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没有在清军的阵列中看见,估摸着应该是在船上。”报告的参谋有些不自信的回答着。“鞑子把船队围着水泄不通,属下没有机会靠近了。”
  “你先下去吧。”尹民通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等这名参谋牵马而去,尹民通才道。“志才兄不要太过苛求了,不管炮队是不是在船上,不管清军是不是还有一万后卫,只要吃掉眼下这股敌人,湖广大事定矣。”
  尹民通信心十足,但乐珉越却道:“清军沿唐河两岸行军,要想全歼其军还要我军分兵。”
  尹民通自然知道乐珉越再想什么,他主动建议道:“那就让骠骑军过河吧,好在唐河水浅河窄,如今又不是丰水期,人马过河还没有什么困难。”
  人马过河是不太困难,困难的是将重达千斤以上的骑炮运过河去,不过尹民通既然毛遂自荐了,求之不得的乐珉越自是立刻便答应了下来:“如此就麻烦龙杰兄了,事不宜迟,还请骠骑军立刻行动起来。”
  尹民通一边派出参谋传达自己的命令,一面跟乐珉越确认道:“唐河虽然不宽又不深,但六千人马过河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我看,咱们就在申初一起出击,这个时候清虏还未到宿营的时候,但绝对已经人困马疲了,我这边也能有一个时辰来休整。”
  “就依龙杰兄的。”这点要求乐珉越总要答应的。“以清军移动的速度,我们就在这。”乐珉越在地图的某一点上重重一戳。“北有涧河、南有蓼阳河,正好让咱们从后往前赶……”
  毒辣的日头似乎永远都不会落下了,清军们不得不挥汗如雨的向西南方向行进着。腰间的水囊已经喝光了,不少难耐的士兵不顾千把的鞭策冲到河边饮水,整个队伍因此显得凌乱而又迟缓。不过面对这样的情况,领兵的几位总兵也没有好的办法,虽然不至于跟部下们一起抢水,但也总不见得不让士兵们干熬着吧。
  就这样,几乎是以挪动的步伐前进的清军前锋终于来到了蓼阳河边。
  虽然蓼阳河只是一条水深齐腰的小河道,宽度也不过丈许,但是清军一个个瘫坐在河岸边再也不想行动了。不但南面情况是这样,唐河对面的沧州镇也停在涧河边休整了。一时间,拉得长长的队伍终于如死蛇般瘫软了下来。
  看着出发前校准过的泰西怀表,尹民通冷冷的命令道:“命令,全军披甲!”
  骑手们在彼此的帮助下披上只上半身瘊子甲,然后再在辎重兵的帮助下陆续爬上战马。
  尹民通身边鸦雀无声,只有敏感的战马觉察到环境的变化而发出不安的鼻鼾,此时尹民通又看了看持在亲卫手中的表,时间已经指向了约定的区间,虽然河南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骚动,但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个时代的表具都有走时不准的毛病。
  尹民通不愿久等南线率先发动,毕竟日头就悬在各自头顶上,再不准的时计也不会相差了太多,于是他断然命令道:“出击!”
  骠骑军第一师同样是六千人的编制,当然上战场的骑队不会又那么多,但两万只铁蹄砸在大地上引起的震动和因此而上冲云霄的尘土还是极具声光上的冲击力的。
  迟钝的清军虽然发现了震动和烟尘的来源地,但由于并不认为自己已经身处战区了,因此导致他们一时间还没有想到会是敌袭。只有当数面郑军军旗从尘土中显露出来的时候,慌了神的清军们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程度。
  但是即便指挥的清军将领知道大事不好,可正在休整的清军除了极少数的警戒外,不是在喝水就是散坐一团,急切间根本收拢不起来。收拢不起来也就算了,惊慌失措的清军到处乱跑,不但加剧了混乱而且把少数有组织的抵抗力量给自行冲散了。
  “杀!”在清军慌乱的反击中只有轻微伤亡的郑军骑队如旋风一般闯过数里的距离,呼啸着杀入清军阵中。往往骑士们手中的骑枪还没有扎入当面之敌的胸膛,就有来不及逃遁的对手被飞驰而来的战马仅直撞飞了出去。
  就这样,一如炽热的刀刃切开冰冷的油脂一般,肆无忌惮的郑军骑士大肆杀戮着对手。唐河对岸停留的清军错愕的看着这场惨绝人寰的表演,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是不是要过河增援,己方这一边也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被对案修罗场一般的景象吓坏了的清军忘记了自己也是一名手持利器的战士,慌不择路的向四处逃去。为了尽快的逃跑,这些曾经的军人们丢下了武器、摘掉了帽盔,若不是军衣还要遮体,他们甚至可能连这点负重都要丢下。
  然而清军似乎已经无路可逃了,郑军是自清军后方杀出的,除了一小部分腿脚麻利的往来路逃去外,其余的则被军刀雪亮的郑军不断往襄阳方向驱赶。与此同时,郑军的骑炮部队也完成了架设大炮的任务,劈头盖脸的炮火打断了清军重组的企图,迫使成千上万的清军只能向蓼阳河、涧河一线夺路逃生。
  数以千计的清军涌向当面的两条小河,无数人在争先恐后中被推倒。还没等这些被推倒的挣扎着重新站起来,无数只脚就从他们身上踩踏过去,活活将他们踩成内伤、踩死当场。
  当然落入河中不起的清军也不一定全是被后来者推倒踩死的,还有人因为脚底打滑摔在河道中,因为不善游泳,又站不起来而生生溺毙的,更有人被为了抢先逃命的同伙给砍倒的。于是,在郑军的攻击下,清军尸骸连着尸骸,形成了一条恐怖的死亡长廊……
  第379章 湖广枣阳
  策马扬鞭的骑士正低着头疾行,忽然一阵阵闷雷式的声响传入了他的耳中。联想到自己的使命,骑士脸色苍白的勒住战马,随即爬上道左的矮坡向雷声传来的方向努力远眺。很快惊心动魄的一幕出现在他的眼前,只见无数逃窜的人群被追赶上来的骑马武士一一砍到,只有那些伏地乞降的才能侥幸逃过一死。
  由于过度惊骇,观战的骑士身体僵硬,几乎完全忘了自己的来意,好在随后出现的那几面三色战旗终于唤回了他的心神。一如炸了毛的老猫一样,骑士下意识的转身就往土坡下跑,以至于心急之下被几块不起眼的石子绊倒在地。不过骑士显然顾得伤痛,捂着磕出血来的额头,匆匆回到马上,随即驱赶着已经相当疲倦的坐骑向来路跑去……
  并不知道噶尔图的使者已经被吓了回去的郑军骑军们在酣畅淋漓的屠杀之后,终于奉命收拢队形了。杀戮虽然就此停止了,但在他们的马蹄下已经躺着数千具尸体,另外还有近万绿营兵惊魂未定的成为了俘虏。
  当然也有一部分清军逃脱了,不过郑军显然不担心他们会一股脑的逃入襄樊增强守军兵力。相比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北地绿营溃兵,反而是在日暮之前打扫完战场以及监视眼前这万余降兵更加让郑方指挥官感到头疼。
  “没有大炮,这就说明外火器营应该是拉在最后了。”乐珉越根据战场上的发现如此判定着。“只是现在不知道这股鞑子到了什么位置,四十位大炮,若是让他们逃脱了,简直是天理难容。龙杰兄,对此你有什么建议?”
  尹民通从侍从兵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曼声回应道:“龙杰兄,林总镇战前早有预计,显然用不着咱们去攻打襄樊。我的意思,干脆向北,把整个南阳府拿到手里,彻底切断清虏北窜河南、西逃甘陕的道路。”
  “拿下整个南阳府。”乐珉越接过水壶喝了口水,脸上情不自禁浮起了一阵微笑,尹民通所谓彻底切断清军北窜西逃的说法其实是不成立的,事实上南阳境内地域开阔道路众多,不但西面有紫荆关可通甘陕,北面也与开封府、许州直隶州相邻,东面还连通汝宁府,若是让清军遁入,怕是至少得有六七万人的防守兵力,否则根本挡不住他们四下逃跑,因此历史上才有襄樊乃荆鄂钥喉、南阳是帝王乡的说法而不是反过来。
  “拿下南阳府倒也是绕开黄淮,北窥中原的前站。”乐珉越顿了顿,以示自己了解尹民通的真实想法。“但是林总镇不让咱们参与攻打襄樊是因为咱们骑军宝贵,同样道理,龙杰兄难道舍得用骑兵来攻打坚城?”
  尹民通大笑起来:“志才兄可真会开玩笑,无论城池是否坚固,只是骑军攻城的说法,我就绝对不会同意。”
  尹民通指了指一地的俘虏:“姑且不论我军兵威到处清虏会不会开城乞降,就算是要直面坚城,这些是什么,总不至于让他们白吃了咱们的军粮吧。”
  乐珉越也是这个意思,两人当即一拍即合:“那就这么说定了,来人!”
  乐珉越冲着身边的参谋断喝一声:“立刻派人向林总镇报讯,就说我部已经击溃清军援兵两万,斩杀五千,俘敌万二,我军伤亡不过五百,唯旗营炮队不见踪迹。故我部稍事休整,明日北上寻找清军炮队并伺机夺取南阳府及周边各县。”
  乐珉越的报告显然是经过了修饰,把夺取南阳府县跟寻找清军后续部队联系在了一起,对此尹民通只是提醒道:“北逃的清虏怕是原路返回的,所以大队或可明日进发,但为了不走漏消息,还是应该派一团精兵先行堵住唐县四门才是。”
  “龙杰兄说得有道理。”乐珉越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乐珉越交代两句,很快便有一只小部队脱离大队仅直沿河道向唐县县城方向开去。“接下来就该收拾这帮降军了。”乐珉越用马鞭指了指远处黑压压的人头。“传令下去,让他们自己交出千把以上的官弁,若是发现有隐匿的,老规矩,十一抽杀……”
  就在骑军上报战绩和未来打算的时候,枣阳的战斗也进行到了最后的关头。枣阳是襄阳府治下的一个县,自是不像襄阳、德安两座府城一样拥有完善的城防工事,更不如德安、随州两座前线城池拥有相当丰厚的守备兵力。因此当德安守军易帜,随州被岳昇龙骗开、控制城门进而很快失守之后,枣阳便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陷入了郑军重围之中。
  面对城外如火如荼的军势,守城清军自然想投降,但是正在枣阳的湖广参政衔粮储道傅图却连斩两名提议投降的千总,并以手下亲随挟持守将和枣阳县令继续抵抗。说起来,傅图即便发动城内百姓上城头抵抗也是螳臂当车,不过郑军为了避免自身伤亡并未在第一时间发动进攻。直到收编了随州守军后的岳昇龙部抵达后,战事才真正爆发。
  明清世替之际,新附军一向是清军最残暴的助力,反过来也是一样,为了在新主子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岳昇龙也不吝拿小小的枣阳开刀,因此战事一开就极其的火爆——尽管清军营造火炮的做工较差,火力远不如郑军所用的野战炮,但由于岳昇龙第一时间调用德安、随州两地超过五十位城防火炮对枣阳狂轰滥炸,因此很快便将枣阳东城城墙打垮——随后双方就围绕了被打垮的城墙进行了反复争夺。
  虽然枣阳守军在满人道台的威逼下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虽然因此城内壮丁死伤累累,但是距离炮击结束不过半个时辰,岳昇龙部还是利用人力上的优势冲入了枣阳城内,随即在不大的县城内展开了新一轮的厮杀。
  “岳大人,”城内的喊杀声已经渐渐淡了下去,冲天的黑烟也在暮色的遮掩略显黯淡,此时跟着岳昇龙身边的郑藩监臣表情严肃的告诫着刚刚完成华丽转身的某人。“此城既然易手在即了,就是本藩治下的国土,还请岳大人立刻约束部伍,不得误伤无辜。”
  要是别人这么说,岳昇龙早就一句慈不掌兵给堵了回去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毕竟是刚刚投靠过去的新人,总不能太过跋扈了,谁知道自己身边这位监军是什么来路能不能直达天听,因此岳昇龙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建议。
  “郝大人所言甚是,来人,”岳昇龙摘下自己腰间的宝剑丢在马前。“持本官之剑巡视全城,凡是有作奸犯科违背军纪的,力斩不赦!”部将领命而去,又等了一会,岳昇龙做了个请的手势。“郝大人一起进城如何?”
  郝姓的监军也不敢给笑脸待人的岳昇龙难堪,毕竟人家先是献了德安府城,又提供了清军援军的详细情报,接着又诱骗开了随州城门,让郑军得以顺利突入城中,再加上刚刚攻克了德安,这一桩桩功绩加起来,别说林升已经答应保荐对方为总兵、伯爵,就算重新记功,这也能让对方在郑藩中位居高位,因此自是点头答应。
  不过两人还没有进城,几个俘虏就已经拉到了两人的马前:“军门,这个是……”
  “不必说了,本官认识。”岳昇龙俯视着面前被打断关节的某人。“傅大人,别来无恙。”傅图破口大骂,不过岳昇龙却如微风拂面,丝毫不为恼怒。“岳某乃是武穆子孙,原先屈节从寇也是因为无奈,如今只是不做数典忘祖之辈而已,傅大人,何必喋喋不休。”岳昇龙这话当然不是说给傅图听的,而是想通过边上的郝某人向明郑高层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归附,当然这只是某种程度的掩耳盗铃罢了,但世人或许就吃这一套。“来人,”既然郝监军已经听到了,岳昇龙自然不会跟傅图继续说下去。“将傅大人送往林大人。”
  “军门,小的,可不是故意抵抗天兵啊!”被傅图劫持的游击自是不知道林大人为谁,他还以为要送自己上路,当即匍匐在岳昇龙的马前痛哭流涕的恳求着。“军门,给卑职一条生路吧,卑职一定做牛做马报谢军门大恩啊!”
  岳昇龙开始还笑眯眯的听着,但眼睛的余光忽然注意到郝监军不屑的表情,心中顿时一动,是的,主动归附还立下大功,自然是自己在郑军立足的本钱,可以此自喜却是取祸之道,一念及此,岳昇龙顿时把微笑变成了冷笑:“呱噪,来人,一并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