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我说的是他的身份！
很快，门被苏湛从里面打开。
苏湛站在苏轻语面前，脸色不太好，说道：“我没事，你们慢慢吃，我去躺一会儿。
苏轻语迟疑的点了点头，看着苏湛绕过她，走去卧室。
佟俪反应过来，顾不得和客厅里的左君洐打声招呼，就随着苏湛进了房间。
苏轻语一个人站在洗手间门口，迎接着左君洐意味深长的目光，没再多说，走回到饭桌前坐下，重新拿起筷子。
左君洐吃的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听苏秉承自吹自擂，自己在工作单位是如何的受到领导器重，又不时的给左君洐讲一些年轻人工作要脚踏实地，想要出人头地靠的不是运气，是实力一类励志的话。
左君洐闻言，脸上只是浅笑从容，时而点头应和，时而帮苏秉承的酒杯了填满酒。
苏秉承对这个未来的女婿颇为满意，不光从长相上，从气质和谈吐上，也稳重的让人觉得喜欢。
电视里的画面依旧在继续，只是声音调到了最小。
里面是一段财经类的访问节目，是很久以前的重播。
从苏轻语和李芳琼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电视画面里在接受采访的人是谁。
李芳琼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看了左君洐一眼，又看了电视一眼后，嘴里的肉都忘记了咀嚼，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左君洐：“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正经的话来，倒是一旁的水杯被她碰倒，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苏轻语赶忙从位置上起身，朝着厨房走去，拿起扫把出来清理。
李芳琼已经忘记了水杯落地的事，起身就朝着电视走去，深怕自己是看花了眼。
苏秉承微微有些恼，看着一脸怪异的李芳琼，低声呵斥道：“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毛躁的跟个小孩子似的。”
李芳琼回过头来，盯着左君洐，问道：“你就是左君洐？”
左君洐点了点头，笑着应道：“是，怎么了？”
李芳琼手里还拎着的筷子终于落地，走到苏秉承面前，捅了捅的他的胳膊肘。
苏秉承没理解她的意思，眉头紧皱。
李芳琼的确疏忽了，她只知道轻语的男朋友姓左，至于叫什么，她根本没去细问，没想到竟然会是AX集团的总裁，这样的结果她不能不吃惊。
李芳琼脸色青白的对着电视指了指，示意苏秉承看。
苏秉承不耐烦的朝着电视瞥了一眼。
可就一眼，他就愣住了。
左君洐也回过头朝着电视看了一眼，语气平静的笑道：“那是3个月以前接受的采访，照比现在我的，似乎瘦了一点……”
苏秉承的一张老脸在逐渐涨红，不自然的弯起嘴角，伸出手，拘谨的说了一句：“小左……小伙子，您……你坐……”
左君洐面带浅笑，低头坐下，说了一句：“谢谢。”后，仿佛电视里的那个人本身就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倒是苏秉承喝李芳琼不自在了起来，尤其刚刚苏秉承还在左君洐面前吹嘘自己在单位的那点“丰功伟绩”。
苏轻语将碎玻璃用胶带粘在了一切，放进垃圾桶内，洗了手转身出了厨房。
饭桌前，三个人脸上表情各异，唯有左君洐一脸平静。
苏轻语坐回自己的位置，给苏秉承夹了点鱼肉，奇怪的看着苏秉承这夫妻二人，问道：“爸，妈，你们怎么了？”
李芳琼看了苏轻语一眼，低声道：“怎么来之前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苏轻语有点纳闷：“我打电话过来了啊。”
李芳琼瞪了她一眼，道：“我说的是他的身份！”
左君洐笑的平静，问道：“我身份怎么了？”
李芳琼讪讪的笑了笑，忙说道：“没什么，只是我们没想到而已，您是AX集团的现任总裁，我们轻语何德何能，能找到您这样的优秀男朋友……”
这话说的左君洐皱了皱眉，笑容也敛了一点。
李芳琼自顾自的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轻语还真是有本事，之前是陆氏集团的少爷，这回又是AX的总裁，平时还真看不出……”
苏轻语的脸色白了白，左君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向李芳琼，道：“我不懂您这话的意思……”
左君洐的话音刚落，苏秉承就低声斥道：“你嘴里都胡说些什么？过去的事你还提它干什么？”
李芳琼从位置上起身，一脸笑的说道：“你看我，怎么也和我儿子一样，没怎么喝就已经醉了，小左，你以后可一定得好好待我们轻语。”
左君洐面无表情。
一顿饭吃完，苏秉承收敛了许多，席间再也不多说一句废话。
……
离开了苏秉承的家，左君洐一路上不语。
直到将她送进家门，苏轻语才回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认识佟俪？”
左君洐摸了摸她的头顶，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苏轻语总算松了口气，看着从里面打开门的顾凝，苏轻语对着左君洐说了一句：“路上小心些……”
左君洐点了点头，和顾凝打了声招呼，就转身下了楼。
夜里，苏轻语睡的并不踏实，已经2月末的天气，几天断断续续的小雨下起来，让今年的景城变的异常的湿冷。
苏轻语在接到苏秉承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
她的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顾凝冲进来，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一眼就看到瘫坐在地上的苏轻语。
苏轻语的脸色泛白，目光空洞的朝着顾凝看过来。
顾凝跑上前，一脸担忧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苏轻语，问道：“你怎么坐地上了，地上那么凉……”
“凝凝……”苏轻语抬起头看着她。
顾凝扶着她的手势停了下来，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已经袭来，心跳在加速。
“阿湛，出事了……”
苏轻语的嘴唇在抖，眼泪流了下来……
……
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里，苏轻语和顾凝赶到的时候，李芳琼已经哭晕了过去，被几个护士搀扶着去了急诊室。
苏轻语看着被护士带走的李芳琼，脚下突然生了根一般的，说什么也动弹不得。
她不愿意上前，或许是她更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
苏秉承就坐在走廊的椅子里，脸埋进手掌，在低声呜咽。
病房里，苏湛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已经完全进入无意识的状态，身边只有佟俪面色苍白，仿佛失了魂一般的呆呆坐在那里。
不等苏轻语上前，顾凝已经冲了进去。
病床前，她死死的握住苏湛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佟俪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收回，淡淡的说：“没用的，他不会醒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凝问道。
佟俪的眼泪流了下来，低头咬着嘴唇：“他……已经病很久了……”
顾凝的眼泪止在了眼眶里，不敢相信的看着佟俪：“他之前还好好的……”
佟俪是顾凝第一次见，对她，顾凝生不出好感，只是在这种场合下，顾凝也没空去顾忌这些，她更想知道，苏湛怎么会变成这样……
佟俪虽然脸上苍白，情绪却远没有顾凝这么冲动，除了面上苍白以外，和无声的眼泪外，语气却平静的很。
回头看了苏湛一眼，佟俪用力的弯了弯嘴角，从顾凝手中将苏湛的手拿回来放在自己的手心。对着苏湛说道：“阿湛，很抱歉，现在我也帮你瞒不住了，大家都知道了……”
佟俪像是在和他商量一般，而苏湛却毫无反应。
苏轻语走上前，脚步停在苏湛的病床前。
佟俪缓缓的从椅子上起身，看向苏轻语……
不等苏轻语开口，佟俪的一巴掌就已经甩了过来。
苏轻语被打的回不过神来，被顾凝一把接住，险些摔在地上。
苏轻语的脸颊发麻，看着佟俪走到自己面前。
眼看着顾凝就要替她出头，苏轻语出声阻止道：“凝凝，你先出去吧，这是我家里的事……”
顾凝的脸色变了变，站在原地没动。
佟俪突然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确实对着顾凝的。
“顾凝，虽然我之前没见过你，但从苏湛的口中也是听过的，我不得不说，你这个人实在让人讨厌，自私，虚伪！”
听到佟俪开口辱骂顾凝，苏轻语心里不是滋味，毕竟苏湛还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
顾凝的嘴唇抖了抖，不敢去看佟俪的眼睛。
佟俪原本瘦小的身子，在苏湛的病床前犹如一头母兽，在保护身后受伤的配偶，不许任何人接近。
“苏轻语，顾凝，你们一个是苏湛喜欢的女人，一个是深爱他的女人，可为什么最终还是把他逼到死路上去，他欠你们什么了？”
佟俪的眼泪汹涌而出：“你们知道吗？他在和我结婚之前就知道自己已经得了胃癌！”
苏轻语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勉强扶着顾凝才能站稳。
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那个时候，她自己不是还和苏湛在一起吗？
佟俪似乎看出了苏轻语脸上的疑问，一脸讽刺的说道：“也许，你在想，阿湛当时不是正在和你准备订婚吗？”
苏轻语怔怔的看着她。
佟俪继续说道：“没错，他是准备要和你结婚，哪怕他知道你一点也不爱他，可他爱你，爱的发疯，爱的不管不顾！你们真的以为，苏湛不知道苏轻语跑去夏家和温凝萍签署协议的事？他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的很具体！”
苏轻语不敢相信的看着佟俪。
佟俪看着苏轻语：“阿湛爱你爱的魔障了，就算他知道这些，可他仍要娶你，你们就不奇怪，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他订婚仪式上突然不出现了吗？”
顾凝上前，脸色苍白道：“不是我将轻语和温凝萍协议的事告诉给阿湛，阿湛才拒绝和轻语结婚的吗？”
“当然不是！”佟俪突然打断道：“阿湛早就知道轻语去了夏家，轻语突然答应了和他交往，他怎能不怀疑？他是在订婚仪式的当天得知自己得了胃癌，才没有出现在那场订婚仪式上……”
苏轻语退后了一步，小腹突然的疼痛，让她有些直不起身来。她只能扶着床尾坐下，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阿湛背着你和家人，和我结了婚，在医院里做了胃部切除手术，他一直声称自己很忙，却从不许你们去公司探望，因为他根本不在公司！”佟俪激动的说着。
苏轻语闭上眼睛，无力的说道：“不要再说了……”
“我非要说！”佟俪上前一步，站在苏轻语身前逼视着他。
“他公司里的事情，全是左君洐在部署安排，而我一直来往于医院和苏家之间两头跑，一边要照顾阿湛，一边还要瞒住你们所有人！”
苏轻语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落在手背上。
佟俪匀了口气，继续说道：“本来阿湛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一直在康复期，苏轻语，要不是你急着要和左君洐在一起，他也不会……”
佟俪说不下去了。
苏轻语懂她的意思，一个被切除了一半胃的胃癌病人，就算已经暂时排除了危险，可依旧有扩散的可能。
当然情绪上的郁结无疑是癌症细胞最好的温床，佟俪是在怪她，是她让苏湛的病再次难以控制。
佟俪哭的两眼模糊，站在苏轻语面前，说道：“我几次求你，让你离开左君洐，苏轻语，是你太自私了，阿湛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救了，这些你都知道吗？！”
苏轻语捂着嘴，眼泪在她手指的缝隙间穿梭流淌，她压抑着自己就要爆发的情绪。
“佟俪……”
身后传来苏湛虚弱的声音，佟俪猛的回过头去，奔到窗前。
顾凝的脚步止住，站在不远处，一步也挪不动。
苏湛的脸色苍白如纸，却勉强自己挤出一抹笑来。
苏湛的笑从来都是温润的，如阳春三月里的梨花，干净透彻。
“别怪轻语……不管她的事……”苏湛说的有些费力，脸上因痛苦而表现的有些无力。
苏轻语走到床前，握住苏湛的手，单膝跪在床边，将他的手放在嘴边，温热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今天下午，你一个人在洗手间呕吐，之所以把门从里面锁上，是因为你在吐血……你怕我们看见，是吗？”苏轻语哭着问道。
苏湛弯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我怕你们担心……”
苏轻语哭的像小时候一样，将脸埋在苏湛的掌心，呜咽道：“你是我哥，我怎能不担心……”
苏湛伸出手在她头顶轻轻抚摸。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苏轻语抱着苏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的手很凉，像小时候帮她堆砌好雪人之后那么清冷。
苏湛不语，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不想看着你那么早……就跟着伤心……”
苏轻语哭的更厉害了，身子在止不住的颤抖。
顾凝捂着嘴站在一旁，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像从前一样，没有苏湛的允许，她始终不敢靠近。
苏湛似乎也无暇顾及着她，目光只停留在苏轻语一个人的脸上。
任谁都看得出，那里面有弄弄的眷恋，温柔的都化不开。
苏轻语哭的有些失了力气，一条腿已经跪的酸麻，她已经完全不顾，干脆坐在了地上。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
苏轻语看着苏湛即将入睡的模样，突然开了口：“阿湛，你病的这件事，左君洐……她早就知道的，对么？”
苏湛已经闭上的双眼，再次睁开。
他安静的看着苏轻语……
……
苏轻语并没有在病房停留很久，苏湛的再度昏睡了过去。
她知道，苏湛的日子不多了，从李芳琼的行为上就不难看出。
李芳琼从急诊室里跑出来，哭倒在自己儿子病床前，而苏湛依旧睡的安详，对一切事物充耳不闻。
苏轻语说想一个人静静，顾凝并没有跟着。
走廊的尽头里，从窗子往外看去，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医院里颓败的气息，将原本活力的黎明也染上了一层郁色。
苏轻语看着值班医生正在洗漱。
待医生已经一身清爽的从诊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苏轻语才走上前，拦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医生是苏轻语认识的，胃肠科的王主任，以前经常会坐在一起开例会。
王医生将苏轻语打量了一番，才勉强认出，口中叫了一句：“小苏？”
苏轻语随着王医生进了诊室小坐。
她没心思与他闲话，而王医生也知道，苏轻语出现在胃肠科，一定是家里有病人，他也不易多寒暄。
苏轻语开口问道：“苏湛还有多少时间？”
王医生愣住，万万也没想到苏湛会是苏轻语的亲属。
“怪不得都姓苏，是你亲人吧？”
听闻王医生这么问，苏轻语只弯了下嘴角，却不是在笑，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哥……”
王医生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定在苏轻语的脸上，语气沉重的说道：“小苏，我们都是医生，有些事你该明白的。”
苏轻语垂下目光，点了点头，语气低沉道：“我只想知道，我还可以陪他多久？”
王医生重重叹息：“没多久，他的癌细胞早已经扩散，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块，他才手术不到半年……”
苏轻语的鼻子里酸意难挡，王医生也颇为同情的看着她，伸出手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
……
苏轻语一个人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了很久，透过玻璃窗，病床上的苏湛睡的安稳。佟俪的坐在窗前的背影始终没动，病房里再无他人。
苏秉承已经去急诊诊室里陪同李芳琼，她刚刚被护士注定了镇定剂，这会儿应该已经安静了下来。
顾凝远远的站在走廊的一角，目光只落在不远处的一个打印化验单的机器上，却没有焦距。
苏轻语的小腹疼的厉害，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顾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注意到了苏轻语的变化，赶忙走过来，扶着她说道：“轻语，你没事吧？如果不舒服，我带你去妇产科看一看。”
苏轻语摇了摇头，看向顾凝。
“凝凝，你说，阿湛瞒着我，佟俪瞒着我，可左君洐为什么也要瞒我？”
顾凝被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静静的看着她。
苏轻语的脸色越来越白，自然自语道：“我想不通……”
顾凝的心情也乱的很，脑子里的思路根本不够帮苏轻语去想这些，只安慰着她，道：“轻语，你身体不好，我先带你去妇产科看一看……”
苏轻语从椅子上起身，推开了顾凝伸出的手，转身就沿着走廊往外走。
顾凝紧随其后，一脸惊讶的看着她，问道：“轻语，现在这个时候，你要去哪？”
苏轻语止住脚步，突然的转过身，看向顾凝，说道：“留在这儿，帮我嫂子照顾阿湛，我很快回来。”
说完，转身就走。
顾凝哪放心她一个人就这么离开，脚步不停的跟在她身后。
很快，苏轻语再一次转过身来，对着顾凝咆哮道：“别跟着我！”
顾凝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看着已经进了电梯的苏轻语，她依旧呆愣在原地。
从小一起长大，这是苏轻语第一次对她吼……
……
苏湛的公司门前，保安并没有拦下苏轻语的进入。
因为没人敢拦。
于苏湛来说，她是苏湛的妹妹，于左君洐来说，她是左君洐的女人，谁敢拦着？
苏轻语径直走到服务台，开口便问：“左君洐在哪？”
一楼大堂服务台的女孩愣住了，刚想拿起手边电话，却被苏轻语的一只手给按下。
女孩像是新来的，不认得苏轻语，怯生生的问道：“您找我们左总，请问有预约吗？”
苏轻语冷笑了一声：“如果他需要预约，我倒是也可以等！”
说完就收回了按住电话机的手，看着女孩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号码。
很快，苏轻语被女孩带上了楼。
电梯里，女孩手里握着一份资料，解释说：“我们左总正在开会，您可以到他的休息室稍等片刻。”
苏轻语冷冷的看着小心翼翼的女孩，问道：“这家公司的总裁姓什么？”
女孩被问的一愣，片刻后才低头答道：“姓苏……”
苏轻语冷冷的收了视线，女孩大气也不敢出。
苏湛站在苏轻语面前，脸色不太好，说道：“我没事，你们慢慢吃，我去躺一会儿。
苏轻语迟疑的点了点头，看着苏湛绕过她，走去卧室。
佟俪反应过来，顾不得和客厅里的左君洐打声招呼，就随着苏湛进了房间。
苏轻语一个人站在洗手间门口，迎接着左君洐意味深长的目光，没再多说，走回到饭桌前坐下，重新拿起筷子。
左君洐吃的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听苏秉承自吹自擂，自己在工作单位是如何的受到领导器重，又不时的给左君洐讲一些年轻人工作要脚踏实地，想要出人头地靠的不是运气，是实力一类励志的话。
左君洐闻言，脸上只是浅笑从容，时而点头应和，时而帮苏秉承的酒杯了填满酒。
苏秉承对这个未来的女婿颇为满意，不光从长相上，从气质和谈吐上，也稳重的让人觉得喜欢。
电视里的画面依旧在继续，只是声音调到了最小。
里面是一段财经类的访问节目，是很久以前的重播。
从苏轻语和李芳琼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电视画面里在接受采访的人是谁。
李芳琼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看了左君洐一眼，又看了电视一眼后，嘴里的肉都忘记了咀嚼，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左君洐：“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正经的话来，倒是一旁的水杯被她碰倒，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苏轻语赶忙从位置上起身，朝着厨房走去，拿起扫把出来清理。
李芳琼已经忘记了水杯落地的事，起身就朝着电视走去，深怕自己是看花了眼。
苏秉承微微有些恼，看着一脸怪异的李芳琼，低声呵斥道：“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毛躁的跟个小孩子似的。”
李芳琼回过头来，盯着左君洐，问道：“你就是左君洐？”
左君洐点了点头，笑着应道：“是，怎么了？”
李芳琼手里还拎着的筷子终于落地，走到苏秉承面前，捅了捅的他的胳膊肘。
苏秉承没理解她的意思，眉头紧皱。
李芳琼的确疏忽了，她只知道轻语的男朋友姓左，至于叫什么，她根本没去细问，没想到竟然会是AX集团的总裁，这样的结果她不能不吃惊。
李芳琼脸色青白的对着电视指了指，示意苏秉承看。
苏秉承不耐烦的朝着电视瞥了一眼。
可就一眼，他就愣住了。
左君洐也回过头朝着电视看了一眼，语气平静的笑道：“那是3个月以前接受的采访，照比现在我的，似乎瘦了一点……”
苏秉承的一张老脸在逐渐涨红，不自然的弯起嘴角，伸出手，拘谨的说了一句：“小左……小伙子，您……你坐……”
左君洐面带浅笑，低头坐下，说了一句：“谢谢。”后，仿佛电视里的那个人本身就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倒是苏秉承喝李芳琼不自在了起来，尤其刚刚苏秉承还在左君洐面前吹嘘自己在单位的那点“丰功伟绩”。
苏轻语将碎玻璃用胶带粘在了一切，放进垃圾桶内，洗了手转身出了厨房。
饭桌前，三个人脸上表情各异，唯有左君洐一脸平静。
苏轻语坐回自己的位置，给苏秉承夹了点鱼肉，奇怪的看着苏秉承这夫妻二人，问道：“爸，妈，你们怎么了？”
李芳琼看了苏轻语一眼，低声道：“怎么来之前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苏轻语有点纳闷：“我打电话过来了啊。”
李芳琼瞪了她一眼，道：“我说的是他的身份！”
左君洐笑的平静，问道：“我身份怎么了？”
李芳琼讪讪的笑了笑，忙说道：“没什么，只是我们没想到而已，您是AX集团的现任总裁，我们轻语何德何能，能找到您这样的优秀男朋友……”
这话说的左君洐皱了皱眉，笑容也敛了一点。
李芳琼自顾自的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轻语还真是有本事，之前是陆氏集团的少爷，这回又是AX的总裁，平时还真看不出……”
苏轻语的脸色白了白，左君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向李芳琼，道：“我不懂您这话的意思……”
左君洐的话音刚落，苏秉承就低声斥道：“你嘴里都胡说些什么？过去的事你还提它干什么？”
李芳琼从位置上起身，一脸笑的说道：“你看我，怎么也和我儿子一样，没怎么喝就已经醉了，小左，你以后可一定得好好待我们轻语。”
左君洐面无表情。
一顿饭吃完，苏秉承收敛了许多，席间再也不多说一句废话。
……
离开了苏秉承的家，左君洐一路上不语。
直到将她送进家门，苏轻语才回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认识佟俪？”
左君洐摸了摸她的头顶，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苏轻语总算松了口气，看着从里面打开门的顾凝，苏轻语对着左君洐说了一句：“路上小心些……”
左君洐点了点头，和顾凝打了声招呼，就转身下了楼。
夜里，苏轻语睡的并不踏实，已经2月末的天气，几天断断续续的小雨下起来，让今年的景城变的异常的湿冷。
苏轻语在接到苏秉承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
她的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顾凝冲进来，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一眼就看到瘫坐在地上的苏轻语。
苏轻语的脸色泛白，目光空洞的朝着顾凝看过来。
顾凝跑上前，一脸担忧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苏轻语，问道：“你怎么坐地上了，地上那么凉……”
“凝凝……”苏轻语抬起头看着她。
顾凝扶着她的手势停了下来，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已经袭来，心跳在加速。
“阿湛，出事了……”
苏轻语的嘴唇在抖，眼泪流了下来……
……
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里，苏轻语和顾凝赶到的时候，李芳琼已经哭晕了过去，被几个护士搀扶着去了急诊室。
苏轻语看着被护士带走的李芳琼，脚下突然生了根一般的，说什么也动弹不得。
她不愿意上前，或许是她更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
苏秉承就坐在走廊的椅子里，脸埋进手掌，在低声呜咽。
病房里，苏湛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已经完全进入无意识的状态，身边只有佟俪面色苍白，仿佛失了魂一般的呆呆坐在那里。
不等苏轻语上前，顾凝已经冲了进去。
病床前，她死死的握住苏湛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佟俪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收回，淡淡的说：“没用的，他不会醒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凝问道。
佟俪的眼泪流了下来，低头咬着嘴唇：“他……已经病很久了……”
顾凝的眼泪止在了眼眶里，不敢相信的看着佟俪：“他之前还好好的……”
佟俪是顾凝第一次见，对她，顾凝生不出好感，只是在这种场合下，顾凝也没空去顾忌这些，她更想知道，苏湛怎么会变成这样……
佟俪虽然脸上苍白，情绪却远没有顾凝这么冲动，除了面上苍白以外，和无声的眼泪外，语气却平静的很。
回头看了苏湛一眼，佟俪用力的弯了弯嘴角，从顾凝手中将苏湛的手拿回来放在自己的手心。对着苏湛说道：“阿湛，很抱歉，现在我也帮你瞒不住了，大家都知道了……”
佟俪像是在和他商量一般，而苏湛却毫无反应。
苏轻语走上前，脚步停在苏湛的病床前。
佟俪缓缓的从椅子上起身，看向苏轻语……
不等苏轻语开口，佟俪的一巴掌就已经甩了过来。
苏轻语被打的回不过神来，被顾凝一把接住，险些摔在地上。
苏轻语的脸颊发麻，看着佟俪走到自己面前。
眼看着顾凝就要替她出头，苏轻语出声阻止道：“凝凝，你先出去吧，这是我家里的事……”
顾凝的脸色变了变，站在原地没动。
佟俪突然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确实对着顾凝的。
“顾凝，虽然我之前没见过你，但从苏湛的口中也是听过的，我不得不说，你这个人实在让人讨厌，自私，虚伪！”
听到佟俪开口辱骂顾凝，苏轻语心里不是滋味，毕竟苏湛还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
顾凝的嘴唇抖了抖，不敢去看佟俪的眼睛。
佟俪原本瘦小的身子，在苏湛的病床前犹如一头母兽，在保护身后受伤的配偶，不许任何人接近。
“苏轻语，顾凝，你们一个是苏湛喜欢的女人，一个是深爱他的女人，可为什么最终还是把他逼到死路上去，他欠你们什么了？”
佟俪的眼泪汹涌而出：“你们知道吗？他在和我结婚之前就知道自己已经得了胃癌！”
苏轻语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勉强扶着顾凝才能站稳。
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那个时候，她自己不是还和苏湛在一起吗？
佟俪似乎看出了苏轻语脸上的疑问，一脸讽刺的说道：“也许，你在想，阿湛当时不是正在和你准备订婚吗？”
苏轻语怔怔的看着她。
佟俪继续说道：“没错，他是准备要和你结婚，哪怕他知道你一点也不爱他，可他爱你，爱的发疯，爱的不管不顾！你们真的以为，苏湛不知道苏轻语跑去夏家和温凝萍签署协议的事？他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的很具体！”
苏轻语不敢相信的看着佟俪。
佟俪看着苏轻语：“阿湛爱你爱的魔障了，就算他知道这些，可他仍要娶你，你们就不奇怪，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他订婚仪式上突然不出现了吗？”
顾凝上前，脸色苍白道：“不是我将轻语和温凝萍协议的事告诉给阿湛，阿湛才拒绝和轻语结婚的吗？”
“当然不是！”佟俪突然打断道：“阿湛早就知道轻语去了夏家，轻语突然答应了和他交往，他怎能不怀疑？他是在订婚仪式的当天得知自己得了胃癌，才没有出现在那场订婚仪式上……”
苏轻语退后了一步，小腹突然的疼痛，让她有些直不起身来。她只能扶着床尾坐下，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阿湛背着你和家人，和我结了婚，在医院里做了胃部切除手术，他一直声称自己很忙，却从不许你们去公司探望，因为他根本不在公司！”佟俪激动的说着。
苏轻语闭上眼睛，无力的说道：“不要再说了……”
“我非要说！”佟俪上前一步，站在苏轻语身前逼视着他。
“他公司里的事情，全是左君洐在部署安排，而我一直来往于医院和苏家之间两头跑，一边要照顾阿湛，一边还要瞒住你们所有人！”
苏轻语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落在手背上。
佟俪匀了口气，继续说道：“本来阿湛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一直在康复期，苏轻语，要不是你急着要和左君洐在一起，他也不会……”
佟俪说不下去了。
苏轻语懂她的意思，一个被切除了一半胃的胃癌病人，就算已经暂时排除了危险，可依旧有扩散的可能。
当然情绪上的郁结无疑是癌症细胞最好的温床，佟俪是在怪她，是她让苏湛的病再次难以控制。
佟俪哭的两眼模糊，站在苏轻语面前，说道：“我几次求你，让你离开左君洐，苏轻语，是你太自私了，阿湛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救了，这些你都知道吗？！”
苏轻语捂着嘴，眼泪在她手指的缝隙间穿梭流淌，她压抑着自己就要爆发的情绪。
“佟俪……”
身后传来苏湛虚弱的声音，佟俪猛的回过头去，奔到窗前。
顾凝的脚步止住，站在不远处，一步也挪不动。
苏湛的脸色苍白如纸，却勉强自己挤出一抹笑来。
苏湛的笑从来都是温润的，如阳春三月里的梨花，干净透彻。
“别怪轻语……不管她的事……”苏湛说的有些费力，脸上因痛苦而表现的有些无力。
苏轻语走到床前，握住苏湛的手，单膝跪在床边，将他的手放在嘴边，温热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今天下午，你一个人在洗手间呕吐，之所以把门从里面锁上，是因为你在吐血……你怕我们看见，是吗？”苏轻语哭着问道。
苏湛弯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我怕你们担心……”
苏轻语哭的像小时候一样，将脸埋在苏湛的掌心，呜咽道：“你是我哥，我怎能不担心……”
苏湛伸出手在她头顶轻轻抚摸。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苏轻语抱着苏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的手很凉，像小时候帮她堆砌好雪人之后那么清冷。
苏湛不语，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不想看着你那么早……就跟着伤心……”
苏轻语哭的更厉害了，身子在止不住的颤抖。
顾凝捂着嘴站在一旁，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像从前一样，没有苏湛的允许，她始终不敢靠近。
苏湛似乎也无暇顾及着她，目光只停留在苏轻语一个人的脸上。
任谁都看得出，那里面有弄弄的眷恋，温柔的都化不开。
苏轻语哭的有些失了力气，一条腿已经跪的酸麻，她已经完全不顾，干脆坐在了地上。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
苏轻语看着苏湛即将入睡的模样，突然开了口：“阿湛，你病的这件事，左君洐……她早就知道的，对么？”
苏湛已经闭上的双眼，再次睁开。
他安静的看着苏轻语……
……
苏轻语并没有在病房停留很久，苏湛的再度昏睡了过去。
她知道，苏湛的日子不多了，从李芳琼的行为上就不难看出。
李芳琼从急诊室里跑出来，哭倒在自己儿子病床前，而苏湛依旧睡的安详，对一切事物充耳不闻。
苏轻语说想一个人静静，顾凝并没有跟着。
走廊的尽头里，从窗子往外看去，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医院里颓败的气息，将原本活力的黎明也染上了一层郁色。
苏轻语看着值班医生正在洗漱。
待医生已经一身清爽的从诊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苏轻语才走上前，拦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医生是苏轻语认识的，胃肠科的王主任，以前经常会坐在一起开例会。
王医生将苏轻语打量了一番，才勉强认出，口中叫了一句：“小苏？”
苏轻语随着王医生进了诊室小坐。
她没心思与他闲话，而王医生也知道，苏轻语出现在胃肠科，一定是家里有病人，他也不易多寒暄。
苏轻语开口问道：“苏湛还有多少时间？”
王医生愣住，万万也没想到苏湛会是苏轻语的亲属。
“怪不得都姓苏，是你亲人吧？”
听闻王医生这么问，苏轻语只弯了下嘴角，却不是在笑，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哥……”
王医生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定在苏轻语的脸上，语气沉重的说道：“小苏，我们都是医生，有些事你该明白的。”
苏轻语垂下目光，点了点头，语气低沉道：“我只想知道，我还可以陪他多久？”
王医生重重叹息：“没多久，他的癌细胞早已经扩散，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块，他才手术不到半年……”
苏轻语的鼻子里酸意难挡，王医生也颇为同情的看着她，伸出手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
……
苏轻语一个人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了很久，透过玻璃窗，病床上的苏湛睡的安稳。佟俪的坐在窗前的背影始终没动，病房里再无他人。
苏秉承已经去急诊诊室里陪同李芳琼，她刚刚被护士注定了镇定剂，这会儿应该已经安静了下来。
顾凝远远的站在走廊的一角，目光只落在不远处的一个打印化验单的机器上，却没有焦距。
苏轻语的小腹疼的厉害，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顾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注意到了苏轻语的变化，赶忙走过来，扶着她说道：“轻语，你没事吧？如果不舒服，我带你去妇产科看一看。”
苏轻语摇了摇头，看向顾凝。
“凝凝，你说，阿湛瞒着我，佟俪瞒着我，可左君洐为什么也要瞒我？”
顾凝被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静静的看着她。
苏轻语的脸色越来越白，自然自语道：“我想不通……”
顾凝的心情也乱的很，脑子里的思路根本不够帮苏轻语去想这些，只安慰着她，道：“轻语，你身体不好，我先带你去妇产科看一看……”
苏轻语从椅子上起身，推开了顾凝伸出的手，转身就沿着走廊往外走。
顾凝紧随其后，一脸惊讶的看着她，问道：“轻语，现在这个时候，你要去哪？”
苏轻语止住脚步，突然的转过身，看向顾凝，说道：“留在这儿，帮我嫂子照顾阿湛，我很快回来。”
说完，转身就走。
顾凝哪放心她一个人就这么离开，脚步不停的跟在她身后。
很快，苏轻语再一次转过身来，对着顾凝咆哮道：“别跟着我！”
顾凝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看着已经进了电梯的苏轻语，她依旧呆愣在原地。
从小一起长大，这是苏轻语第一次对她吼……
……
苏湛的公司门前，保安并没有拦下苏轻语的进入。
因为没人敢拦。
于苏湛来说，她是苏湛的妹妹，于左君洐来说，她是左君洐的女人，谁敢拦着？
苏轻语径直走到服务台，开口便问：“左君洐在哪？”
一楼大堂服务台的女孩愣住了，刚想拿起手边电话，却被苏轻语的一只手给按下。
女孩像是新来的，不认得苏轻语，怯生生的问道：“您找我们左总，请问有预约吗？”
苏轻语冷笑了一声：“如果他需要预约，我倒是也可以等！”
说完就收回了按住电话机的手，看着女孩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号码。
很快，苏轻语被女孩带上了楼。
电梯里，女孩手里握着一份资料，解释说：“我们左总正在开会，您可以到他的休息室稍等片刻。”
苏轻语冷冷的看着小心翼翼的女孩，问道：“这家公司的总裁姓什么？”
女孩被问的一愣，片刻后才低头答道：“姓苏……”
苏轻语冷冷的收了视线，女孩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