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牢笼
  这是杜兰德?
  被从那个昏暗的房间中拉出来, 十愿仍有些没缓过神,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或者说, 青年。
  他有着一头灿若阳光的金发, 面容精致,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头戴无边软帽的王子,琥珀眼中有着一星一星的亮光。
  如果不是那比雪还惨白的肤色, 以及说话间偶尔一闪而过的尖牙,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人。
  可是……十愿盯着他,犹疑地想, 杜兰德的外表有这么年轻吗?这个青年看起来也就是20岁左右, 比她高出一些的样子, 但十愿清晰记得, 当初她踮起脚, 才能勉强够到吸血鬼高大的肩膀。
  十愿压下心中困惑, 静静地听着青年对周围人发号施令:“把她带下去,送去我房间,”又对身后侍从道, “等下只要她进来就可以了, 你就呆在门外。”
  十愿:“???”
  这道命令让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难道杜兰德打算把她当晚餐?
  十愿还再想寻些端倪, 可早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女吸血鬼走过来, 一把抓住她, 力道之大让十愿不禁把自己联想到被从猪圈里提起来的小猪, 她只来得及哼了一声, 就被女吸血鬼扛在肩头,一巅一巅地离杜兰德远去。
  十愿只好低下头,女吸血鬼两个小山丘似的肩胛骨贴着她的肚子, 她感到胃酸就像是柠檬汁一样被挤了出来。
  “请问您要带我去哪里?”她小声问了一句。
  女吸血鬼瞥了她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只得按捺心中不安, 乖顺伏在女吸血鬼的背上。
  两个小时后。
  十愿一脸呆滞地站在门口。
  原来当一个人形血袋也是很不容易的啊。
  ——女吸血鬼把她送入一堆侍女手中,香蒸,穿衣,化妆……等她终于从那些侍女中解放,身上已经被层层叠叠的蕾丝边盖满,整个人像是被包扎成一棵散发浓烈香气的圣诞树,十愿深吸一口气,没能吐出来——被束腰卡住了。
  “别乱动,”那个带她来的男吸血鬼用教训的口气对十愿道,“杜兰德大人对着装很挑剔。”
  十愿垂下眼,这么说,他果然是杜兰德?
  虽然年龄缩水了,但应该还是同一个人,十愿在心里盘算着,杜兰德是boss中性格较为温和的,一直以来也以绅士形象示人,跟露世那朵爱哭鼻子的小白莲以及动不动就要杀人的愉悦犯修可不一样,也许从他那里拿碎片会比较容易。
  这个念头只维持了短短十几秒。
  十愿狠命掐了下手心,拼命忍住想吐的心情。
  ——富丽堂皇的书房内,几个人类倒在地上,像是某种怪异泡白的麻袋一样摞在一起,他们的脖颈都裂开了一道大口,阴森森地对着十愿,可诡异的是,却没有任何血流下。
  这些人的血去了哪里,似乎也不需要她疑惑。
  十愿的目光缓缓往上,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
  他的嘴角还留有一抹嫣红,望着她的视线冰凉而冷彻,像是高山与白云间飘荡的雾气,这个目光让十愿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你……”
  吸血鬼需要一次喝这么多血吗?倒在地上的足有五人,难道杜兰德把他们的血都吸干了?
  十愿还没来得及细想,杜兰德忽然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连同那十几斤衣服直接把她提起,跨越大半个房间,来到一个巨大的金色笼子前。
  十愿才注意到这个奇特的笼子,它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房间,造型逼真,她甚至看到里面带着一个小小的水槽。
  “哐——!”
  杜兰德直接把她丢了进去,重重关上笼门。
  “唔!”十愿狠狠撞在栏杆上,跌落在地,没等她抬起头,杜兰德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房间。”
  “什么?!”十愿爬起来,磕到地的下巴看起来红红的,“为什么要把我关笼子里?!”
  杜兰德瞥了她一眼,视线在十愿的下巴上停留了几秒,忽又走到书架前,拿下一样东西,隔着铁笼扔到十愿脚边:“擦一下。”
  那东西滴溜溜滚到十愿面前,原来是个类似鼻烟盒的扁平小盒子,十愿犹豫了下,把它拾起,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些润白的膏药,她看向杜兰德:“这是什么?”
  等了几秒也不见他有反应,十愿重新盖上盒子,把它原路丢了回去。
  杜兰德大理石般平整的眉间印下几道刻痕:“你做什么?“
  “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我怎么敢用,“十愿道,”还不如……唔!“
  她后半句话消失在杜兰德的手中,后者只是稍微用力了下,她便动弹不得,下巴以一个艰难的姿势高高昂起。
  “你……嘶!”
  杜兰德从药膏盒里挑了点出来,抹在十愿的下巴上,动作算不上多温柔,反而蹭得她皮肤疼,十愿挣扎了下,没成功,眼睛落到某处,忽然顿住了。
  杜兰德只当她学了乖,强硬地给她擦完药,才把十愿放开,后者捂住下巴,默默缩回到笼子里,一双猫眼紧紧盯着杜兰德的衣领。
  方才……杜兰德的衣领内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即使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十愿还是忍不住地往那个方向瞄——就好像有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自己。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趁杜兰德不注意,脚轻轻推了把药盒,发出一声轻喊:“啊……”
  吸血鬼的反应很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捕捉杜兰德的动作,对方已经一击手刃,干脆利落将药盒斩成两段。
  “你在玩什么把戏……”
  看清那只是个药盒后,杜兰德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刚想直起身子,一只小手忽然伸至身前。
  ——因为他的俯身,两人距离缩短,十愿手探出笼子,刚好可以够到他的衣襟,她扒住杜兰德的亚麻衬衫,狠狠往下一扯,只听“撕拉——”一声,后者的衣领就被直接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皙白的皮肤。
  “锁骨挺好看。”十愿眼睛在那一对天使翼骨般的锁骨上停留了一秒,便很快转移了,她的目标不在于此。
  一根细细的项链从杜兰德的颈间荡了下来,最下面坠着一个小小的吊坠,用黄金雕刻成金丝雀的形状,两颗红宝石点缀在眼睛上,栩栩如生。
  那股诡异的牵引感又再度出现了,十愿盯着吊坠看了几秒,抬起头:“可以把这个项链给我吗?”
  即使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她却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根项链里一定储存着她的一片灵魂。
  杜兰德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说什么?”
  太急了吗?十愿望了眼一旁的座钟,自她进入房间后那根时针已经转了两圈,加上她之前用掉的时间……还剩余40小时多一点么。
  面前的吸血鬼已经不是她熟知的那个彬彬有礼的公爵,十愿咬了下嘴唇,她需要换个策略。
  顶着那审视的目光,十愿硬着头皮冲他笑了下:“我……我跟你开玩笑?”
  杜兰德的目光已经从看疯子转为看一个半截入土的人。
  十愿:qaq
  不做埃西斯太久,突然叫她重操旧业,居然还有些不习惯啊靠。
  她试着回忆了下前世的记忆,手勾着栏杆,头微微扬起,可怜兮兮地望着杜兰德:“杜兰德大人,能不能把我从笼子里放出来?”
  那座沉默的雕像终于动了动,杜兰德嘴角低沉,冰凉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贴着十愿的肌肤而过,他略作停顿:“……不行。”
  十愿自然没指望一次能成功,一边继续用力掐手臂上的嫩肉,一边锲而不舍地继续道:“可是这个笼子好简陋,坐在里面很不舒服,而且我感觉胃也很难受……”
  这话不假,那些侍女怕她穿不下束胸,只给她喂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奶油面包,根本不够吃。
  她的诉苦似乎起了作用,杜兰德瞳孔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盯着十愿,后者连忙挤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期期艾艾抬着脸。
  须臾,杜兰德动了。
  他轻轻念了一句:“约翰逊。”
  几乎在半秒内,一道声音自隔着门响起:“请问有什么吩咐吗,公爵大人?”
  十愿抽了口气,杜兰德没有理会她,径直道:“去拿被褥和食物。”
  十愿听着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您宁愿把东西一样样塞进笼子里,也不肯放我出来?!”
  也许是她瞪大的眼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可笑,杜兰德脸上的冰块终于裂开一条缝:“你也可以自己试试看,”他的声音含着笑,“如果你成功了,我就放你出来。”
  “我要是能出来,还需要你吗……”十愿嘟哝了一句,杜兰德撇了她一眼,走到门口——那名叫约翰逊的侍从已经把杜兰德要求的物品拿了过来,叫人奇怪的是,他却没有进入房间,而是按照杜兰德的吩咐将东西放在门口。
  十愿狐疑地看了杜兰德一眼,但她目前无暇纠结这种小细节,杜兰德看样子是打算让她在笼子里安享晚年,可如果出不了笼子,她该怎么拿到那根金丝雀项链?
  虽然态度冷漠,但杜兰德的动作一直很轻柔,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十愿感觉他像是
  惯于打理这个笼子似的,熟练地将那一大团鸭绒被塞入笼内,甚至怕她受伤,还将那些药盒的碎片全清理掉了。
  十愿着膝盖缩在最里面,像一只警惕的猫一样观察着杜兰德,看到他小心收拢起瓷片,忽然心中一动。
  好像……有办法了。
  ***
  杜兰德第五次放下书卷,往鸟笼方向发去犹疑一眼。
  自那次抗议未果后,这个人类女孩就不吭声了,老老实实地坐在笼底,似乎是对现状死心了。
  他捉来那么多人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从没见过有谁像她这么冷静,就好像鸟笼本来就是她的栖息地一样。
  杜兰德思索之际,余光瞥见女孩的衣角动了下,果然没有死心吗,他冷冷勾了下嘴角,刚想说话,却见女孩抬起头,面色苍白,她略张开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嘴中吐出的不是词句,而是一口淡色的,透明的液体。
  “好疼……”
  伴随着她沙哑的声音,杜兰德敏锐捕捉到空气里飘起的一股苦涩浓郁的味道。
  他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喂?你……!“
  在杜兰德冲过去之前,女孩的身影已倒了下去,她软软躺在笼底,那了无生气的模样,不禁让他回想起自己曾养过的金丝雀。
  它死的时候,也是像这样,眼睛里失去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