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家来吃下午茶哦。”没什么客人前来的周二下午, 杨烨又点了下午茶,外卖送来后林晨一个个诊室叫过去。
  “好的, 马上来, 谢谢护长!”
  江汨罗丢下手里的书本,起身走去休息室,洗手, 坐下, 打开奶茶袋子看看今天都有什么喝的。
  刚把奶茶都拿出来摆好,就听见张裕翔问了句:“今晚谁值班?阿罗?”
  江汨罗点点头, “是我, 怎么了?”
  “哦, 有个老客人, 今晚可能会带他的猫过来看看, 说是从昨天开始就没尿, 估计是自发性尿闭,你给看看,然后开点药。”张裕翔解释道。
  江汨罗应声好, 表示自己记下了。
  大家陆续进来, 挑自己喜欢的东西拿了, 坐到沙发上, 安静的望着从窗户进来的阳光, 午后偷得的半日闲暇总让人觉得惬意。
  不过这种惬意的安静很快就被打破。
  何洛洛的助理邢飞啃着面包, 含糊不清的说了个事, “我老婆的大伯走了,她周五要回娘家奔丧,我闺女到时候来这边蹭一晚, 洛姐不介意吧?”
  邢飞属于英年早婚那一拨年轻人, 跟妻子是初中同学,早恋,蛮到高二被抓包了,结果双方家长看看孩子们成绩也没下降,互相一碰头,算了,不管了。
  于是俩人顺理成章的考到一个地方上大学,毕业就结婚,他进了仁心医院,妻子考到了社区医院的财务处当会计,工作一稳定第二年就生了孩子。
  小两口也不要老人帮忙带孩子,俩人轮班的哄孩子,加上个住家阿姨,一直到孩子上幼儿园,辞了住家阿姨换成周末的钟点工,又贷款买了房,小家庭在这个城市也算是开始落地生根了。
  江汨罗他们有时候就特别羡慕他,瞅瞅人家,三十岁,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但闺女都快上小学了,他们呢,也就换换男女朋友,孩子那是没影的事。
  江汨罗更潇洒,连男朋友都不要,一天天的,看起来一副心无挂碍的样子。
  “不介意不介意,我也很久没见茜茜了,等那天我把游戏机带来跟她玩。”何洛洛忙摆手,又嘿嘿一笑。
  江汨罗笑骂了句:“你少带坏小孩。”
  她话音刚落,就听叶梦拍着心口大喘气,“妈耶,幸好这周我们就值一个班!”
  张裕翔值班排江汨罗后头,这周的班是明天,下个班是周一。
  “阿罗你也太惨了,这个周末基本就是48啊。”张裕翔一数手指头,吃惊的看着江汨罗,有点幸灾乐祸。
  江汨罗横他一眼,“我说你少得意,你也会有这天的。”
  张裕翔嗤了声,转头去看一直默不吭声的杨烨,旧话重提,“杨院,什么时候再招个人罢?求求你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快顶不住了哇!”
  仁心医院原本六个医生,一周六天班,每人每周值一次夜班,平均一个班月上一次周日班,一个萝卜一个坑,刚刚好。
  到了去年年底,其中一位医生申请了港岛的进修,杨烨向来很支持员工上进的,爽快的批了半年的进修期,停薪留职,大家想着反正谁都可能会有这种时候的,五个人也没差多少,也就没当回事。
  好死不死,这位同事去港岛没几天后就是圣诞节,另一位同事被家里叫回去相亲,结果回来就打辞职报告,“我要结婚去了,对方家里条件挺好的,我不想努力了。”
  毕竟是人家的人生选择,杨烨也不好说什么,于是爽快放人,她一走,跟她的助理也辞职了,说要去开宠物店,行叭……
  另一位原本还留下来的助理,则是仁心在外地的分院恰好缺人,又恰好在他老家,他便申请过去分院了。
  至此,仁心动物医院的格局就成了现在这样,四位医生四位助理,其他岗位倒没变动,一如往常。
  陡然少了几个人,大家的工作压力变得更大了,大家都说让杨烨再找个人,一个就够,起码到时能和以前一样,杨烨想想也是,便开始四处打听有谁合适的,准备挖过来。
  一挖就挖到现在春天都要过完了,还不见有新同事要来。
  见大家又提这件事,杨烨摸摸鼻子,这次底气足了许多,“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养异宠,我打算找一个能看异宠的医生,已经物色好人选,不过对方要六七月份才能从美国回来入职。”
  “所以大家再熬一下,这几个月我给大家加奖金,大家努力点,争取今年能涨薪。”
  甭管什么行业的老板,能成功的,基本都是一个画大饼的好手,不管大饼能不能实现,至少画的这一刻,大家非常受鼓舞。
  顿时就觉得苦日子要熬到头了,纷纷举杯庆贺:“来,祝我们早日结束这苦逼的加班生涯。”
  “大家今年一定涨薪!”
  杨烨又点点丁洋、邢飞和叶梦这三个助理,“你们几个要努力啊,我还指着你们几个能独立自主呢。”
  所谓独立自主,就是从助理升级为正式的医师。
  丁洋却摇摇头,“不了不了,我胸无大志,而且我跟汨罗姐配合得很开心,我要是升级了,下一个助理不好使,我汨罗姐不得气死啊。”
  “就是就是,我也这么想。”叶梦紧接着道。
  邢飞没言语,但看得出来他并不赞同他们俩的想法,他三十岁了,有家有口,肯定会想得更多一点。
  杨烨一一看过各人的神色,心里有数,然后目光在江汨罗那里停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又没有开腔。
  这时何姐急匆匆的跑进来,“江医生,不好了,初七跟别的狗打起来了,我都拉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众人一愣,江汨罗反应得最快,放下手里的奶茶立刻站起来往外走,“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打架?”
  都来了这么多天了,也没听说初七跟谁有矛盾啊。
  “不知道啊,我一错眼就看它跟那只新来的黑背打一起了,两个都凶得很。”何姐解释道,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
  医院新来了一只黑背寄养,因为主人有公事要出差几天,昨天就把它和家里的柯基犬妞妞都送来了,和初七也不是没见过面,怎么昨天还相处愉快今天就打架了呢?
  江汨罗急急忙忙的走进寄养区后面给小动物们活动的后院,一进去就看见初七正和黑背皮皮对峙着互哈,其他小动物都挤在一起离得远远的。
  “初七!过来!”江汨罗先叫一声初七,因为她跟初七最熟,初七也最听她的话。
  听见她的声音,初七扭头看过来,她沉了沉声音,重复一遍:“初七快过来!”
  初七这时终于转身朝她跑过来,一到跟前就往她怀里钻,呜呜咽咽的,好似受了不小的委屈。
  “好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江汨罗把它的头扶正,一边检查一边问,“为什么和皮皮打架?它是新来的小伙伴啊,为什么要打架?”
  “嗷——呜呜——昂——”
  初七嚷嚷个不停,瞅着江汨罗的小眼神别提多可怜了,江汨罗叹了口气,在它一边耳朵上找到一个伤口。
  “看,抓破耳朵了吧?在这坐好,我去看看皮皮,一会儿带你去上药。”
  “嗷——嗷嗷嗷——”
  听着仿佛是抗议,不同意江汨罗去看皮皮,可江汨罗不管它,起身径直往皮皮那边去。
  可能是看到她和初七的互动,皮皮对她有些戒备,见她过来就弓起背来,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江汨罗看到他身后露出的一只漂亮可爱的小柯基,是和他一起来的,“妞妞也在啊?”
  她温柔的打了声招呼,又从口袋里摸出两根肉干去哄皮皮,“皮皮乖,过来好不好?”
  小动物是能感觉到人类对自己是否怀有善意的,况且江汨罗对动物自有一套对付它们的办法,没多会儿皮皮就被她抓了过来。
  她一边查看皮皮身上有没有伤口,一边问它:“你为什么跟初七打架,嗯?不喜欢它吗,还是它抢了你玩具啊?”
  “呜——呜呜——”
  皮皮有些不安的看着一旁的妞妞,江汨罗见状又试探着问:“它要和妞妞玩,你不高兴对不对?”
  “呜——”皮皮委屈的把头搭在她肩膀上。
  江汨罗连忙摸摸它的背,“好啦好啦,皮皮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它只是想和妞妞玩而已,不会跟你抢它的,妞妞还是你妹妹啊,不委屈好不好?”
  “阿罗,怎么样?”这时杨烨他们也都过来了,隔着老远就问江汨罗情况。
  江汨罗抱着黑背起身走回去,“没事,就是初七想跟妞妞玩,结果皮皮不乐意,就打起来了。”
  动物也是有占/有/欲的。
  大家看一眼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一脸懵懂的小柯基,它还朝他们笑,又亲昵的要林晨抱,亲人得很。
  霎时间都明白了,“嗐,这就是个傻白甜,还不知道有人为了它打架呢。”
  众人一阵好笑,江汨罗又道:“这俩货一个伤了耳朵,一个鼻子破了块皮,得带去上个药,再跟他们主人说一下。”
  接到消息说自家狗因为打架破了耳朵(鼻子)的两位主人问清缘由后,都回了江汨罗一串省略号。
  “就很无语啊你们,都是没有蛋蛋了的,何必呢,当姐妹不好吗?”江汨罗一边给它们上药,一边使劲吐槽。
  “嗷嗷嗷——”
  “呜——汪——”
  嚷嚷完还要瞪她一眼,明摆着是反对她的意见,哎哟,这会儿倒是达成共识了。
  江汨罗都被它俩气笑了,收起东西,“走走走,去玩去,再打架就都给关起来。”
  当着她的面,两只狗子没吭声,一出她的诊室,立刻又互呛起来,叫个不停。
  “初七!皮皮!”江汨罗出来大喊一声,然后看见它俩夹着尾巴飞也似的跑向来接它们的何姐。
  五一蹲在诊室门口,鄙视的看一眼它们的背影,然后舔舔爪子。
  晚上沈延卿下班来接初七的时候,江汨罗再把这件事跟他说一遍,然后道:“实在对不住,我们没看好它,要是明天还发生这样的事,我会叫何姐把它们隔开的。”
  “不要紧,狗哪有不打架的。”沈延卿笑着摇摇头,关切的问,“皮皮没事罢,它的主人有没有找你们麻烦?”
  都是医院,想来这里也会有医闹出现,沈延卿想。
  江汨罗也摇摇头,“没事,跟它主人说过了,它主人说这点小伤就不管了,它在家也闹腾得很。”
  沈延卿这才点点头,眼睛弯出一点笑意来,“没事就好。”
  说着话,他的目光落在江汨罗的白大褂上,有些惊讶的问:“这么晚了,你还不下班?”
  江汨罗闻言顿时失笑,“下班?我今天值夜班,不回去了。”
  沈延卿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了她的两只猫,“你不回家,初一跟十五没事罢?”
  “没事,家里有吃有喝,让它们自己待一两天不会有事的。”江汨罗不太在意的应道。
  可沈延卿却在意得很,“要不然下次你值班,就把它们交给我,我帮你带着好了。”
  其实初一跟十五根本不需要人带,早就说过,猫是一种非常独立的生物,它们享受独处,而不喜欢人类过多的骚扰。
  但江汨罗看着他眼里满满的担心,一时间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只好含糊的应付道:“好,有机会。”
  倒没说一定,只想着到时候随便用忘了或者走不开为理由搪塞过去。
  沈延卿不知她的心思,满以为自己能帮上忙,于是弯腰摸摸初七的头,“我们跟江医生再见,然后回家好不好?”
  “嗷——”走走走,回家回家!
  看着他轻快的背影,江汨罗摸摸鼻子,难得的因为自己对他的敷衍而感到有些许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