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明月的心思
  韩陵之战之后,各地的官吏百姓纷纷响应,奋起推翻契胡人的统治,尔朱氏的强大势力转眼间土崩瓦解。
  收到了尔朱天光正在撤逃回关中的路上的消息,身在平凉的贺拔岳急召了亲信宇文泰及侯莫陈悦等人商议该如何对付这位昔日的关中统治者。
  “如今各地都随高王反了尔朱氏,我们自然也不能落后于他人。索性由末将带人守在尔朱天光回城必经的路上,一举收拾了这些残兵。”侯莫陈悦的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对高欢的欣赏。
  贺拔岳点了点头,显然是赞成侯莫陈悦的建议。他的两个弟弟都投身于高欢阵营,身为兄长的他,也要有些作为才是。
  又有人忙不迭提议道,“将军,留在长安的都是尔朱天光的人,不如我们现在趁机派军队冲入长安,杀了这些契胡人!”
  这个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但也有人持以反对的态度,“不可不可,万一我们没拦住尔朱天光……在兵力上始终是我们吃亏……”
  坐在右下角的宇文泰似乎并未留意他们在议论什么,紧抿着削薄冷峻的双唇,面色沉静地望着窗外,聚精会神地看着细微的尘土在空气中回旋飞扬。
  贺拔岳的目光落在了他泰身上,眼中有着他自己不曾察觉的期待,“阿泰,你觉得呢?”
  宇文泰抬眼看向他,“我倒是觉得,尔朱天光多半是回不了关中了。”
  众人悚然一惊,倒是贺拔岳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他会死在半路上?”
  宇文泰眉梢微微上挑了几分,俊美的五官在夕阳映照瞎晕染开柔暗的阴影,“将军是否记得尔朱天光身边备受重用的那位斛斯椿?”
  “自然记得,听说他和元氏皇族还有亲缘关系。”贺拔岳对他印象并不好,皱眉道,“不过一小人罢了。”
  宇文泰点头,“没错,他性子佞巧,为人阴狠,寡情少义,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投机。如今尔朱氏已现败势,他必然要给自己找条新出路,而最好的投名状无异是尔朱天光,甚至尔朱家所有人的性命。”
  侯莫陈悦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阿泰,你就这么肯定?他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能耐?他可是连我手下的兵都打不过!”
  宇文泰的眼中散发出冷冽的目光,隐隐含着无形的威压,“不要轻看了一个小人的能耐,“他依仗的不是武力,而是人们难以填阖的私欲。”
  此刻在宇文泰府中的西偏房内,夕阳的余晖缓缓浸润着房间,将这里映照的一片金黄。空气里弥漫着熏香的幽香,令人昏昏欲睡。
  元明月伏坐于案前,正斟酌着该如何收笔。她低着头,黑色长发如绮丽的丝缎般流过她的芙蓉面,小小的金色耳环衬着她白得几乎透明的耳垂肌肤,更现灼灼生辉。
  “妹妹果然料事如神,这尔朱氏看来是气数已尽!”元妙容一脸欣喜地推门而进,“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回洛阳了。”
  元明月不置可否,又将之前所写的内容再浏览了一遍,这才放心收起了笔,低声道,
  “也是将这封信送出去的时候了。”
  元妙容有些好奇,“明月你这是在给谁写信?”
  元明月抿唇一笑,“你也认识的,我那位快出了五服的表亲。”
  “你是说那个斛斯椿?”元妙容顿时面露不屑,“当初第一眼看到他时我就不喜欢,那眼神,讨厌的很。也亏得你把他认作亲戚,还对他那么亲切客气,把他乐得都不知道自己姓名什么了。幸好他后来跟着尔朱天光回了长安,不然我可忍不下去了。”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话你没听过吗。元明月微微笑了笑,“再说,堂兄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说不定还要依仗此人。”
  “我可是听说这人主子换得勤,不是个牢靠的。”
  “主子换得勤,却还能讨得每一任主子的欢心,这就是他的本事。”
  元妙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心情变得大好,打趣道,“明月你说的话何时又出过错?看人的眼光更是准之又准。那我就等着皇兄坐上那个位置,然后请他为我赐婚!”
  元明月伸手轻掐了一下她的面颊,“你呀,不知羞!”
  元妙容嘻嘻一笑,“那明月你呢?你可有中意的人?到时一并让皇兄赐婚就是。”
  元明月怔了怔,司马子如纤长清俊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不禁微微失神,脸上露出薄雾般迷蒙不清的神情,脱口道,“那个人心里可是有别人的呢。”
  “那又如何?先抢来就是。”元妙容不以为然道,“得不到心先得到人也是好的,我也看得出,阿泰并不喜欢我,但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他不就好了。”
  元明月扑哧轻笑出声,“你可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
  元妙容将胸一挺,笑道,“待我阿兄坐上那个位置,我可就是公主了。我有什么不能说!”说完她也忍不住笑着靠在了元明月的肩上。
  元明月伸出手缓缓顺着妙容的长发,细白的指尖在乌黑的发丝间显得有些冷漠。
  窗外,玫瑰色的落霞洒在半空中,像极了大片大片盛开的芙蓉花,随风摇曳。
  半个月后,这位叫斛斯椿的臣子凭一己之力,联合了尔朱天光的其他手下,先是生擒了尔朱天光和尔朱度律,接着又施计诱擒了尔朱世隆等人。除了尔朱兆仓惶逃归北秀容外,其余的尔朱家族重要人物几乎是一网成擒,成为了斛斯椿为投靠高欢而献上的最佳投名状,并如预料般得到了高欢的重用。
  而贺拔岳收到尔朱天光被擒的消息后,则立刻亲自率兵袭击了长安,将城中的契胡人屠杀殆尽,并自代关西大行台,并分封宇文泰为行台左丞领府司马。
  短短时间内,曾经不可一世的尔朱家族竟是灰飞烟灭。
  正如前人书中所言——骄者难久,宛如风中之尘。盛者必衰,恰似春夜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