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给初七做完手术, 约摸是下午两点半左右,江汨罗还没吃午饭。
  她拿着钱包出来, “菲菲, 我去对面便利店吃饭,你要不要带点什么?”
  孟菲菲说要酸奶,江汨罗背对着她比个“ok”的手势, 就要推门出去, 想了想又去看看初七。
  眼角的余光凑巧瞥见坐在等候区的沈延卿,他还没走, 初七正趴在他的腿上, 半眯着眼哼哼唧唧。
  初七已经醒了, 蔫蔫的趴在笼子里, 不能吃不能喝,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知道你饿了, 可是我们要听医生话对不对?”他低着头,伸手一边摸它的耳朵,一边轻声的哄, “等你好了, 我们去翠湖山庄玩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那里的池塘么, 这回允许你下去游泳怎么样?”
  初七哼哼两声, 扭头拱拱他的手, 也不知道答没答应。
  沈延卿权当它同意了, 继续道:“那我们现在回家好不好?”
  这下初七立刻嚎了起来, 嗷呜嗷呜的叫唤,得,宁愿住院也不肯回去。
  沈延卿心里一阵绝望, 养个狗儿子太难了, 他太难了:)
  “沈先生。”江汨罗想了想,叫他一声,“你吃饭没有,没有的话,要不要给你带?或者你自己去吃?”
  顿了顿,她又赶紧解释一句:“它可能要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你饿着肚子会觉得很难熬。”
  看看这为人着想的模样,愈发让沈延卿觉得,那天晚上看到的冷漠眼神是个错觉。
  他神情有些犹豫,“可是初七它……”
  “在这儿有人看着,不会有事的。”江汨罗说了句。
  沈延卿想了想,站起身来,拂了拂之前粘在身上的狗毛,朝江汨罗轻轻一笑。
  “还要麻烦江医生,告诉我便利店里哪个饭比较好吃点。”
  青年的眉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明眸沉静如水,目光清澈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江汨罗迎上他的视线,又立刻别开眼。
  “去到就知道了,便利店的东西,流水线产品,味道都差不多。”她一边说一边拉开门走出去,避开了和沈延卿的视线接触。
  她很不喜欢在工作以外与不熟悉的人对视,因为那样会让她觉得不安,好似自己的秘密会被人发现。
  沈延卿没察觉她的异样,跟着她一直走出医院大门,中午的太阳灿烂起来,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人影。
  他走快一点跟上去,地上的影子就重叠到了一起。
  便利店里仍旧没什么人,很安静,江汨罗要了个跟那晚一样的汤泡饭,沈延卿看了一圈货架,也拿了个跟她一样的。
  汤泡饭加热以后热气腾腾,在这样还有寒意的午后,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些暖意来。
  江汨罗低着头,静静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餐,绾在脑后的发髻上别着枚珍珠发卡,沈延卿一扭头就能看见。
  她不说话,他便也安静的吃着自己的饭,明明还算陌生人,却奇怪的没有觉得尴尬。
  无意中抬头的时候,沈延卿又看到了她的表情,冷淡疏离,置身事外,仿佛在看一场蹩脚的闹剧。
  “江医生……”他下意识的叫了她一声。
  江汨罗回过神来,微微一怔,随即连忙笑了笑,“……有事吗?”
  她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甚至有种强颜欢笑的意思,沈延卿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好像打扰到她了。
  “呃……”他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的问道,“我想问问,初七什么时候来做复查?”
  “你回家以后多注意观察他的状态,每天要给它检查一下伤口,如果渗液不多的话可以隔一天换一次药,狗粮我给它改成专用的泌尿道处方粮,一般术后前两天精神都可能不太好,走路也比较困难,一瘸一拐的,到第三天就开始恢复了。”
  江汨罗又解释道:“不过也有的动物恢复能力比较好,很快就可以正常吃喝了,还是要家长多注意观察,一周后来复查。”
  她解释得很清楚,沈延卿忙点点头道谢,正要顺势跟她说些别的,她的电话就响了。
  江汨罗接起来,是孟菲菲打来的,“江医生,这边有个客人要找你。”
  “好,我马上回去。”江汨罗一边应,一边把便当盒收起来扔进垃圾桶。
  沈延卿适时的递过去一张湿巾,她愣了愣,接过来后朝他笑了笑,用眼神向他道谢。
  沈延卿抿着唇笑笑,摇一摇头,意思是不客气。
  俩人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午后的阳光再次将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路过四季常绿行道树底下,他仰起头看看,忽然说了句:“出新芽了。”
  江汨罗听见这一句,也好奇的仰头看了眼,可是却没看到,“……有么,这树冬天都不怎么落叶的,哪里啊?”
  脸上表情懵懵懂懂的,沈延卿看了她一眼,抬手指着那点嫩绿的新叶给她看,“那里……在你的三点钟方向,看到么?”
  “……哎,看到了,真的是。”被他指点半天,江汨罗终于看到了新生的树叶,其他叶子颜色不一样,它鲜嫩清新,有着蓬勃的朝气。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又一年春天要来喽。”
  沈延卿低下头,应了声是,跟在她后面一步远的地方走着,这个距离一直保持到回到医院。
  他发现了,在便利店时那个神情清冷的江医生,才是最真实的她,而笑脸迎人,是她面对外界的保护色。
  很矛盾,但又很真实,因为他自己也一样。
  回到医院,江汨罗见到那位指定要见她的客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怀里抱着只漂亮的暹罗猫,小东西有些好奇的打量她,见她看过来,又赶紧把脸埋进主人的胳膊里。
  江汨罗带她去诊室,身后是被沈延卿接出来的初七哼哼唧唧要跟过来的声音。
  沈延卿这会儿觉得狗儿子太让人糟心了,“江医生去给别的小朋友看病,你跟过去做什么?”
  他刚才还听江医生问那主任暹罗是公的还是母的,那可是只小母猫,“妹妹不乐意让你看!”
  初七:“嗷呜——”你怎么知道它不给我看?我就要看!
  它挣扎着下地,走得歪歪扭扭不成直线,倒像喝醉了酒,沈延卿叹口气,弯腰把它抱起来。
  走到江汨罗诊室门口,他低声道:“就在这儿看看好了啊,不听话我就带你回去了。”
  初七立刻不吭声了,抻着脖子往里头瞧。
  这位毛孩子的家长也是为了给宠物做绝育手术来的,“江医生,我是朋友介绍来的,她的猫咪过年之前在你这里做的手术。”
  江汨罗笑着点了下头,“好,它多大啦?”
  “还差三天六个月。”
  “那你想什么时候给它做?”
  “我想它满六个月当天给它做,可以先了解一下你们这边的套餐么?”
  “我们这边的绝育套餐是这样的,你看看……术前检查包括了各个血项、x光和b超……如果你决定要做,术前十二个小时要给它禁食,你早上就过来的话,前一晚八点半到九点以后就不要给它吃东西了,术前四个小时禁水,我说明白了么?”
  暹罗猫的主人连忙点头,又问:“是你给它做吗?”
  江汨罗点点头,“是我给它做的。”
  暹罗猫主人这才高兴的走了,预约好时间,只等着过几天再来做手术。
  丁洋早就看见初七在门口了,这会儿走过来接过它,揉揉它耳朵,笑着跟沈延卿道:“它精神看起来还可以。”
  沈延卿点点头,顺势跟着丁洋进了江汨罗的诊室。
  之前进来的几次他都没注意看,这时才发现这间小小的诊室里都有什么,中间一张长长的检查台,台后墙面上是装有常用物品的壁柜,桌子上是电脑,角落里还有个锁起来的不锈钢铁柜。
  有个公斤秤,方便观察来复诊的动物体重变化。
  入门靠墙的地方有椅子,供来就诊的宠物主人坐下休息,这会儿沈延卿正坐在那儿,初七就在他身边,半个身子压在他腿上,朝江汨罗那边看过去。
  江汨罗没空去逗它,因为来客人了。
  新来的宠物主人是对母女,女儿手里拎着个航空箱,妈妈手里举着单反。
  沈延卿觉得惊讶,怎么看个病还要拍视频?
  江汨罗却知道,这姑娘可能是个宠物博主。自从段视频兴起以后,各大视频平台出现了很多的认证萌宠博主,他们经常会拍一些关于宠物的日常更新到网上,来医院看病当然值得记录。
  她已经很习惯这种镜头了,而且这些博主都会很注意,不会一直拍医生,主要还是宠物嘛。
  “它多大啦?”这是只来做体检的英短乳白,江汨罗伸手打开航空箱,门开了,毛孩子却不肯出来。
  “两岁。”主人见它不出来,只好伸手倾斜了航空箱,小家伙被倒了出来,“它胆子很小,特别小。”
  江汨罗点点头,把它放到检查床上,用听诊器听听她的心跳,“它在家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主人想了想,“异常……还好吧,没什么异常。”
  江汨罗放下听诊器,“还好,心跳还好。”
  “它就是很害怕。”主人附和道。
  沈延卿看过去,只看到一团胖乎乎的猫咪正趴在检查床的蓝色毛巾上,一动都不敢动,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江汨罗抱起它,想让它站起来,却没站住,一下又趴了下去,也不敢动。
  但身体确是没问题的,江汨罗又抱起它,给它检查眼睛,“这么紧张呀?还真有点害怕,它在家也这样么?”
  “在家还好。”主人应道,然后她母亲也接了句,“它很怕生人的啦。”
  江汨罗继续看它的牙齿,“它牙齿断了哦。”
  “是有一点点,这边这个。”主人伸手点了点。
  可江汨罗看了一下,却道:“两边都断了,这边也一样,不过问题不大,平时在家要给它刷牙哦。”
  主人点点头,又问:“是什么原因断的啊?它很早就这样了。”
  “可能是它跳的时候不注意,磕到的。”江汨罗检查完以后松开手,看它又趴了下去,伸手抚摸了两下它的脊背,“我觉得它胆子特别小。”
  “特别胆小,我都不敢带它出来,每次出来都要做好久心理建设。”主人认同的点点头,无奈的应道。
  然后这只胆小的漂亮小姑娘,迎来了它外婆的疯狂嘲笑:)
  江汨罗看着它趴在台面上不敢动的模样,站远了一些,让它自己平复一下情绪,然后才接过丁洋递过来的温度计,要给它测肛温。
  它胆子太小了,小到被东西戳了屁屁都不敢动,根本不需要主人或者丁洋上前保定,江汨罗轻轻松松就测好了它的体温。
  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她看了眼猫主人,“它这个样子,家里要是来个陌生人,会炸毛起来吧?”
  “炸毛还好,它会躲起来。”主人应道,轻轻吁了口气。
  江汨罗这时指了指它的鼻子,“鼻子越来越湿润,刚才还没这么大块儿的,太紧张了。”
  接下来还要打疫苗,也就是江汨罗给它打针的时候嚎了一声,因为它觉得有些疼。
  一直到打完针回到主人的怀抱,这只英短乳白才没那么紧张,呼吸肉眼可见的平缓了下来。
  初七一直盯着人家看,眼睛滴溜滴溜的转,江汨罗逗它:“你想同它玩么,可是不行哟,它很害怕你。”
  初七闻言头一歪,又立刻不屑的扭开,沈延卿揉揉它的头,有些哭笑不得,“江医生逗你呢。”
  江汨罗笑吟吟的,斜着眼看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