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回忆和噩梦
  各种各样的奇异花草长满整个园子,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异香漫天,沁人心脾,五颜六色,宛如斑斓的霓虹彩霞,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的梦寐群芳。
  园子大的出奇,普通小仙施展驾云术,一个口诀恐怕是翻不出去。
  在一片开满了白色小花的小乔木林外,樱嬅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像一大袋子珍珠落到了白玉的盘子里,叮叮叮,咚咚咚。
  凛霂站在原地不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突然,一根白光光的萝卜从小乔木林里像箭一般飞过来,一下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诶哟!”那萝卜叫了一声,萝卜须儿挂在凛霂的胸前晃了两晃,似乎是撞晕了。
  樱嬅身穿大红色的短衣襟小袄裙从小乔木林中冲出来,却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个大字型趴在地上。
  而这边的萝卜晕劲儿一过去,立刻打起精神,细手细脚麻利地爬到凛霂的身后,扒在他肩膀上冲着樱嬅吐舌头。
  凛霂一动不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不远处趴着的女童瞪着一双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看着他,头顶一双冲天髻上插着几根杂草,在微风中尽情摇曳。
  樱嬅趴在地上呆愣了一下,立刻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杂草,躬身作揖道:“失,失礼了!”
  凛霂面无表情,微微点头,又侧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萝卜。
  “卜仔!还不过来!”樱嬅一挥手,萝卜极不情愿地从凛霂身上跳了下去,嗖嗖几下,跳到了樱嬅的怀里。
  “一会儿再收拾你!”
  樱嬅小声叱骂着,一边将萝卜掖到自己的后腰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突然发现头上还插着乱草,赶紧摘了摘,吐了吐舌头笑道:“呃……那个……哎你别走哇!你是谁啊?怎么到这来了?”
  凛霂本已经转身,打算离开,听她问话,迟疑着回身看了她一眼,还没回话,就听她接着说道:“哎对啦,我师父说最近几天有海上的人来学习仙法,你就是了吧?”
  凛霂回身走了一步,迟疑道:“你师父……是玄黎上仙?”
  “啊!是啊!”
  樱嬅大叫一声:“太好了!小师弟,我可是把你盼来了!”
  她大叫着跑过去,双手抓住凛霂的双臂,不停地摇晃着他的身体,“我排行老四,你就是小五,小师弟……”
  她露出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居然还用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我会好好照顾你哒!”
  樱嬅的身高比凛霂矮了大半个头,她费力地踮起脚尖,把手放在凛霂的头顶上,给他来了一个安慰式的摸头。
  凛霂身体发僵,牙关紧咬,一把抓住樱嬅的小手,两个人对视着,一起凝滞了一下,他立刻放开了她。
  “你,你怎么啦?”
  樱嬅被推得退了两步,嘟着嘴:“你怎么不开心啊?你不喜欢这里吗?这里不好吗?”
  凛霂依旧一言不发,他刚才攥住樱嬅手腕的手攥成拳头,紧紧握着放在身侧,虽然那属于女孩的柔软纤细的触感已经消失,但那悸动的感觉却留在他心中,久久无法散去。
  樱嬅歪着头想了想,随即笑嘻嘻道:“你是不是认生?”
  凛霂没有说话,顿了一下,转身向来处走去。
  “喂……哎……喂……”樱嬅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清风吹着她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头发。
  萝卜从她后腰钻出来,爬到她肩膀上:“他不喜欢你,咱们不跟他玩!”
  ……
  凌晨三点,凉时从噩梦中惊醒。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睡衣被冷汗浸透。
  梦中清灰色的月光照耀着黑色的山,树木被火烧焦,地上是人类和各种动物的尸体,糊焦的味道在梦境中清晰可闻。
  穿黑袍子的人手里拎着沾满鲜血的武器,游荡在漫山遍野的尸体中,偶尔给还剩下一口气的生物补上一刀。
  越过地狱般的景象,凉时看到一棵巨大的秃树上吊着一个人。
  离得近了,她看清那是一个女孩,那个在另外一个梦境中的花园里,和她一起玩耍对她照顾有加的女孩。
  她清楚地记得,在梦中,那个女孩的名字叫春熙。
  而此时的梦中,春熙被吊在一棵树上,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是树木或者泥土的焦灰,还是干涸的血渍。
  再离得近一些,她清晰地看到春熙眼中的愤怒和仇恨,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中倒映出一个人,一个白衣人。
  白衣人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他走得很慢,右手上拎着一把长剑,在月光下闪耀着无情的光芒。
  随着白衣人一步步走近,春熙眼中的愤怒和仇恨变成了不解和悲痛。
  那是一种被最亲近的人、最爱的人、最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人背叛的眼神。
  本应该是透明的泪水变成了血红色,颤抖的嘴唇和停止挣扎的身体,连呼吸都变得刺痛人心,整座山岭寂静的只剩下白衣人的脚步声。
  凉时便在此时醒过来。
  她捂住胸口,令人窒息的闷痛一下一下,像一块石头一般不停地捶打着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春熙……”
  黑暗中,她低声呢喃,轻轻呼唤着她只在梦中见过的女孩的名字。
  ……
  早上六点半,凉时下楼之后,看见林霂已经坐在餐厅里,正在看书。
  “你每天都起得这么早吗?”凉时将书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向餐厅走过去。
  林霂放下书,侧头看着她:“以前起得更早。”
  凉时点头,走过来坐到林霂的对面,“看得出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一个禁欲系的男人。”
  话一出口,她看见林霂挑了一下眉头,“呃……我指的是,不是单纯指的……而是一种广义的笼统的……嗯,你明白吧?”
  林霂笑着站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凉时的旁边,温柔地看着她:“我明白。”
  凉时尴尬地点点头,一看餐桌上的早餐,“哇,不用这样吧,早餐就吃燕窝?”
  林霂盛了一碗燕窝递到她面前:“早晨不能吃吗?”
  “早晨不是不可以吃,但是这个要炖四个小时的,你家的厨子乐意啊?半夜起来做饭。”
  林霂滞了一下:“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想过。”
  凉时撇嘴道:“唉,天生的王子命啊,根本就不了解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生活的辛苦。”
  林霂端起凉时的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燕窝,放在嘴边轻轻碰了一下,感觉温度正好,再将勺子递到凉时嘴边:“那就让我体验一下平民百姓的辛苦,我想想知道伺候别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别,别,”凉时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是自己来吧。”
  “一口,就喂一口。”林霂拿着勺子停在凉时嘴边。
  凉时张嘴吃了林霂勺子里的食物,赶紧将他手中的勺子拿了过来。
  她低头猛吃,听见林霂说:“很好。”
  她抬头问:“什么很好?”
  林霂道:“喂你吃饭的感觉,坐在你旁边的感觉,看着你感觉,所有的这些,都很好。”
  凉时呆住。
  阳光正好,晨风正好,美食正好,情话正好。
  ……
  看着凉时背着书包消失在假山石处,林霂走回客厅,拿起了手机。
  “她昨夜睡得不好,似乎是做恶梦,早上起来状态不佳,你多留意。”
  晚上,医院里。
  凉时拎着一个纸袋推开门时,白清正站在窗前,背冲着她,看着窗外。
  “hello!白清,我来啦!”
  白清转回身,看到凉时手里的东西笑道:“你还真的给我带冰粥来了?”
  凉时将纸袋放在桌子上,拿出一个印着卡通人物的圆饭盒。
  “当然了,快过来尝尝,很好喝。”
  白清走回来,坐在桌边闻了闻:“呀!好凉,这扑出来的凉气还是甜甜的。”
  凉时利落地取出卡在饭盒盖子上的勺子,递给白清:“我过来之前加了两块冰块儿,这会儿刚好应该化了。”
  白清吃了一口:“嗯嗯,真好吃。”
  凉时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刚才好像看见棠哥哥了,我想叫他,但是他走得很快,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他和秦笙一起走的,我还以为他们要一起出去玩儿,后来看他们在楼下分开走了。”
  白清一边说,一边吃。
  “哦,原来你刚才在窗边看他们。”
  白清递到嘴边的勺子停了一下,抬头道:“我一个人挺无聊的……就是随便看看,我……我刚才还和他们说明天要出院呢。”
  “咦?”凉时从白清的语气中听出些什么,揶揄笑道:“不要解释啦,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问题。”
  白清的脸一下就红了:“什,什么?”
  “不如你现在就老实交代一下,你是在看棠哥哥还是在看秦笙哥哥?”
  “……我,我没有看他们。”
  “哇!你还撒谎!让我猜猜……”
  凉时歪着头,将右手食指点在自己的嘴角上,“是在看棠哥哥吧?对不对?”
  “我真的没有。”白清放下勺子,坐直身体,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脸都这么红了还不承认,一定是。”
  凉时趴在桌子上,凑近了白清,看着她的脸笑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棠哥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