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邺城之危
  洛阳,太极殿。
  殿内灯火通明,一片肃穆。年轻的皇帝头戴九寸通天冠,身披绛纱袍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
  葛荣大军近日包围了邺城的消息已经传到洛阳,而北海王元颢的投敌更是令战况雪上加霜。因兹事体大,就连迁守晋阳的尔朱荣也正在连夜赶回洛阳的路上。
  “陛下,邺城一旦城破,葛贼即可直指洛阳,到时洛阳岌岌可危。”城阳王元徽上前道,“依臣所见,应立刻派兵增援,死守邺城。”
  一旁的尔朱兆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城阳王,那么朝廷该派遣多少兵力前往增援?”
  元徽垂眸,掩下眼中对契胡一族的轻视,毫不犹豫地答道,“葛贼的军队据说有百万众,我们派去增援的朝廷军至少也要有三十万。”
  尔朱兆嗤笑一声,不客气地反驳道,“整个大魏如今最多也就三四十万兵力,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全部派往邺城?”
  站在元徽身侧的李彧看了看龙椅上的帝王,附和道,“城阳王言之有理。若是保不住邺城,那么洛阳恐怕也难守了。臣也认为理应派出大军增援,这样一来也对葛贼也有威慑之力。”
  元子攸冷眼看着众人争论,始终未发一言。他俊目一睃,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元天穆,面色略缓,“大都督,你认为呢?”
  元天穆想了想,还是出列道,“陛下,洛阳居三川八关之险,葛荣要攻下洛阳谈何容易?臣担心若是大军北渡黄河支援邺城,胜了倒还好,若是输了,那么洛阳就无兵可守,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将天下拱手相让。因此这出兵人数还需再斟酌,切不可押上全部兵力。”
  听到他这么一说,众人都若有所思,有不少人也赞成他的看法。
  元徽却依然坚持己见,“大都督你也说了,派出大军毕竟还有赢的可能,但若是派出兵力和葛贼悬殊过大,那就连赢的可能都没有了。”
  元天穆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洛阳和邺城孰重孰轻?不能因为一座城池的得失,影响到整个大局。”
  尔朱兆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颇为无礼道,“到底派出多少兵力,陛下还是快点决定吧。”
  一时之间,双方的提议各有赞成者,相执不下。最终,众人还是将目光投向了高高在坐的魏帝——
  元子攸面色沉静扫了一下臣子们,缓声道,“朕将亲驳六戎,以太原王尔朱荣率精甲十万为左军,上党王元天穆总众八万为前军,司徒公杨椿勒兵十万为右军,司徒公穆绍统卒八万为后军,三日后出发驰援邺城。”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脸色大变,元徽等人已经跪倒在地,“陛下,万万不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怎可冒险!”
  元子攸寒着脸,“朕意已决。”
  元徽和李彧面面相觑,正想着该如何阻止皇上,忽听一阵朗声大笑从殿前传来,接着就见一身材高大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正是匆匆赶到洛阳的尔朱荣。但见他肤色白皙如瓷,面容俊秀非凡,举手投足皆有气势,实在让人无法将这绝色美郎君和屠戮两千大臣的恶罗刹联想在一起。
  尔朱兆顿时面露喜色,元天穆的眼底也是一亮。
  元子攸目光闪动,紧攥了一下手才露出淡然的神情,“太原公,你来得正好。朕打算令你率精甲十万——”
  尔朱荣上前行了行礼,似是不经意地打断了皇帝的话,“陛下,臣愿意亲自领兵前往邺城,不过,其他人都不必去了。”
  元子攸眼眸一沉。
  “这区区十万人怎能抵挡葛贼百万大军?太原公未免也太轻敌了吧。” 李彧的笑容微微泛凉。
  尔朱荣冷哼一声,“朝廷是被葛荣打怕了吧?对付他又何须十万大军?”他说着看向皇上,轻轻一笑,“臣只需自己的契胡骑兵七千即可。”
  时间仿佛刹那静止,太极殿内在一瞬间变得沉寂无声。
  虽已是夏末,但这几天却热得反常。空气中霭霭翻涌着一阵热浪,偶尔吹拂过的灼风,令人莫名生出焦躁之意。
  此时的英娥,更是觉得自己整个心都要烧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特地过来传信的尔朱兆,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阿爹打算只带七千人增援?”
  尔朱兆点了点头,“这是将军的决定,皇上也同意了。”他顿了顿,“这七千胡兵皆是精锐,叔父这样做想必有他的用意。
  “可是葛荣不是据称有百万大军吗?就算是这七千人以一当百,兵力相差也太过悬殊了。”英娥着急地转着圈子,“遵业那里不知还能抵挡多少时候……”
  尔朱兆按捺住心口涌起的酸涩,安慰道,“遵业平时最是诡计多端,必定不会等死,或许此刻已在回撤……”
  英娥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你太不了解遵业了……只要阿爹不下撤军的命令,他一定会死守到最后一刻。”她的语气有些哽咽,“汉人不是有句话,君子重然诺。遵业他,就是这样的人。”
  尔朱兆变了脸色,脱口道,“难道遵业这次真要丧命于此?”
  英娥浑身一僵,一想到那样的场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身体深处,缓慢而倔强地攀爬而上,一点一点渗入心里,直至充斥涨满整颗心脏……她不得不抓住自己的衣襟,深深地吸气,似乎这样才能缓解那种胸口随时会爆裂开的难受和窒息……
  “英娥,你怎么了!”尔朱兆吓了一大跳,忙扶着她坐下来,顺手倒了水给她。
  英娥摇了摇头,接过水,勉强道,“我没事。”
  几口温水入腹,不但没有丝毫缓解,心口却火烧的更加强烈了。一心的灼热,一心的挂念,一心的担忧,仿佛有烈火汹涌焚烧着全身,可神思却是意外的清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着听从自己的心,不计后果,不想退路,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想见他,想见他,想到他身边!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担心不已的尔朱兆,“阿兆哥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