子,这时候就想了想道:“法院也许是觉得他年龄还小,还有改好的可能性嘛。万一管教管教,将来出来了就遵纪守法呢?”
  “的确。唐科你忘了?咱们国家对于未成年犯罪的主张是教化为主,惩罚辅。毕竟是小孩子,国家总想着给他们个机会,万一改好了?若是重判,岂不是……”
  韩汀说到点子上了。
  “万一改好?”唐是讽刺的笑笑。扭头看着韩汀和李腾飞:“那万一没改好呢?”
  “不要这么悲观,管制教育也不是度假啊,肯定有用的。”
  “你就说万一没改好怎么办吧!”
  “那万一改好了呢?”李腾飞有点着急,可对面是自己师父又不好太杠:“师父,我知道您一直坚信人性本恶。可……那毕竟是个小孩儿。他做出那种行为的确是丧心病狂。但那也是因为他家里氛围的原因。管制教育一下,换换环境,说不定就——”
  “你太天真了。”唐是直接呛声,搞得李腾飞脸一下子绿了。
  “坏胚子就是坏胚子!把苍蝇的卵放到蜂窝里,会孵化出蜜蜂吗?我看肯定不会。这种人这么小就能这么心狠手辣杀自己母亲。连母亲都杀,其他人的性命对他而言岂不是像草芥一样微不足道?这世上有的人是可以被教化的,但有的人……你越教他,他越会学着把自己非人的一面隐藏起来,等你一不留神时,才会出来咬你一口,吸干你的血,还神不知鬼不觉!”
  “唐是,”米嘉莱静静道,她看了法医一眼:“够了啊。”
  “消消气,唐哥,只是讨论个案子。”韩汀按住唐是的肩膀。
  李腾飞看着有点委屈,是被唐是给吓到了。他跟着唐是才不到一年,还是一身脱不去的学生味儿呢。今天师父突然对他这么凶,小法医有点接受不来。米嘉莱站起身来拍了拍他,又是哄又是说好话的,最后总算把小伙子的心给安抚下来了。她看了眼坐在一旁抽烟的法医道:“唐是,你跟你徒弟说句好话会死啊?”
  “小腾,别生气了,师父……师父刚才有点儿激动。”
  唐是说着用夹烟那只手挠了挠后脑勺,那里翘起一撮呆毛。
  李腾飞委委屈屈的看着师父,张开嘴本来准备说话,可看见那撮呆毛,一下子没绷住笑出了声。唐是莫名其妙的看了米嘉莱一眼,米嘉莱也指着他的呆毛哈哈大笑起来。加上韩汀,三个人一起大笑。只剩下夹着烟的唐是一脸困惑,对着三个深夜发笑的神经病道:“你们有病啊!!!”
  “啊……我怎么睡着了……”
  米嘉莱一个翻身,咕咚一声掉了下来。她脑壳撞的生疼,迷茫又无语的揉着眼睛四处打量,发现自己睡在技术科的一间接待室里的地上,身旁是整个刑警队唯一一张长沙发。
  “早。”韩汀打着哈欠从她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坐起来,一边揉了揉眼睛,边又打了个哈欠边乌鲁乌鲁的说:“灭堆你也——起挨呃啊……”
  “还灭霸呢。”米嘉莱咕哝。她左右看了看:“咱俩怎么睡这儿了?”
  “昨天晚上你说到最后太困了直接睡死了。去咱们办公室太远,唐科说把你送这儿就行,这唯一一张长沙发他让给你了。他和李腾飞回办公室睡去。喔,唐科——”他对着米嘉莱背后叫道。米嘉莱忙回过头去,隔着沙发看见唐是拿着两个白水煮蛋从外头进来了。她刚想打招呼,不料一张嘴就是个大喷嚏,直拉的她九十度大弯腰。
  “啧,给你盖了衣服你还是感冒。起来吧起来吧,虽然我供你吃供你住,但你也不用对我行如此大礼。”
  唐是把鸡蛋放在茶几上,伸手把米嘉莱拉起来。米嘉莱直起身子才发现自己把唐是的白大褂刚才压在身子底下了,估计是一并滚下来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了一句谢谢啊。唐是看着她不请自来的拿起鸡蛋剥着吃,口中嫌弃道:“不讲卫生你,都不刷牙。”
  米嘉莱塞了一嘴的蛋黄,正要说话,涂大利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米队米队!哎呀我看监控才知道你在这儿……你快过去队里吧!任家人来者不善!”
  第60章
  “米队长,我们家阳阳出事到现在,我没有难为过你们警察局吧?”
  “虽然但是……我们是刑警队……”
  任□□的母亲马红琴瞪了说话的池梦舟一眼,视线又落回米嘉莱身上:“我儿子被人从楼上推下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我信任你们警察,所以一直忍着不发作我只是每周都来你们这儿问!问案子的进展,问我儿子的在天之灵什么时候能安宁!我这么信任你们啊……”
  她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可我刚才又来问,就听说你们昨天抓了个嫌疑人,是吧?然后呢?那个嫌疑人呢?!你们让他出来!老娘现在就要撕烂他!”
  “马女士,您冷静,请您冷静,好吗?”米嘉莱诚恳地说。“昨天晚上我们的确找到了一个犯罪嫌疑人。但是经过突击审讯得知,她那天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我们不能抓——啊!”
  任□□母亲马红琴狠狠甩了米嘉莱一个耳光。
  “你怎么打人!”田小丰气急败坏的从后面冲上来挡在米嘉莱身前,手上气愤的想去反推马红琴。叶铎忙把他硬生生拉住了。米嘉莱昨晚本就没睡好,这会儿被一打更是头昏脑胀。懵懵然的抬眼看着马红琴,她心里很奇异的没有生气,只有疲倦。
  “马女士——□□妈妈,我明白你的心情。”她一字一句道。马红琴没想到自己手劲儿这么大,这时候也有些懵。但依旧理不直气强行壮的瞪着一双牛蛙眼看着米嘉莱。
  米嘉莱接着道:“但是我们抓人,也要讲程序。那个犯罪嫌疑人的确有很大的嫌疑。可眼下没有证据能驳斥她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我们没法把她当作确凿的凶手抓捕归案。还请您谅解。”
  马红琴瞪着米嘉莱,一言不发。空气中弥漫着教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与沉默。池梦舟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到底不敢开口。直到片刻后,马红琴冷笑了一声。
  “好!”她冷笑,“行,真行!你们真行啊……”她一边冷笑一边倒退着走出刑警队的办公室,眼中溢出深深的恨意。
  “既然你们非要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那也别怪我撕破脸了!”
  “喂,你好,这里是旬城市公安局,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你好,我是旬城都市网的记者,我想请问对于网传的‘旬城市警方包庇4·8坠楼案凶手并对家属大打出手’一事,贵局如何回应呢?是否真的存在警方包庇凶手的情况?听说本案的受害人是未成年人,凶手也疑似是未成年人。那么警方包庇凶手是否有其他方面的考量?请您正面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喂?喂?您在听吗?”
  “啪——”赵局把一份“今旬报”扔在桌子上,米嘉莱连忙上前拿起那份虽出身私营但发行量极大的报纸看了看。一看之下不禁闭了闭眼睛,嘴巴无声的咕哝了一句天那。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就给你们头版头条了?”赵局罕见的生了气。“4·8坠楼案,是那个高中生在凯茂坠楼的案子是么?跟家属没沟通好?怎么给弄成这个样子……”
  “任紫/阳家里情况很复杂。他父亲是任航,赵局您知道吧?”米嘉莱道。
  “就是前几年疑似向前省委常委王方行/贿那个任航。后来王方被双开双规,任航因为证据不足给他逃过去了。”
  “这个任航和任紫/阳母亲马红琴分居已经好几年了。马红琴是他还在旬城船业工作时就娶了的原配。任航现在和情妇长居省会觅城,基本上不回来。这是马红琴比较在意的一个把柄,她生怕别人知道她已经跟一个弃妇没什么两样这件事。”
  “如今的任家,家大业大,产业遍及整个省。旬城的产业都是马红琴在管。她在物质上并不匮乏……”
  “马红琴溺爱儿子,所以平日里把任紫/阳惯的无法无天的。他们——”
  “说重点,”赵局道。“这些背景的东西都可以放到后头说。”
  米嘉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被她放在桌上的报纸,指着头版上马红琴面对媒体泪雨滂沱的脸道:“马红琴因为种种原因,据我观察她对公权力是非常不信任的。所以起初儿子去世后她固执的以为儿子是自杀的。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承认儿子死的不寻常,但立案以后,她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亲自来队里询问进展。其实也可以理解了,毕竟哪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都不可能不痛心的。尤其是她这样……但是她前几天来队里询问时恰好听说我抓了犯罪嫌疑人赵心恬又放了的事,情绪失控了。觉得我们在包庇赵心恬——其实真的不是!我是因为证据不足才不得不把赵心恬放了的!但马红琴生气了,和我单方面起了一些口角。那之后出来,我猜她就联系了媒体……”
  赵局无奈的看了米嘉莱一眼,抬手把米嘉莱手里的报纸拿过来:“你说的情况我知道了,但是现在马红琴借助媒体和网络的力量把这件事闹大,刚才我听说这事儿已经上了微博热搜了,而且还在继续往上涨……这案子最早就是今旬报报道的。今旬报是什么性质的媒体,背后的老板是谁,你知道吧?”
  “知道,”米嘉莱说。“今旬报是——”
  赵局打断她道:“总之……这次的事一定要处理好。现在先赶紧去跟局里的人商量商量看怎么发个声明,先把人都安抚住吧!然后你快些去跟马红琴道歉也好,服软也好,最主要的还是跟她说清楚这样发酵事态对于破案没有任何好处,请她跟你合作点!唉,你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师父教训的是,米嘉莱不置可否。她谢过赵局,转身跑出了办公室去找警察局的人拟定声明。可没想到刚跑出来,院子外头的□□短炮和扑哧一灭的闪光灯就把她给吓到了。
  “来了来了来了!米警官!米警官!请问您是米警官吗?!”一个拿着话筒的高个子男人隔着大门和大半个院子冲米嘉莱喊。
  “卡擦卡擦卡擦——”他背后的人们对着米嘉莱疯狂拍照,起码有几十个人。两个女记者正试图冲过门卫的阻挠钻进院子里来,她们的身后,一个胖子男摄影师则一边按快门一边吐了个嚼烂的木糖醇出来。
  米嘉莱两手垂在身侧不动声色的搓了搓手指,她尽量让自己面对这些不友好的记者时表现得不那么不信任:“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请各位理解,不要阻挠我们处理公务,好吗?”
  “米警官!听说你和你的队员们对于提出质疑的死者家属大打出手,请问有这回事吗?”
  米嘉莱看向问话的记者:“这是子虚乌有的污蔑,当时我们只是因为处理案件而和家属产生了一些意见分歧,并没有动手——”
  “那么请问您是否在同家属沟通过程中有过情绪失控,所以对家属的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胁?”
  “抱歉,但真的没有这回事,我可以对你保证,我和我的同事们没有一个人对——”
  “网上说您包庇了犯罪嫌疑人,因为犯罪嫌疑人同您有亲戚关系,请问是这样吗?”
  “不好意思,但我不知道这种无稽之谈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我完全不认识犯罪嫌疑人,我是说——”
  “您不认识她吗?那您难道没有对她进行审讯就断定了她一定是无辜的,是不是这种行为激怒了受害者家属让他们同您之间产生矛盾,进而使得您的同事对受害者家属大打出手?”
  “……我再说一次,我们没有包庇罪犯,我们也没有对受害者家属大打出手!”
  米嘉莱一字一句道。她对着那些媒体竖起一只手:“请不要再颠倒黑白了,谢谢!我知道你们也是出于好心,出于对案件的关心,但是这样颠倒黑白真的不好!如果——(”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请问您真的和凶手是亲属关系吗?)我说如果!!!听着!闭嘴!如果你们再不离开,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来妨碍办案的!“
  记者和摄影们停顿了一下,米嘉莱看到对面一盏闪光灯不声不响的亮了又暗。她咽了口唾沫尽量耐心道:”我们也很想尽快查明真相,但希望大家给我们时间。这起案子因为涉及未成年,查案时——”
  “米警官,你是否认为你方才的行为是在威胁新闻媒体呢?”
  米嘉莱的表情终于垮了。她偏过头去讽刺的望着问话的男记者:“你知道你裤子拉链没拉么?”
  男记者愣住了,慌张的转身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裤子。另一个女记者则道:“米警官你好,我是今旬报的记者王文慧,我想请问你同受害人家属之间是否存在私人恩怨呢?”
  “王文慧,之前捏造假新闻害的玘农县11·9□□案受害人自杀以证清白的是你吧?”
  米嘉莱掉过头来看着王文慧微笑,王文慧语塞。
  米嘉莱接着道:“再往前,恶意引导舆论导致尚城绝症女孩失去筹集善款资格,错过最佳治疗时机最后病逝这事儿也是你们今旬报搞的吧?”
  “再往前,故意引导舆论抹黑从买主家里出逃的被拐妇女,以至于对方丢掉工作几乎社会性死亡的也是你们吧?”
  “同样是新闻媒体,为什么人家旬城日报一直实事求是,可你们今旬报就总是二流报纸?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们今旬报记者吃人饭不干人事,天天为了热度故意制造假新闻败坏职业道德行业口碑媒体形象!你们今旬报和你王文慧!如果有新闻职业耻辱柱,我第一个把你们钉死在柱子上!”
  “米警官请不要人身攻击,请问你对4·8案的嫌疑人审理了多久呢?是因为什么得出了她不是凶手的答案?”
  米嘉莱看着这个新加入进来的男记者:“案件现在正在侦办,具体细节不方便透露,请谅解。”
  “米警官,你这样是否有刻意向公众隐瞒信息的嫌疑呢?”
  米嘉莱不说话了。她眨巴着眼睛看着这男记者道:“建议你去快去做脑淤血清理手术。”
  “米警官——”
  “你牙上有菜。”
  “米警官——”
  “你上火了,口臭。”
  “米警官——”
  “你鼻毛该剪了。”
  “米警官——”
  “噢我记得你,有一次扫黄我扫到你了,你总算想起来穿衣服啦?”
  “米警官米警官米警官——”
  “挑拨是非/虚假报道/你的问题我随后会跟你联系,好吗,现在不方便透露细节。/你说得对,过几天我会告诉你案件细节现在不方便透露/你假发快掉了——”
  “米嘉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