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会盟(上)
  刘槐在得知了父亲已经进入了府中,然后回到了大堂之后就不再走动,心中也是有些慌张的。
  现在经过了刚才的刺激,他现在清醒的不得了,是那种不得已而清醒的感觉。
  何文远清清楚楚的跟他说过了李重霄这个人惹不得,然而他却已经做了,这才是最让他感觉到有些心烦意乱的地方。
  他怀恨的目标有很多,比如那当年一身荣华,却能够坐享其父亲的病逝而当上秦王的世子,刘宰是什么德行,他刘槐又怎么会不清楚?
  当年自己随父亲的大军征战南北,随水师横贯东西,他刘宰还是一个即将醉死在渭河畔的浪荡世子,他的前途光明一片,而看他的模样,却是一副根本扶不起的样子。
  而刘棣,这个胆小如鼠的懦弱文士,就更不用与他相提并论了,当年刘棣见到父王的熊兵,那几乎是站立不稳的,可是如今……
  如今这两人都受了父亲的福,先他一步,先他不知道多少步,当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大汉诸王,当年弱小怯懦,并且萎靡又无能的几个弱者,在刘槐眼中只能是一事无成的两个废物,如今竟然是远远地甩开了他,不管是从地位还是从风评上。
  别人说起魏王刘棣,都会说他刘棣小小年纪便承受了这样的丧父之痛,身体孱弱却依然励精图治,将魏地治理的井井有条。
  魏王与刘泰一样,当年很早便离开了父亲,孤身前往京城求学,两人岁数相仿,但是两人的成就却很是不同,总的来说,二先生修的是大道之义,为的是将儒家提升到更高的位置,而刘棣却学的是为官与治官之道。
  虽然有区别,但是两人都是太学相当有名的学生。
  只可惜身为长子的刘棣,突然得到了父亲被人刺杀的噩耗,据当时太学的教习所说,他从未见到世子是如此的恍惚,正如一颗明珠,顷刻间便失去了自身散发的所用光芒,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
  刘棣未完成学业,早于刘泰两年便赶回了魏地,为的是主持大局,让多年来本就风雨飘摇的魏地能够保持稳定。
  魏地是很奇特的的一个地方,他的地理位置一直在变化,起初诸王分封那都是看着军功,看着亲疏来分,但是历经近千年的风雨,大汉的版图不断扩张,具体的封地也渐渐消失。
  每位天子再分封之时都会考虑到当年的形式,然后稍作封地的调整,也有像如今刘钊所做的事情那样,直接明着或者暗着进行削藩的事情。
  如今的魏地虽然是比不上秦与楚这两处本就相当大的封地面积,但是由于将韩一同兼并与身下,地方也不小,将洛阳这一块地方分与赵之后,为了保持魏的完整性,多少年前,魏便渐渐向南移,可以说若是能够将蜀地大半给纳入己下,魏依然会是大汉第三大封地。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不会想到当年遂天子之意,本应该成为魏地封地的巴蜀,竟是渐渐成为了三家王百年相争的地盘,这主要还是由于蜀地那封闭的地形导致的,蜀对于各地都没有多少的归属感,渐渐地便成为了不治之地。
  魏的面积便急剧的减小,当年最为富庶的洛阳地区也成了如今的国都,留下的都是相当不痛不痒的州地,资源不充足,人口也少。
  人口少是一回事,本占领着中原大地大片的魏,遗留下来了诸多大汉百年来的大户,这些大户多是当年中原贵族,论分封一事,那自然是中原之地更加会让人觉得自身受到了重视。
  所以有些虽然没落,但是依然有着财力,或者有些依然还带着凶悍的爵位的大户扎堆于魏,老魏王虽然没有楚王那种征战的霸气,但是靠着多年的经营,依然也是能够处理好封地内部的各种矛盾。
  但是魏王一死,这事情可就乱了套了,大小家族的割据就开始了蔓延,多少猜忌让家与家之间开始了冷战或者相互倾轧,更有甚者开始霸占小城,虽然他们一直没有宣布过独立,因为他们不敢对抗皇权,但是他一个小小的世子,如何能够压得住这些老油子呢?
  刘棣当时的孤立无援众人其实也在旁观的,大家都想看看这个魏王的独子究竟该如何处理这样的烂摊子,尤其是在刺杀魏王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大家族之中出来的人的时候。
  没错,魏王虽然很是巧妙地找到了魏地那些权贵的一个平衡点,但是多少年的风雨,还是惹了许多人的,这种情况下,只要是能够不留下痕迹,刺杀王爷这种事情,在这些权贵的眼中也只是一个关于利益的抉择罢了。
  虽然很可能魏地再也回不到当年的那种与赵齐飞的风光感觉,人们都看到了刘棣的积极与正直,他能够在临危受命的情况下,将即将分崩离析的魏地拉回正轨,不光是得到了天下人的赏识,而且是他那种处处为大汉着想的表现,也是引起了天子的注意,至此天下人都认为魏地至少不会就那样彻底落败下去,成为大汉的一处荒郊野岭。
  而秦王刘宰呢?
  在他父亲死之前,人们对于刘宰的唯一印象就是这个败家世子对于酒的嗜性,长安城的老杜康几乎是靠着刘宰一人脱销,一人将大汉整个酒业带动起来的巨子本应该是一个商业奇才?
  但是他却不是靠着酒业的贸易,他靠的是买、喝、送,败坏干净了老秦王库中那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财富,将自己成功塑造成了一个嗜酒如命的无赖青楼徒子。
  然而在老秦王病逝之后,他立刻就变得不同了,大概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极好的转变,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他们认为没有任何能耐的新秦王,竟然能够降服那传闻中的徐奇为他所用,两人内外兼修的同时,还给朝廷展现了极好的形象。
  多少年不受治理的西北大盗们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开始呈现衰退的形势了,曾经荒废千里的穷土,在他新政策的推动之下,秦地一下子几乎为大汉增加了足足一成的耕地,真正的增加还可能更多。
  扭转风评的两位王爷,就那样成为了死死压在刘槐头顶的两块巨石。
  刘槐的评价是怎么样的?
  在楚地你可以看到到处都为世子殿下说好话的人,因为刘槐对那平民做的的确很是周到周全,虽然是在扬州城里处理家中生意,但是却从来没有靠着自身的声望与威势欺压过平民百姓。
  而且楚王诸多惠民的政策,大都是出于刘槐的点子,刘槐从小就有着那种机灵的头脑。
  刘槐在为民这一方面,做的很是不错,但是他搞错了一件事情,秦王如此荒奢,魏王当年如此怯懦,为何他们还能赢得天下人的称赞?而他一个楚王世子,虽然做好了身边的一切,但是在外人的眼中,他依然只是一个暗地里逆贼的接班人罢了,不管怎么样,他做的事情是好是坏,已经会有一群人,孜孜不倦的在朝廷百官、在天子耳畔吹风了。
  这时就应了那句古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了……这种老话永远都有他的道理,他可能不会永远都对,但是他很多情况下都是前人的经验总结。
  就好比大汉多少年前开辟的疆土——夷洲、以及琉球附近。
  夷洲还有琉球是一座相当大的海岛,还有一群面积不等的小海岛,但是岛上的居民确实相当的多,只能说是因为资源丰富吧,多少年来也没有收到过统治者的约束,一直都是封闭的发展。
  但是靠着大汉海商的开拓精神,大汉海司还是发现了这样两处富有的靠近大汉疆土的岛屿。
  自然是要征服的,兵不血刃,大汉甚至没有拍出最精锐的水军便轻松地登岛,占领了那些地盘。
  来自闽越的军队多是冲锋舟,来得快,去的也快,也没有怎么约束岛上的居民,岛上的人最讨厌的人可能就是那只听到其名号,而不见其人的大汉天子刘钊了吧。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大汉照收其赋税,官员将其治理的井井有条,民心的厌恶,对于刘钊对大汉的统治没有丝毫的影响,这就是大局观的影响了。
  刘槐……还是对于大局观过于匮乏,他以为只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脚下的百姓,自己就可以获得相当良好的评价,以为百姓会不断传播他的好名声,然而他全都错了。
  刘槐的嫉妒不是空穴来风,他自然要找地方发泄的,他从来不是一个能够隐忍的人。
  所以他盯上了未知的李重霄,这个见面之后发现,竟然年岁比那魏王还要年轻的王爷,这让他的嫉妒变成了怒火。
  然而就是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才是能够让人不断前进的驱动力之一,当人失去了对一切未知的敬畏与恐惧之后,他离自我毁灭也不远了,这里虽然用在李重霄这个小年轻身上不太合适,因为他的确不是什么未知的恐惧,但是兵家还讲求一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来着,刘槐对于全然不知的李重霄就这样下手了,实在是一招昏招。
  怪不得何文远整个人都沉默了,他甚至都没有见过李重霄,也知道这样一位能够悄无声息来到扬州的王爷,不管是魄力还是实力都是刘槐招惹不起的,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两败俱伤,但是他李重霄行将千里都没有被发现,要从这丝毫不设防的楚地逃脱,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这种情况下,只要是刘槐下了手,那就是一棋昏招,很难反悔的那种。
  何文远给刘槐的建议就是缩起头来当王八,用最诚恳的态度认错,不光是对愤怒中的老楚王,还有对那位初来乍到的蜀王。
  听到这里,刘槐其实也是沉默了,他心中憋着的气,被人今日一股脑的还了回来,还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一个扎实的警告。
  要他这种从来没有受过挫折的性子,他怎么可能能够忍得住不抱负,所以他沉默了,对于老师何文远的尊敬,让他从心底深处不愿去顶撞自己的老师,但是阳奉阴违的事情,他绝对是干的出来的。
  尤其是在看到了刘泰那幅无辜的嘴脸,他恨不得将牙齿都咬碎,刘泰看见自己的兄长龙行阔步的走进了大堂,表情很是担忧,他虽是治学治经擅长无比,但是轮到他来处理家中伦理之事,他实在是白板一块。
  到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蜀王临走前,特地悄悄地凑到他的耳边对他说的话,这让他变得有些无所适从。
  “被权力包裹的血水亲情,有时很难抵过利益的交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先生保重。”
  李重霄没有什么表情,说的这些话让刘泰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还记得小时候,兄长总是领着自己在舰队的甲板上玩乐,总是能够看见兄长意气风发的模样,那在他小小的心灵之中产生了多少的深刻印象,此时也不得而知。
  但是当真的反应过来,明白了兄长真的已经变了很多的时候,他的心是很痛的。
  如何让一个文质彬彬的人,彻底失去心中的秉持,变得不再遵守自身的原则,那大概就是发生了很多无法让他接受的事情吧。
  刘泰沉默了,他看向兄长的眼神,很难再生起那种亲情的感觉,他需要用一种安全的,审视的眼光,去看这个男人……是啊,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男人,他也是,那么在同样的权力荫蔽之下,两个人总会有难以避免的各种交锋……实在是有些太过悲观了。
  老楚王撘眼看了一下在桌子另一端的刘槐,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只是叫来侍者,让他给自己的长子赐座。
  “槐儿,泰儿,我们父子三人有多久没有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了?”老楚王笑道,笑的有些真实,是真的最真实的那种笑容。
  两人不言语,但是心中却多了些纠结,多了些思考。
  刘岑呢?刘岑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