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第二十二天
  甄玉棠从屏风后出来, “你们送来的绣品水准不如以往,降低价格也是理所当然。就算你大哥请来了张县令, 我甄家铺子也不理亏。”
  阮娴和王娘子转头看过去, 这不是花朝节那日与她们有过过节的姑娘吗?
  阮娴眼角吊起来,语气很冲,“ 你又是谁?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甄掌柜沉声道:“阮小姐慎言, 这是我家小姐。”
  甄家的小姐?阮娴直直的盯着甄玉棠, 一下子噤了声。
  甄家可是泰和县数一数二的商户,她和王娘子这几年来绣的东西也都是送到甄家的铺子。要是早知道这个女子是甄家小姐, 花朝节那日她才不敢得罪她呢!
  王娘子赶紧道:“娴儿不懂事, 得罪过甄小姐, 还望甄小姐见谅。甄小姐不妨看一看我绣的这些荷包, 一针一线都是下了功夫的, 我与甄掌柜也是老熟人了, 何必这么较真?”
  甄掌柜接过话,“ 王娘子此话差矣,虽然咱们认识, 可该较真的还得较真。你将东西送到甄家铺子里, 这些绣品质量不行, 我们也卖不出去啊!”
  王娘子脸色不太好, 如今她底气足了许多, “既然你们看不上这些东西, 我们不卖就是了, 多的是有人要。”
  王氏还真是厚脸皮啊!
  甄玉棠轻笑了下,不疾不徐的道:“甄叔,从今个起, 咱们铺子不再收她们俩送来的绣品。”
  王娘子狠狠愣在那里, 难以置信的盯着甄玉棠,甄家小姐这是要断了她们的营生啊!
  甄玉棠懒得再搭理王娘子母女俩,重新去到屏风后坐下,翻看着账簿。
  前世王娘子与阮娴那些无耻的行径,她可还记着。如今阮亭不过是成了院案首,王娘子便作威作福起来,拿阮亭和张县令来压她。
  既如此,甄玉棠便不再给她面子。
  王娘子沉着一张脸出去铺子,“咱们与甄家铺子合作几年了,甄家铺子给的价钱也很是公道,如今说不要就不要,那个甄小姐可真是蛮横不讲理!”
  阮娴撇着嘴,“娘,甄家铺子不收咱们的东西就算了,泰和县这么多商铺,如今您还是院案首的娘亲,还愁东西卖不出去吗?”
  听阮娴这么一说,王娘子心里舒坦许多。
  ——————
  十月十六,是甄玉棠及笄的好日子,唐苒也特意请假,回到了泰和县。
  甄玉棠还在守孝,一切从简,除了甄家人,只请了唐苒、韩晚以及其他几个同窗。
  唐苒去府学读书后,为了省路费,平日很少回来。
  甄玉棠对着她道:“苒苒,你瘦了好多啊,你每顿多吃点,千万别心疼银子。”
  唐苒挠了下脑袋,“其实我吃的挺多的,府学下午是礼乐御射的课程,时间比较充足,刚好有家布衣铺子缺对账的人手,我在那里帮忙,一个月能有两三两银子,晚上回去后,我再抄半个时辰的书,这才瘦了些。”
  甄玉棠有些心疼,“你要读书,还要对账抄书,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你不要有负担,眼下你好好读书就是,等你以后成了女官,还怕还不起我的银子吗?”
  唐苒点点头,“玉棠,你放心,我有数的。”
  甄玉棠了解唐苒的性子,她不再说什么,盘算着待会准备些补身的药材让唐苒带回去。
  韩晚迫不及待的开问,“唐苒,你在学堂可有见到严良?”
  严良也通过院试成了秀才,不过名次并不靠前。韩晚与严良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她心里可念着严良呢。
  唐苒道:“见到了。”
  韩晚又问道:“严良在府学的功课怎么样?”
  唐苒委婉的回道:“不是很出色。”
  她没敢告诉韩晚,其实严良的成绩不是还行,是非常差劲,在府学每次考核名次都排在后几名。
  韩晚不太在意,“府学人才济济,他能去那里读书已经很不错了。对了,韩晚,我给严良准备了些东西,等你去府学的时候,帮我带给他。”
  唐苒应下来,“好。”
  韩晚又打听着,“阮亭也在府学,你可与他见过面?”
  唐苒道:“见过几次,阮亭成绩每次都是甲等,很得夫子们的看重。刚去府学时,有些人看不起我们这些县里来的学子,故意找阮亭的麻烦,要和他比吟诗作赋、骑射蹴鞠。那些人很是顽劣,后来有一次蹴鞠赛,阮亭参加了,全场数他进球最多。之后,再也没有人嚷嚷着要和阮亭一较高低。”
  好久没听到阮亭的名字,这个名字渐渐淡出甄玉棠的脑海,此刻听着唐苒的话,她浅浅笑了下。
  她清楚阮亭的性情,身世突变,阮亭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并不爱显摆自己。
  刚开始阮亭不搭理那些人,不是怕惹事,而是根本没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后来他被惹得不耐烦了,才会参加蹴鞠比赛。
  不管在何处,阮亭总是很出色,功课是甲等,蹴鞠比赛进球又最多,好像他毫不费力就能做好所有的事情。
  甄玉棠毫不怀疑,府学里那些看重阮亭的夫子,肯定有不少想把自己女儿嫁给阮亭。
  不过,不管这辈子阮亭娶的是哪家姑娘,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
  及笄之后,时光荏苒,一转眼又是一年春天,甄玉棠爹娘的忌日过去后,她的情绪有些低沉。
  大伯母徐氏欲让她出去散心,“玉棠,外面春光正好,又到了花朝节,你和韩晚还有其他同窗约着赏赏花。”
  甄玉棠答应了,逝者已逝,她可以思念父母,但不能总是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
  她与韩晚约着一道去花神庙,唐苒去府学之后,她与韩晚关系亲近许多,两人心平气和说着话时,还挺能聊到一起。
  花神庙这里聚了不少人,甄玉棠今日穿了身碧色襦裙,身段高挑,鬓发高挽,行走时步摇微晃,裙裾曳地,娉娉婷婷。
  在场大半是年轻的姑娘,当然也不乏一些风流浪荡子。
  张韶元身着锦袍,手持一把扇子,随意的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姑娘,等看到那抹婀娜的身影时,视线一顿。
  他直直的望着甄玉棠,“这是哪家的姑娘?”
  他身边的一个男子仔细看了几眼,“瞧着像是甄家的大小姐,去年甄大小姐的爹娘逝世,这一年来她一直在守孝,好久没见到她了。今日一见,瞧瞧那身段,还有那长相,啧,这位甄家大小姐越发光彩动人了。”
  张韶元乃泰和县张县令的小儿子,他眯了眯眼睛,之前他见过这位甄家大小姐,但那个时候甄玉棠年纪还小,好看是好看,却太过稚嫩。
  没想到,等她及笄后,花神庙这里这么多女子,独这位甄大小姐最是明媚。
  杏眸潋滟,琼鼻秀挺,肌肤莹白似玉,柳腰一手可握,别有一番袅娜韵味,就连被其他人选出来的花神,都要比她逊色许多。
  花朝节百花争妍斗艳,而甄玉棠,便是那一朵最夺目的人间富贵花。
  这样的好颜色,不难想象其襦裙下双腿该是如何的修长。要是将她娶回家,压在身下,想来定有一番滋味。
  张韶元有了打算,第二日,张县令派媒婆到甄家提亲。
  *
  府学里,一个学子走到阮亭身边,“阮亭,沈夫子找你有事。”
  阮亭应了一声,“好。”
  那个学子挤眉弄眼的打趣着,“沈夫子三天两头找你,我看夫子不只是将你当学生看待,而是想让你当他的女婿吧!”
  阮亭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很快舒展开,淡声道:“这样的玩笑话还是少说为妙。”
  他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出去学舍。
  沈夫子对着他招手,“阮亭,过来坐。”
  问了几句关于阮亭学业上的问题,沈夫子拿出一本诗集,“这是小女念瑜闲来无事写的一本诗集,我这个老头子和她这样的小姑娘年龄差距太大。想着念瑜和你年龄相仿,加之你诗赋又很是不错。你若是愿意,可以看一看念瑜做的这些诗,两人互相探讨一番。”
  阮亭墨眸微垂,视线落在黄花梨木桌上的那本诗集,迟迟没有动作,他很清楚沈夫子此举的意图。
  闺阁女子的诗赋,不该随随便便让他一个外男观看。虽沈夫子找了那么些说辞,可根本站不住脚。
  很明显,沈夫子想要撮合他与沈念瑜。
  阮亭见过沈念瑜几次,他对沈念瑜没有特别的印象,但也不反感,是个有才情、又知礼的姑娘。
  而沈夫子是府学的夫子,举人出身,沈家乃书香之家,有底蕴又体面,虽然比不上京城那些世家权贵,可在苏州府来说,算是很不错的选择。
  阮亭确实到了说亲的年纪,在府学读书的近一年时间,他也没有其他的心思,若是接受沈夫子的撮合,并无不妥。
  可是,这几日他常常做一个梦。
  梦中,他依然从京城回到了泰和县,依然是院试的案首,依然来到府学读书,而他的夫人,却是甄玉棠。
  他和甄玉棠快一年的时间未见面,起初他只觉得是近来功课太过繁重,影响了梦境。
  然同样的梦,一连出现三次。梦中的那些事情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似的,格外的荒诞,却又格外的真实。
  生死相续,前世今生。
  他并不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如今却不得不有些相信,前世,甄玉棠与他成亲十年,是他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