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第六天
  今个是花朝节, 阮娴还有王娘子一大早拿着绣品来这里摆摊。
  只是,此处摆摊的不止她们一家, 买花环、耳坠玉镯的人倒是不少, 却没有多少人去阮家的摊子。
  一上午的时间快过去了,摊子上的大半东西还原模原样的摆放着。
  卖不出去东西,阮娴自然着急, 等到了下半晌, 人流散去,就更卖不出去了, 总不能忙碌一整天, 连几个铜板都赚不到吧。是以, 阮娴和王娘子只得站出来主动吆喝。
  阮娴很远就看见了人群中的甄玉棠, 虽然她不知道甄玉棠的身份, 但观甄玉棠的姿容和衣着, 杏眼桃腮,肌肤莹白,身上的锦裙颜色素净, 裙摆的花纹却很精细, 一看就是县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
  阮娴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 若是能让这位小姐买下摊子上的香包, 想来能赚不少银子, 运气好的话, 还能得些赏钱呢。
  这么一想, 她快步过去拦着甄玉棠,说出了之前那番话。
  看到阮娴主动凑上来,甄玉棠脸色冷了几分, 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烦。
  前世她与阮亭成亲时, 她是甄家大小姐,甄家是县城里有名的商户,名下有不少铺子。而阮亭还只是一个秀才郎,无权无势。
  所以,阮娴还有王娘子一见到甄玉棠,脸上就堆着笑,说出口的好话一箩筐。
  成亲之后,阮娴是甄玉棠的小姑子,虽然甄玉棠不喜阮娴的为人处事,但因着阮亭这一层关系,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愿与婆家人交恶,让阮亭夹在其中为难。
  那时候阮娴闲着没事就往甄玉棠的屋里凑,好笑的是,每次阮娴去过甄玉棠的屋里 ,就会丢失一些珠钗玉镯。
  次数多了,甄玉棠自然知道是阮娴偷了她的东西,她开始疏远阮娴。
  无奈阮娴没脸没皮,不知道见好就收,甄玉棠无奈,将阮娴偷拿她东西的事情告诉了阮亭和王娘子。
  阮亭训斥了阮娴一顿,王娘子却在为自己的女儿说好话。
  后来,阮娴又仗着甄玉棠是她的嫂嫂,打着为甄玉棠送吃食的幌子,频繁去到甄家学堂,目的就是钓一个有才情有家世的金龟婿。
  甄家学堂在泰和县的名气不小,不少与甄家交好的商户人家的子弟都在这里启蒙。
  甄玉棠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阮娴行那勾/引之事,否则闹出了笑话,损失的不仅是甄家的颜面,阮亭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她开门见山,敲打了阮娴几句,阮娴却肆意妄为,不当一回事儿,甚至和学堂里张家的少爷厮混在一起,闹得人尽皆知。
  那张家少爷早就定了娃娃亲,阮娴却耍心机上赶着要嫁到张府。
  这件丑事一出,张家与甄家关系淡了许多,两家的生意往来一下子中断,对甄家的生意造成了影响。而阮亭是读书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风评也受到了损害。
  甄玉棠好生训斥阮娴一顿,自此,阮娴怀恨在心,觉得甄玉棠见不得她找到一个好夫婿。
  等阮亭成为状元郎之后,阮家跃了一个阶层,阮娴和王娘子开始嫌弃甄玉棠商户之女的身份,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待阮家让进京后,阮娴硬跟着去到了京城,她又和阮亭的青梅温如蕴搭上了线。
  温如蕴对阮亭念念不忘,给阮娴许诺了不少好处,教唆她耍手段让阮亭与甄玉棠和离。
  阮娴见钱眼开,没少在王娘子跟前说甄玉棠的坏话,离间阮亭与甄玉棠的感情,想法子要让阮亭休了甄玉棠。
  说甄玉棠商户之女的身份给阮亭抹了黑,配不上阮亭。甚至还总是拿甄玉棠没有身孕一事,说着不堪入耳的话,指责甄玉棠不能为阮家开枝散叶,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前世的时候,甄玉棠没少与阮亭因为阮家人而起争执,摊上这样的婆母和小姑子,真是令人作呕。
  偏偏甄玉棠碍于孝道,又碍于阮亭的声誉,不好与阮家人撕破脸皮。
  即便这一世的阮娴还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做出些恶毒的事情,但甄玉棠并不是圣母心肠,不会毫无芥蒂的去买阮娴母女绣的东西。
  甄玉棠轻飘飘扫了阮娴一眼,懒得搭理她,继续朝前走去。
  阮娴却不甘心放走甄玉棠这样的大顾客,眼珠子转了转,她将主意打到了阿芙身上。
  她伸出手,一把拉着阿芙的胳膊,将她往摊子那里带,“多么可爱的小姑娘啊,姐姐这里有许多好看的香包和络子,你要不要买一些回去?”
  因着双亲骤然离世,阿芙的性子有些胆小,猛然见到阮娴拉着她不放,阿芙挣扎起来。
  这么一拉一扯的过程中,阿芙手上的糖葫芦骨碌碌滚在地上。
  眼见糖葫芦掉地上,阿芙“哇”的一声咧嘴哭起来。
  甄玉棠将阿芙揽在怀里,用力攥着阮娴的手腕,毫不客气的将她的胳膊甩过去,也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你这是要强买强卖?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一旁的唐苒也跟着说话,“ 此处这么多摆摊子的,哪一个人像你这样强买强卖了!”
  今天花神庙这里本就人流大,听见阿芙的哭声,很快不少人围过来。
  唐苒是个大嗓门,一旁围着的人都听到了强买强卖四个字,开始对着阮娴指指点点。
  一见这么多人围过来,阮娴心里慌乱起来,此事若是不能妥善的解决,接下来她和王娘子便无法继续在这里卖东西。
  她咬着唇,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两位小姐误会了,我没有强买强卖。我爹爹是秀才,不幸早逝,这些香包和络子都是我与我娘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出来的,我只是想要让两位小姐看一看摊子上的东西,绝没有强迫你们买回去的意思。即便两位小姐不喜欢,也不必这样冤枉我。”
  她这话一出,围观的人指责的声音小了许多。
  甄玉棠冷笑一声,阮娴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啊!
  若是阮娴不主动凑上来,她也懒得搭理她,毕竟阮娴招揽客人,也是为了多挣些铜板,甄玉棠无意断她们的营生。
  可阮娴非要作死,不仅将阿芙弄哭了,还敢大言不惭的指责是甄玉棠在冤枉她。
  “冤枉你?” 甄玉棠讥讽的扫了她一眼,冷声道:“ 你这姑娘年纪不大,倒打一耙的本领确实不错 。我好端端的正在路上走着,你凑上来让我去买你家摊子上的东西,我没同意,你又将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她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你非要拉着她去到你家的摊子上。”
  甄玉棠将阿芙莲藕般的小胳膊露出来,“瞧,我妹妹的手腕都红了,是被你弄红的,手里的糖葫芦也被你弄到了地上。你二话不说要将我妹妹拉走,你到底是做生意的,还是专门抢别人孩子的人牙子?”
  听了甄玉棠这么一番话,再看看掉金豆的小阿芙,那些围观的人自是站在甄玉棠这一边。
  阮娴慌忙道:“ 我不是人牙子,虽然我们比不上你家里有钱,但我与我娘踏踏实实的绣东西谋生。方才,我只是不小心力气大了些,这位小姐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这时,王娘子也赶快过来,“娴儿年纪小,有时说话冲了些,还请这位小姐见谅。”
  见谅?甄玉棠偏不见谅。
  “你们强买强卖,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说是我咄咄逼人。我想买就买,不想买就不买,若是所有做生意的人都像你们这样,这生意还能继续做下去吗?”
  人群中的一位大娘附和道:“是啊,自己摊子上的东西卖不出去,非要缠着别人买,这叫什么事儿!”
  阮娴与王娘子理亏,听着那些议论声,一张脸涨得通红,灰溜溜回到自家摊子。
  阮娴只希望甄玉棠赶快离开,这样围着的人群才能散去 。
  甄玉棠并不如她意,她悠悠然往旁边的摊子看了一眼,对着樱桃道:“樱桃,你去把那家摊子上的香包络子全买回来。”
  樱桃笑着应下,“是,小姐。”
  甄玉棠二话不说买光了另一个摊子上的东西,落在阮娴与王娘子眼里,此刻她们母女俩懊悔极了。
  早知道甄玉棠这么大手笔,怎么说也不能得罪她。这下子可好,少赚了大几两银子 ,阮娴和王娘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唐苒好笑的道:“玉棠,你看那俩人,脸色青白青白的,指不定心里多后悔呢!”
  甄玉棠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对于她而言,花几两银子,就能成功恶心阮家母女俩,何乐而不为?
  出了这一档子事儿,待会儿定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去阮家摊子上买东西。
  甄玉棠清楚,阮娴和王娘子不在意脸皮,她们最在意的是钱财。
  她们惹到了甄玉棠,甄玉棠就偏不让她们俩赚到银子。
  甄玉棠擦掉阿芙脸颊上的金豆子,“阿芙,你的手腕疼不疼了?”
  阿芙委屈极了,“姐姐,不疼了,我的糖葫芦没有了,我还想吃糖葫芦。”
  甄玉棠笑着道:“好,姐姐再给你买一串。”
  阮娴还有王娘子并没有影响甄玉棠的好心情,她与唐苒带着阿芙继续逛下去。
  *
  而阮家摊子这里,市井人家多是嘴杂,没一会儿的时间,阮娴母女两个强买强卖的事情便传了出去,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去阮家的摊子那里。
  东西卖不出去,又被人指指点点,即便王娘子再怎么厚脸皮,此刻也待不下去了,只得让阮娴快点儿收拾好东西,灰溜溜回了家。
  回到阮家,阮娴身上出了一身汗,她嘴里骂骂桑桑的,“娘,今个可真是倒霉,若不是那个富家小姐,咱们俩也不至于卖不出去东西。我看那个富家小姐就是故意针对咱们的,不过长得好看了些,有什么好得意的!”
  王娘子也觉得丢人,拉着一张脸,没出声。
  阮亭正在屋里温书,赶上今天阮娴与王娘子不在家,家里安静许多,他正全神贯注思考一篇策论,突然听到屋外阮娴骂骂咧咧的声音。
  阮亭皱了皱眉,只要阮娴与王娘子在家,家里就不得安静,她们从来不会顾忌他是否在温习功课。
  陆遇在家里读书,王娘子废话不多说一句,生怕打扰陆遇,将所有的精力倾注在陆遇身上 。
  陆遇回到了京城,王娘子的心神也跟着陆遇到了京城。可阮亭才是她的亲儿子啊!
  阮亭拿上几本书,出了屋子,准备去学堂,待在家里的话,今天下午的时间又要浪费了。
  阮娴喝了几口凉水,看见阮亭出来,她不满的道:“大哥,我和娘受欺负了,你也不知道为我们出头!”
  阮亭淡淡出声,“还有人能让你们受欺负!”
  阮娴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今天是花朝节,我和娘去花神庙那里卖香包络子,有一个富家小姐仗势欺人,她自己不买咱们家摊子上的东西,还冤枉是我和娘强买强卖。”
  回到阮家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阮娴和王娘子是什么样的性子,阮亭清楚的很。
  他神色依旧冷淡,“ 若你们没有强买强卖,旁人也没办法冤枉你们。”
  “大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哥哥呀?” 阮娴很是不满,“你怎么不站到我和娘这一边啊?”
  阮亭不欲和她纠缠,对着王娘子道:“我去学堂温书,晚上再回来。”
  阮娴拉着脸,“到底不是在咱们家长大的,娘,要是陆遇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和您被人欺负。”
  王娘子脸上露出几分思念,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遇儿在京城过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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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娴最后说的那一番话,随着微风传到阮亭耳中,其实有时候阮亭在想,老天爷是不是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在宣平侯府待了十六年,一朝让他回到阮家,而他的家人心里念着的却是陆遇。
  快到学堂时,马车声传来,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阮亭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是甄家的马车。
  只见马车里的姑娘眉眼如画,身姿玲珑,头顶戴着一顶栀子花与桃花相间的花环,清丽娇妍,掀开帘幔,款款下去马车。
  那姑娘,正是甄玉棠。
  阮亭目光驻留在甄玉棠身上,脑海里涌出一个想法,若世间真的有花神,大抵也就是甄玉棠这般模样。
  甄玉棠自然也看到了阮亭,她瞪了他一眼,也没与他打招呼,拉着阿芙回到了甄府。
  她明白因为阮娴和王娘子而迁怒阮亭是不对的,但她就是生气,这会儿她不想见到阮亭。
  阮亭微微一怔,他是招惹到这位甄大小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