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王
  元曜徇声望去,但见一个拿着三齿铁叉的恶鬼正朝这边走来。那恶鬼头发冒着绿色火焰,眼睛生在顶门上,半月形的鼻子一孔朝天,一孔朝地。
  蛇女、蝎女见到这个铁叉恶鬼,如同见到救星,呼道:“夜叉大人,您来的正好!”
  鬼王座下最得力的两个左膀右臂,一个是玳瑁,一个就是夜叉了。
  夜叉来到白姬面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白姬大人,鬼王陛下有请,请随我去福地。”
  白姬尚未开口,离奴已破口大骂道:“你这丧门夜叉别来挡爷财路!谁要见那破鬼王,主人还得赌一局呢。”
  白姬笑道:“博戏如此有趣,我还真不想去福地了。”
  夜叉神色凶恶,道:“不去福地,那您也不能留在黄金台,请出去。”
  白姬笑道:“黄金台居然还赶客人吗?”
  夜叉凶恶地道:“黄金台不赶客人,可您算不得客人,只能算是饿鬼道的敌人。鬼王陛下有令,您若不去福地,就赶走您。反正,不能让你留在黄金台!”
  一听夜叉这话,聪明机灵的妖鬼都知道不对劲了,鬼王跟白姬怕是要起冲突了。它们不动声色地撤了注,胆小怕事的悄无声息地溜了,好奇心重又胆大的退到一边围观。只有那群脑子不好使的妖鬼,还没有嗅出危险的味道,还大大咧咧地起哄催促赌局快一些开始。
  离奴正要开骂,白姬挥手制止了他,笑道:“既然黄金台不欢迎我,那我走了。”
  白姬一甩披帛,连赌金都不要了,转身走了。
  离奴见白姬走了,急忙从赌案上薅回了自己的一吊钱赌本,放入衣袖,跟上了白姬。
  元曜觉得奇怪,这条贪财的龙妖连赌金都不要了,总觉得哪里不正常。元曜急忙把借来的十文钱还给土地半仙,并向他道了谢,也跟上了白姬、离奴。
  一众妖鬼默不作声地看着,不敢说话。
  见白姬三人乖乖地走了,夜叉、蛇女、蝎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踏出黄金台大门之后,元曜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管怎么样,今夜平安无事,可以回去睡觉了。
  离奴心中愤愤不平,却也不敢说什么。
  白姬走到马车前,停了下来,她笑道:“离奴,给鬼王送的酒呢?”
  离奴伸手把两坛酒递给白姬,道:“在这儿呢。”
  白姬接过一坛琥珀光,笑道:“虽然鬼王赶我们走,但礼物我们还是要送给他的。”
  白姬将酒坛向黄金台掷去,并且默念咒语,那酒坛在半空中突然炸裂,里面的酒水化作一条火龙,朝黄金台卷去。
  离奴急忙也将那坛绿蚁焙扔向黄金台,又是一条火龙从酒坛之中喷薄卷出。火借酒势,两条火龙喷出了熊熊火焰,席卷了黄金台的建筑,吞噬了黄金台的匾额。一时之间,黄金台陷入了烈焰火海,里面的妖鬼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黄金台周边的街坊也都被火势所惊,平康坊顿时乱成了一团。
  “回去吧。”白姬乘上马车,愉快地道。
  “哈哈哈哈!烧了黄金台,看那破鬼王还神气什么!”离奴一边大笑,一边将马车赶到半空之中,两匹天马迎着火风生出双翼,在夜空之中飞驰向西市。
  元曜从车窗远远望着熊熊燃烧的黄金台,吓得一头冷汗,颤声道:“这……这……不大好吧……”
  离奴笑嘿嘿笑道:“送酒给那破鬼王,怎么不好了。”
  小书生呐呐地道:“总觉得……这么做,不太厚道。”
  白姬也笑道:“已经很厚道了,我还给鬼王留了三百零二块黄金做赔偿。”
  元曜冷汗。
  马车刚行驶到朱雀大街上空,夜空中突然妖气蔽天,东方仿佛有闷雷震地,惊得两匹天马在虚空之中人立而起,仰头发出嘶鸣。
  正在闭目养神的白姬突然睁开了眼睛,红唇挑起一抹月牙般的弧度。
  “来了。”
  元曜正在纳闷,离奴在外面大声喊道:“主人,鬼王追来了!”
  一听这话,元曜心中一悚,急忙探出头,朝东方望去。
  东方的夜空格外阴暗,彤云密布,阴风阵阵。远远望去,似乎能看见一群千奇百怪、影影绰绰的黑影。
  月亮恰在这时滑出了阴云,一群恶形恶状的鬼怪拿着各种兵器踏着月色包围而来。那群踏云而来的妖鬼渐渐逼近,元曜认出了其中有蛇女、蝎女、鹰女,再仔细望去,玳瑁和夜叉也在其中,玳瑁和夜叉的身后站着一个特别醒目的巨鬼。
  那是一个身高一丈,肌肉虬结的巨鬼。巨鬼身形仿若山岳,红发獠牙,狰狞凶恶,行走之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白姬坐在马车上,远远地对巨鬼笑道:“今夜月色正好,鬼王您这是在百鬼夜行吗?”
  原来,这就是鬼王。元曜在心中道。
  一直只听过鬼王之名,还没有见过,元曜不由得多打量了鬼王几眼。鬼王铜铃大的碧目朝元曜扫来,眼神森冷如刀,吓得小书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而离奴,明显也畏惧鬼王,虽然平时背地里把鬼王骂得狗血淋头,可是在鬼王面前却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鬼王声如雷霆地道:“龙妖,本座是来送你一程的。”
  白姬笑道:“劳烦鬼王亲自相送,那怎么好意思?”
  鬼王怒道:“不必客气,送你下地狱,本座乐意得很。”
  鬼王话音刚落,突然一道狂风破空朝马车卷来,元曜顿觉仿佛有利刃割脸。白姬雪袖舞动,身形暴起,迎着狂风闪电般掠去。
  离奴反应极快,倏地化作九尾猫兽,叼起元曜的衣领,疾风般蹿出马车。
  “啪咚——”马车在夜空中碎作齑粉,天马也化作了水墨线条,继而消散无痕。
  猫兽脚踏螺云,将小书生抛起,让他趴在它背上。
  “书呆子,抱紧爷!”
  元曜心中恐惧,闻言贴服在离奴背上,紧紧地抱着它。
  白姬逆着风势掠向鬼王,她的衣袖带起一阵狂风,以雷霆万钧之势把鬼王身边的一众妖鬼卷得七零八落。
  鬼王一袭失手,反倒被白姬压制,十分震怒。不过,这些年来总是这样,它十分讨厌这条龙妖,但是又干不掉它,真是非常气恼。但是,除了气恼,也没有别的办法。本想井水不犯河水,今晚这龙妖居然大剌剌地烧了黄金台,让它颜面尽失,损失惨重,不得不追来兴师问罪。
  鬼王雄立如山岳,玳瑁、夜叉左右护立在他身边,蛇女、蝎女、鹰女和一众饿鬼们也立在旁边。
  白姬这边,只有一只九尾猫兽,和一个瑟瑟发抖的书生。
  鬼王朝白姬走去,白姬也朝鬼王走去,一个身形如山岳,一个单薄如剪影,他的身形几乎是她的两倍。鬼王怒视着白姬,恨不得伸出巨手捉住她,狠狠地一捏,把她捏碎。
  白姬眼神如刀,笑眯眯地道:“地狱这种地方,我自己去就好了,不劳鬼王相送。”
  鬼王恶狠狠地道:“哼!本座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无端地跑来烧了本座的黄金台,总得给本座一个交代。”
  白姬笑道:“天大的冤枉!怕是要六月飞雪!我哪有烧了黄金台?谁见到了?无凭无据,鬼王可不要因为我今晚去了黄金台,黄金台又恰好走水,就来冤枉我!”
  离奴也道:“就是!你们不要仗着人多势众,就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元曜哼哼了两声,不敢说话。
  鬼王一时哑口无言,玳瑁站出一步,用细如针的猫瞳扫视白姬三人,冷冷道:“火龙是从两个摔碎的酒坛里冒出来的,众目皆有所见,而那两坛酒是你们拿来的。酒坛就是你们放火烧黄金台的铁证。”
  元曜心中发苦,不由得埋怨白姬做事鲁莽,害怕今晚会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白姬笑道:“这就更荒唐了!那两坛酒是我今晚拿来的不假,那是我送鬼王您的礼物,但鬼王您闭门不见,我这礼物没法送,我嫌拿着累赘,一出黄金台就扔了。它们为什么变成火龙,我完全不知情。鬼王您的仇家那么多,焉知不是谁借机向您报复,转而栽赃嫁祸给我?”
  离奴急忙帮腔道:“就是!又没有谁看见我们放火,可别冤枉我们!”
  元曜哼哼了两声,不敢说话。
  玳瑁一时之间语塞,鬼王低头沉吟,一众饿鬼们也都纷纷面面相觑,似乎觉得找错了放火凶手。
  白姬打了一个呵欠,走向九尾猫兽,靠着小书生,在它的背上坐下。
  “如果鬼王您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我们先回去休息了,缥缈阁明天还得开门做生意呢。”
  鬼王雷声道:“等等!你今晚来见本座,有什么事情?”
  白姬深深地望了鬼王一眼,笑道:“本来有事情,可是现在看见鬼王您,就没事情了。您的头顶,快开花了。”
  鬼王浑身一颤,双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离奴斜眸望了鬼王一眼,又对玳瑁挥了挥爪,几个轻灵地跃起,就驮着白姬、元曜破空朝西市而去了。
  白姬、元曜、离奴三人离开之后,鬼王仍在原地沉默。
  夜叉凑上前来,低声道:“鬼王陛下,还要不要追查黄金台放火的元凶?”
  鬼王拍了拍额头,感觉头疼。
  玳瑁舔着猫舌,道:“还查什么,肯定是这龙妖放的火。以她锱铢必较的性格,我们毁她两匹天马一辆马车,她都不计较,也不生气,那肯定是心虚了。”
  夜叉愁道:“可是,没有证据……”
  鬼王一摆手,道:“放火的事,先放一边。现在的问题是本座的头。看来,她好像知道些什么……玳瑁,你明天去一趟缥缈阁。”
  玳瑁一惊,道:“这件事情,要让那条龙妖插手么?”
  鬼王拍着额头,痛苦地道:“你去探一探她的口风,如果她能把这件事解决,本座送她十个黄金台又有何妨!”
  离奴驮着白姬、元曜回到缥缈阁,它变回了小黑猫的模样。因为折腾了一晚上太累了,白姬、元曜、离奴互道了晚安,就去睡下了。
  朱雀大街的上空妖云密布,鬼影幢幢,一队奇形怪状的队伍在阴云的遮掩之下向东方卷去,逐渐消失在了平康坊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