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
  之前张明验毒这做法实在儿戏, 又太随意了。
  娴妃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皇上,张明这是何故?”
  皇帝正因为皇后和苏叶都怀孕了高兴着, 也不介意娴妃这点刨根问底的意思, 示意张明上前解释,后者行礼后道:“这药水是验毒的,若是长时间中毒, 即便平日不会表现出来, 身液会一点点渗透下去,床榻的木板就会隐约显露出不同的颜色来。”
  张明看着娴妃半信半疑的样子又解释道:“这是慎刑司几十年来用的验毒药水, 绝不会出错。”
  娴妃继续问道:“不是长期中毒, 那就只能是最近的了。会不会是仪嫔喝的汤药和吃食相克, 这才不留神中毒了?”
  她并没有只相信彩霞的片面之词, 彩云之外其他伺候的人都分开来问过。
  仪嫔临死前最后的一刻钟内确实浑身抽搐, 脸色发白透着紫, 相当吓人。
  按照御医的判断,应该就是她毒发了。
  不是长年累月的□□,还能这样毒发严重, 绝不可能只是食物相克那么简单。
  那就只能是彩霞对仪嫔下毒了, 毕竟仪嫔病怏怏的, 就只能贴身宫女来伺候吃喝拉撒, 根本防备不了。
  估计仪嫔到死都猜不到下毒的竟然会是身边的宫女, 又是她的心腹宫女来着。
  看皇帝的意思, 彩霞进慎刑司后不管有没问清楚, 最后她都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娴妃觉得此举有所不妥,这不是毁尸灭迹了吗?
  仪嫔死了,如今彩霞也死了, 这事没了证人, 只能不了了之?
  皇帝平日偏心苏叶那边已经有些厉害了,如今苏叶怀孕后他还爱屋及乌,连内务府总管的翁果图都护着了?
  要是被前朝大臣知道皇帝偏袒苏叶和翁果图,把人命关天的事敷衍结案,会不会因此上折子怀疑皇帝徇私枉法?
  思及此,娴妃忍不住提醒道:“皇上,是不是该派人去内务府查探一番,看看是不是真有人动手了?”
  御药房在康熙年间从太医院挪到内务府底下管辖,要真是底下人私下动手,内务府真是防不胜防。
  皇帝不悦地扫了她一眼:“怎么,你觉得朕的判断不对?”
  娴妃哪敢说不对,就是怕有人借着翁果图的手想陷害他,说不定内务府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她还想开口,被皇帝打断道:“此事朕已有定夺,娴妃无需多言。”
  他摆摆手,众嫔妃行礼后便一一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皇帝又派李玉亲自送苏叶回承乾宫,这才忍不住对皇后抱怨道:“娴妃怎么反复问此事,可是对哲妃有什么不满吗?觉得朕偏袒哲妃,都要不辨是非曲直了?”
  两人关系不算好,几乎没什么来往,却也不至于深仇大恨吧?
  再就是彩霞这事听着复杂,其实就是她在变着法子攀咬苏叶和翁果图,拼命想把两人拖下水。
  皇帝又不傻,哪里会让彩霞如愿?
  就跟苏叶想的那样,翁果图好不容易换了个有前途的高薪工作,不兢兢业业好好工作,却和皇帝的女人过不去,甚至要毒杀对方,是自己不想活了,所以要带着妻女和九族一起去地府,脑子抽了吗?
  皇后难得给娴妃说两句好话,解释道:“娴妃就是这个性子,对事不对人。该是惊讶张明突然来得那一手太随意,也害怕内务府里是不是有谁想借刀杀人,要对付哲妃和内务府总管。”
  皇帝听后脸色才和缓了一点,知道娴妃不是故意针对苏叶就好了。
  “哲妃怀孕,她人迷糊,皇后帮忙多看着点,回头看库房有什么温补的药材,捡一点让御医看看,什么适合就送过去承乾宫。”
  “原本想着皇后一个人主持后宫有些累了,娴妃应该能帮上点忙。但是看她今儿刨根问底的架势,指不定没给皇后帮忙,反而叫你更忙了。”
  皇帝想到娇滴滴的高贵妃,她更不合适干这个:“贵妃捡点轻松的让她过过瘾就算了,愉贵人看着稳重,不太重要的琐事就让她帮把手。嘉贵人也可以,让她忙一点就没心思闹出什么烦心事来了。”
  皇后笑着应了,皇帝就起身去了御书房。
  等皇帝一走,皇后便吩咐云言亲自去库房看看有什么适合的药材,先送去给张御医看看,合适的才送去承乾殿。
  云言不由有些咂舌道:“娘娘,哲妃这才刚怀上,皇上就已经如此紧张了?”
  而且仪嫔的事,皇帝眼看着是不打算审了,翁果图算是沾了苏叶怀孕的光被轻轻放下,不再继续查下去了?
  再说十月怀胎,后头还有小一年呢,皇帝这么早开始紧张苏叶,后头还得了?
  比起皇后,皇帝怎么看着对苏叶更在意一点,还让皇后多照顾苏叶的样子?
  皇后却是明白的,皇帝是对她放心得很,只怕自己累过头了。
  但是对苏叶,皇帝的印象还停留在她迷糊的样子,索性后宫里皇后最为稳重,有皇后盯着,苏叶不至于把自己又弄得跟之前一样狼狈。
  皇后笑笑道:“先帝去年八月突然驾崩,皇上刚登基才几个月,过年就出了宫宴上永瑛险些出意外的事,过完年才两个月不到仪嫔又突然亡故,更希望宫里能有大喜事。”
  忙碌半年多,除了一堆变故就没别的,皇帝最盼着有喜事的时候,皇后和苏叶就在这会儿怀孕了,可不就巧了,他能不高兴吗?
  皇后觉得苏叶的运气确实很不错,在最适合的时候怀孕了。
  要是皇帝登基前怀孕,尤其是先帝驾崩那时候,想必苏叶就算生的是个阿哥,皇帝也没那么高兴。
  如果在她重新受宠之前,那就更容易被皇帝忽视掉了。
  现在苏叶进宫封妃,又得皇帝放在心上,日子过得比以前要好,这个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也能得到皇帝的重视。
  如果她一个人在皇帝登基后第一个怀孕还颇为扎眼,如今却是跟皇后一起怀孕。
  众人的目光自然更多被分到皇后身上,对苏叶只会说一句运气不错。
  加上翁果图牵扯到仪嫔毒死的事,苏叶这时候怀孕就真的运气太好了。
  早一点晚一点可能都不如现在叫皇帝来得高兴,皇帝摆明因为心情不错所以对此事不是很计较了。
  皇后也有些奇怪,怎么苏叶和高贵妃同时进府。
  算上大阿哥和去世的小格格,苏叶这是第三胎了,高贵妃的肚皮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连皇后到皇帝身边只有高贵妃一半的时间也怀上第三回了,实在叫她有些疑惑。
  不过有些女子就是要年纪大一些才好怀孕,皇后只想想就丢开了。
  既然开了库房,自然不会只给苏叶送药材,连带布匹也送了不少。
  苏叶摸着送来的布匹,一匹比一匹柔软舒服,秋夕一看就明白这是皇后给苏叶以后的孩子做的衣裳。
  这种布料最是难得,冬暖夏凉,又没有任何暗纹,不会刮伤孩子娇嫩的皮肤。
  苏叶看着这一大箱的布料,也觉得皇后大手笔。
  后来想想孩子长得快,小时候的衣服要做很多,尤其皇家这种的,总不可能让孩子只有几身换着穿。
  即便很快不能穿了,孩子还是一次会做很多件。
  光看大阿哥裁衣,每个季度都要做一次,一次做个四五件都算少了。
  要是夏天的话,一口气做十件八件也好替换。
  苏叶还以为多了,毕竟孩子长得快,一两个月可能就穿短一截了。谁想到秋夕还道有点少,让绣娘多做一些,她就默默闭嘴了。
  如今这一大箱的布料很可能就是给刚出生的孩子穿的,等孩子出生确定了是男是女,送来的布料只会更多,然后做更多的衣服。
  苏叶渐渐熟悉这样的奢侈,也不会再惊讶,果然从俭入奢易,就有绣娘过来询问要做什么样式的。
  孩子的衣服样式不多,只要舒服就好。
  只是在皇家,子嗣穿得舒服之余也不能寒酸,布料要好的,女红也要极好,针线细密没有一点凸起的痕迹才行。
  这就很费功夫,绣娘们得用小半年的功夫才可能做好孩子出生当月的衣服。
  所以她们早早就赶来了,尤其这还是皇帝登基后才有的孩子,绣娘们询问的时候满脸笑容,仿佛与有荣焉,以后也有炫耀的谈资了!
  最让苏叶惊喜的是,晚饭前大阿哥还过来了,是皇帝亲口允的。
  得了喜事,皇帝高兴,自然就给大阿哥说了。
  大阿哥愣了一下,很快也笑了,还想来看看苏叶,皇帝随口就答应了。
  于是下学后,大阿哥就溜溜达达过来承乾殿探望苏叶,进来小小身板还像模像样行礼,苏叶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习惯性地摸摸他的手和额头,不凉才放心了。
  “穿得还暖和吧,外面不冷?”
  大阿哥小脸红扑扑笑了:“儿子不冷,额娘小心点儿。”
  他退后一步,脸色好奇地盯着苏叶还平坦的肚子:“额娘,是弟弟还是妹妹?”
  大阿哥想到很久之前,富察格格的肚子微凸,温柔笑着告诉他可能要有弟弟妹妹了。
  他恍惚了一下,又想到妹妹去了,额娘悲痛欲绝的神色,眼神黯然,根本看不见自己,小手忍不住紧紧抓住了苏叶的手腕。
  苏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小手道:“还不知道,要等秋天才清楚了。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你都是哥哥,也是额娘最喜欢的永璜。”
  她低头亲了亲大阿哥的额头,来了个响亮的么么。
  大阿哥刷一下小脸通红,结结巴巴道:“额娘,男女授受不亲!”
  苏叶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手感柔嫩相当不错:“你还没七岁,七岁之后男女才不同席。”
  她又重新搂着大阿哥,见他僵着小身板不敢动,似乎担心磕着自己,只觉得这孩子太贴心又过分敏感了一点。
  苏叶只好细细问了他最近的情况,吃的如何,睡的怎样,跟另外两个小阿哥相处还好么,上课能跟上,学武会累吗,还有就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大阿哥很有耐心,苏叶一个个问,他就一个个回答,小身板就渐渐放松下来,说到最后还道:“额娘做的榫卯玩具特别好,格朗很喜欢,说家里的弟弟都爱玩这个。”
  苏叶听得有点迷茫,格朗是谁啊?
  秋夕在旁边适时提醒道:“这是大阿哥的伴读,这两天皇上钦点后进宫来的。”
  苏叶才恍然想起这件事,皇帝还跟自己提过一句,只是她半个月前感冒有点晕,左耳进右耳出居然没能记住那个伴读的名字。
  大阿哥有的,二阿哥自然也有。
  二阿哥的伴读是富察家的小辈叫兰英,格朗和这个兰英都比两位阿哥大一点,今年有六岁了。
  皇帝考虑到太小的孩子需要哄,还不如点两个年纪大一些,又性子比较稳重的。
  既然两个小阿哥有,永瑛也不能例外。
  他过年的时候吓坏了,后来回去喉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喝水吃饭都少了很多,吓得五福晋亲自把永瑛带在身边照顾,吃饭喝水都小心翼翼地喂过去。
  永瑛过了半个月饭来张口的日子,也有点受不住了。五福晋紧张得每天都盯着自己,而且又没小伙伴一起玩,他恨不得立刻能进宫上学。
  而且他感觉自己早就好了,五皇子请御医过府再三把脉又查看过永瑛的喉咙确实彻底痊愈了。
  五福晋有些担心,最后还是在五皇子的劝说下把永瑛重新送进宫上课,另外还跟皇上请旨要个性子稳重又脾气好的伴读。
  这可把皇帝难住了,挑来挑去,最后选了老镇国公的孙子石林。
  老镇国公乐呵呵的性子,亲自带在身边的孙子石林也是个心广体胖的。
  白乎乎的小身板,脸蛋圆乎乎的,笑起来有个小酒窝,脾气看着就好。
  不是皇帝不想从五福晋那边的亲戚里挑个孩子,而是人家实在不愿意啊,一听提起是永瑛的伴读,谁都不乐意,还有孩子吓哭了。
  不得已,皇帝只好从别处挑。
  老镇国公的儿子去世得早,膝下只有这么个独子,儿媳妇没几年也撒手人寰病去了,所以一直自个抚养孙子。
  他年纪大了,害怕自己撒手一去,孙子也没个保障。
  如今听说五皇子的嫡长子要挑伴读,他就立刻拄着拐杖进宫去见皇帝了,给孙子要了这么个好差事。
  跟永瑛交好,还能跟皇帝的两个小阿哥熟悉,石林以后就算不能混得特别好,起码也不会差,叫老镇国公也能放心下来。
  皇帝看出镇国公的想法,却也是人之常情。
  加上老镇国公年轻时候也是带兵的一把好手,因为伤痛早早辞官回家,素来是个安分守己的。
  儿子和儿媳早早去世叫老镇国公更是深居简出,只精心抚养着孙儿。
  他难得有这么一个要求,皇帝见过石林后也没拒绝,就怕石林会不会被永瑛给欺负哭了,还让大阿哥盯着一点儿。
  原本就三个小阿哥,突然多了三个伴读,六个小孩子一起上课就有趣多了。
  学武也热闹了不少,就是下课后,大阿哥也热情邀请伴读们一起加入游戏当中。
  格朗是富察夫人的娘家侄子,玩具一出来,苏叶就派人把玩具送去了富察家,好叫亲朋戚友也能分一分,他就拿到好几个玩具,别提多喜欢了。
  于是大阿哥要找伴读的消息一出,格朗就比谁都要积极。
  兰英作为皇后娘家,正经富察家大族,当然玩具第一时间出来他就收到了,如今玩起来是得心应手。
  只有石林有些茫然,因为老镇国公不爱出去,家里不算富裕,就留下几个忠心的下仆,也很少出外,自然不知道京城最近出的新鲜玩意儿。
  永瑛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哪里顾得上石林,还是大阿哥看不过眼,过去手把手教石林。
  石林不傻,看几下就会了,跟着大阿哥玩了一会,感觉意犹未尽。
  然后他又看着几个小阿哥开始玩木塔,你一下我一下的,实在太有趣了!
  石林进宫一趟,感觉自己都长见识了,回去兴冲冲跟老镇国公提起这些,小脸上满是笑容。
  老镇国公许久不见孙子这么高兴了,越发觉得自己进宫跟皇帝请求是最明智的决定:“是爷爷忽略了,该给你买些小孩儿都喜欢的新鲜玩意儿。”
  石林摇头道:“不用,我在宫里就能玩,大阿哥还送了我几个,回头说让小太监另外多做点送来。”
  镇国公确实没多少近一点的亲戚了,但是有左邻右里啊,那边肯定有小孩子。
  而且能住在镇国公附近的当然也不会是普通人,石林琢磨着府上只有爷孙两人,邻居们其实对他们挺友好的,有什么事一叫就立刻过来帮忙。
  去年有一晚镇国公的马厩突然起火,还是因为老仆把烛灯放在角落给忘了,回去就睡下。
  然后烛灯被大风刮倒,烧着了地上的干草。
  还是邻居值夜的小厮发现,拼命来敲门,邻居还让十几个家丁过来帮忙灭火,不然就镇国公府上那么几个人,怕是要折腾好久,半边房子都可以给烧掉了。
  如今只烧掉了马厩,马匹都没烧死,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镇国公当时亲自去邻居家表示感谢,石林如今想起邻居家有个比自己小一点的孩子,也该喜欢这些。
  就是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已经有了,不过大阿哥表示京城那些玩具都是他额娘哲妃想出来的,宫里做出来的玩具也要更精致一些。
  大阿哥果然守信,问过苏叶之后就找小欢子多做了几个玩具送给石林。
  永瑛看了一眼发现自己都有就没在意,石林欢欢喜喜收下,对大阿哥十分感谢:“有这些玩具当礼物,就能送给邻居感谢他们了。”
  大阿哥煞有其事地点头:“他们帮了你,你送东西是应该的。”
  要是太贵重的,邻居估计不敢收,然而只是玩具,重的是心意,那就不一样了。
  石林后来出宫后就立刻敲开邻居的门,把玩具送给了邻居家的孙子。
  果然邻居家的孙子十分喜欢,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邻居的当家听着石林还带着一点奶音,已经像模像样对他们表示感谢,便摸着胡子心里颇为烫贴,又觉得不愧是老镇国公家的孩子,心底实诚。
  皇帝也听说了此事,还把大阿哥叫去御书房单独问了问:“你可知道老镇国公家的邻居是谁?”
  大阿哥小脸迷茫,他长久住在宫里,因为年纪太小根本就没出宫过,哪里知道老镇国公的邻居是谁?
  就是石林其实也不大清楚,就觉得邻居帮忙了,想要感谢,一直琢磨要送什么礼物,手头却没太多钱而发愁,大阿哥就给了他这个建议。
  见大阿哥乖乖摇头,皇帝就笑了:“镇国公的邻居是庄亲王,他家的孩子是咱们的亲戚,算下来该是你的堂叔。”
  永璜听得恍然大悟,所以兜兜转转的,石林的邻居就是他的堂叔了?
  皇帝见他严肃地点头后道:“既然是自家人,那儿子让小欢子多做点玩具去送?”
  闻言,皇帝又忍不住笑了,摸摸他的脑袋就让永璜回去了。
  永璜压根不明白皇帝叫他过来是为什么,苏叶就老紧张了。
  等大阿哥回来后,苏叶私下问了问,有些猜测皇帝是不是怀疑永璜想借着石林的手跟庄亲王的人来往,攀上关系?
  苏叶都无语了,永璜才几岁,才丁点大,皇帝会不会想太多了?
  皇帝也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就是太巧合了一点,怎么石林刚好要送礼,然后大阿哥就帮着送,对方还是庄亲王了?
  然而他仔细想想,苏叶对辅政大臣也是一知半解,毕竟翁果图以前的身份不高,根本接触不到皇亲国戚,更别提是庄亲王了。
  皇帝也是一时兴起找大阿哥问了问,见他的小脸一无所知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确实想多了。
  于是他夜里抬脚去了承乾宫,见苏叶正坐在软榻上,穿着宽松舒适的衣裙,笑着看身边的秋夕和春宁做女红,烛灯下她的眉眼多了几分温柔,很是温婉的模样。
  可能又要当额娘了,才叫苏叶这般欢喜?
  皇帝进来,苏叶起身要去迎,被他抬手压了压肩膀:“不用起来了,这是做什么,给孩子做的小衣裳?”
  “是,原本绣娘已经着手做了,就是臣妾想着贴身的东西还是让秋夕带着春宁做比较好。”
  苏叶是看多了宫斗戏,谁知道绣娘里面会不会混了谁的人,动动手脚,加上古代孩子夭折率那么大,她还是不放心的。
  皇帝一听就明白她的顾虑,还觉得苏叶是杞人忧天了:“放心,那些绣娘一家子都是包衣,不会随意背叛的。”
  谋害皇家子嗣,他们九族都不够死的,何必冒这个险?
  他搂着苏叶坐下,低头看了眼她还平坦的小腹问道:“今儿张御医过来请脉,可说过什么了?”
  苏叶无奈,张御医来给她把脉,肯定转头就跟皇帝禀报了,他还来问什么?
  “御医没说什么,只道一切都好。”
  皇帝知道张御医是为了让苏叶安心,自然不敢给她多说什么。
  张御医的原话是苏叶原本身体底子单薄,怀孕后还是小心点为好,坐胎也不如其他人来得稳固。
  而且半个月之前得了风寒,幸好苏叶因为不适应苦药没喝下去,不然必然还是会对孩子有些影响的。
  皇帝顿时有些庆幸苏叶没喝药,一时又对焦太医有些不满,难道他把脉的时候就没察觉出苏叶可能怀上了吗?
  焦御医被罚了一年俸禄,熬了十年的官职直接被皇帝撸没了,简直欲哭无泪。
  宫里的御医其实擅长的都不一样,只是擅长妇科的比较多,偏偏焦御医擅长的是伤寒,又偏偏秋夕请的是他,于是就悲剧了。
  那会儿苏叶才一个多月,张御医都未必能判断出来,更别提是焦御医了,他简直比窦娥还冤!
  然而能怎么办,皇帝说他错了,焦御医就只能认罚。
  皇帝搂着苏叶的肩头,也能感觉她比以前长肉了一点,却还是太瘦了。
  “张御医让你想吃什么就吃,偶尔起来走动一下,也别太累了。”
  苏叶听话地点头,却不太敢吃多,不然孩子太大,顺产就艰难了。
  古代可没什么剖腹产,要是个头大的孩子,硬生生顺产出来,那实在太疼太遭罪了的。
  不过这时候她也不敢跟皇帝这么说,只点头敷衍真就是了。
  皇帝这时候却又道:“原本几个小阿哥该有两个伴读才是,只是他们年纪小暂时就挑了一个就足够了。另外一个伴读过一年再挑人也行,就是富察家递了折子上来,希望有机会让子孙成为大阿哥另外的那个伴读。”
  苏叶一想就明白,格朗是富察夫人的亲戚,可不是富察家的。
  翁果图没先想着从自家人里挑,而是选了富察夫人的亲戚,这里面也是大有来头。
  她搜索过富察格格的记忆,隐约知道翁果图跟富察家的人都不大来往。
  尤其他做佐领二十年没挪窝,实在没什么大前途的样子,富察家的人自然没打算巴结的。
  要不是翁果图突然高升成为内务府副总管,如今又成为第一把手,他们哪里会想起这个不起眼的佐领来?
  这里头还有个缘故,就是翁果图的亲额娘去世早,亲阿玛就另娶了,还生了个比他小几岁的弟弟。
  等他阿玛死后,该是长子的翁果图继承宅子和大部分的公产。
  然而继母勾结了族老们,许了好处,又拿出他阿玛死前写的遗书,道所有私产早就送给弟弟了。
  翁果图当然不干啊,然而族老都被收买了,长辈们轮番来劝。
  又因为继母是长辈,一个孝字压在头上。最后翁果图只要回来三成,七成的财产都叫弟弟拿走了。
  老宅原本该是属于翁果图的,添上这三成私产其实也还凑合。
  偏偏继母住着不走,作为继子的翁果图又不能把人直接赶出去。
  然后继母年纪也不算大,又是高寿,熬到前年才死的。
  继母都死了,老宅就怎么都要收回翁果图手里了吧,然而因为翁果图的女儿进四皇子府后一直没受宠,族老们又开始扯皮,推来推去的。
  愣是今年初他们忽然转变态度,看着翁果图有利可图,主动要把老宅送上。
  翁果图气死了,一家子因为他女儿进了四皇子府生下大阿哥才被抬旗,还要欺负他多年。
  如今见苏叶得宠了,翁果图也高升了,他们又巴巴贴上来。
  翁果图以前过得浑浑噩噩的,又觉得总归是一族人,以后苏叶有什么事起码有族人在身后撑腰。
  但是这些年他也渐渐心冷了,尤其自己才好一点,这些人就开始狮子张大口,要求一个比一个多。
  还一个个倚老卖老的,恨不得粘上翁果图,把自家人通通塞进内务府的肥差去!
  大白天的,他们做什么梦呢?
  翁果图可不能叫这些族人真进内务府,到时候皇帝还不削了自己,又要连累在后宫的苏叶。
  见没能进内务府,他们这次就换了方向,想要族里的子孙去当大阿哥身边那个伴读。
  能在大阿哥身边就能结识不少皇亲国戚,还能跟二阿哥这个皇帝的嫡子攀上关系,这买卖划算得很!
  另外还有五皇子的嫡长子永瑛在,简直是光宗耀祖的事!
  偏偏翁果图开始压根不考虑富察家的人,挑了富察夫人家的小侄子当大阿哥的伴读,叫他们急眼了,这不又派出族老上门来劝说。
  翁果图刚开始还想着都是亲戚不要撕破脸比较好,谁知道这些族人越发过分,他也不痛快了。
  他是脾气比较好,不等于就没有脾气啊!
  而且翁果图如今有底气了,就为了自家女儿和的外孙,就绝不能让这些族人进宫去祸害他们!
  这些贪得无厌的族人一旦沾上,那是甩都甩不掉,还可能给苏叶和大阿哥带来滔天大祸!
  苏叶在皇帝身边小心谨慎多年,这些族人一天就能全毁了!
  翁果图一气之下就进宫要见皇帝,皇帝还挺惊讶的。
  然后他一进来就跪下了,还开始痛哭流涕:“后宫出了这样的意外,也怪奴才没好好约束好底下人,还请皇上降罪。当初蒙受圣恩全族抬旗,如今奴才既然犯错,来亲自请罪,还请皇上撤销全族旗人的身份。”
  皇帝听得诧异极了:“此事朕已经查明,跟内务府并没有关系,你不必如此。”
  雍正帝的粘杆处可是让他继承了,自然把内务府也查了一遍,看看是不是有人里应外合了。
  毕竟彩霞一个宫女,如果要下毒,毒药又是从哪里来的?
  等张明亲自去验尸,取了仪嫔尸身残留一点血,分出一丁点喂给牲畜,就能看出毒发情况,也能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毒了。
  试了几次,张明就确定是马钱子。
  要是这东西,那就棘手了。
  因为马钱子随处可见,消肿十分有效。
  平日宫里的奴才被罚被打之后不可能找御医治疗,就只能自己摘点马钱子磨成粉吃一丁点。
  这东西贱得很,随意一种就一大把,几乎每个宫人都会私下藏一点,需要的时候也能用一用,对消肿尤为有效。
  既然如此,彩霞得到这个东西就容易了,加大量偷偷放进药汤里喂给仪嫔,简直神不知鬼不觉的,半个时辰内必死,还能推到御药房、内务府和煎药、试药的宫人。
  哪能想到药材没问题,药方没问题,煎药的宫人没问题,试药后也没问题,偏偏彩霞把马钱子藏在指甲缝里,喂药的时候悄悄渗进去?
  因为仪嫔失宠,其他宫人正到处找门路,其实都不大在她身边伺候,这就给了彩霞可乘之机。
  在张明手里,彩霞扛住了三天已经够厉害了。
  但是第四天她就熬不住了,恨不能有人一刀解决了自己!
  皇帝拿到供词的时候还意外挑眉,他没想到彩霞的身份竟然是原来那个内务府总管的私生女。
  因为是跟一个寡妇偷偷生的,身份没对外说过,又利用权力偷偷把彩霞弄进内务府当宫女,后来还送去四皇子府,被当时黄格格挑中放在身边当宫女了。
  彩霞原本想着跟着黄格格也挺好的,进宫后黄格格又成了仪贵人,自己作为心腹宫女过得比以前还好了。
  前提是内务府原本的总管没被查,丢掉职位不说,连性命都丢了。
  这亲爹除了没公开彩霞真正的身份之外,银钱是不吝啬的,对她也颇为照顾。
  听说亲爹是被翁果图害死的,彩霞就怀恨在心,打算借刀杀人。
  尤其知道亲爹会死,还是仪贵人的阿玛戴敏助纣为虐,所谓戴罪立功就是背叛了原本的总管。
  彩霞不能轻易出宫去杀掉戴敏报仇,就只能在仪嫔身上动手脚了!
  仪嫔原本就病怏怏的,所以彩霞要动手简直不要太容易。
  皇帝挑眉,仪嫔死得也太冤了一点。
  这个彩霞报复心切,害死仪嫔后就打算借此跟内务府扯上关系,要是能弄死翁果图是最好的,不行也要让翁果图满身脏水洗不清,皇帝就不会继续让他留在内务府当总管了!
  翁果图下来了,哲妃能得什么好下场吗?
  彩霞的谋算一环扣一环,要不是手段还稚嫩了一点,真可能瞒天过海,一石三鸟了!
  皇帝心情简直坏透了,直接让张明把彩霞凌迟了,别那么容易死才能打消他心头之恨!
  但是对于无辜牵连的翁果图来说,皇帝对他就有几分同情了。加上苏叶这时候怀孕,翁果图在内务府暂时看着做得不错,皇帝也没打算把此事怪到他头上。
  如今见翁果图急冲冲进宫来面圣,诚惶诚恐告罪,还要让全族降旗,也太死心眼了一点!
  皇帝抬手,示意高玉把他扶起来:“不必如此,你做了什么,朕心里明白,这是你应得的。”
  翁果图谢恩后才起来,又抹着泪开始告状:“族人们没做什么就被抬旗,得了皇恩后却不知收敛。奴才瞧着害怕,又觉得是奴才的关系让他们抬旗,要以后给皇上添麻烦就不好了,还不如索性全抹了去,重新开始。等以后族人立功了,皇上再论功行赏就好。”
  皇帝也耳有所闻,知道富察家这些族人隔三差五上门去找翁果图想找个出路。
  他还派人盯着,看翁果图最后会怎么做。
  翁果图是会抬举他的族人们,又或者模棱两可周旋着?
  谁能想到他直接进宫来哭,还要一竿子把自己和族人的旗人身份全抹掉,也是够狠的。
  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皇帝哭笑不得,却也明白翁果图挺苦的。
  族人来的都是长辈,他还不能把人打出去。要是以前帮过忙,翁果图肯定也不至于直接拒绝。
  但是这些族人以前就不做人,也没帮过忙,甚至跟着继母坑他,这时候就知道伸手,实在很不要脸了。
  皇帝只说考虑,就打发满脸泪水的翁果图去洗了把脸,这才让高玉送他出宫了。
  他这时候到承乾宫看着苏叶就想起翁果图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忍不住笑了笑:“翁果图今天特地进宫来见朕,想要抹去全族的旗人身份。”
  翁果图也真是气疯了,想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办法来。
  苏叶满脸诧异,又觉得翁果图很可能就是以退为进,或许是真的烦透了那些跟苍蝇一样围过来的亲戚,免得他们惹麻烦,便笑笑道:“阿玛这样说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就怕给皇上添麻烦了。”
  皇上搂着她笑道:“确实,他是个好的,那些族人的确有些过了。”
  他没说会怎么处置,苏叶也没问,毕竟等几天就知道了。
  小洛子确实消息灵通,半个月后就带来了这个消息:“皇上答应了大人的请求,把族人的旗人身份全抹掉了,只留下了翁大人一家子的旗人身份不变。”
  苏叶听着就乐了,皇帝这一手够损的。
  只有翁果图一家是旗人,那么其他族人就是包衣了,见着他是低一等要行礼的啊。
  就算是族老这种长辈,因为不是旗人,那就没资格再对翁果图指手画脚了!
  怎么,包衣就是旗人的奴才,一个奴才还敢教训旗人了?
  那就是身份的鸿沟,即便是翁果图的长辈也不行啊!
  这样一来,翁果图确实能耳根清净了。
  就怕那些族人不死心,怎么都要求上大阿哥其中一个哈哈珠子的身份。
  当不成伴读,当哈哈珠子总可以吧?
  哈哈珠子都是包衣,他们也是包衣,那就没问题了!
  皇帝是解决了大部分的人,那些人都吓死了,抬旗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惨,一个个跟鹌鹑一样不敢动了,更别提去找翁果图。
  但是有一小部分不要脸啊,尤其族老都快要气死了,都想第二天冲过去指着翁果图的鼻子骂!
  他一琢磨暂时不能得罪翁果图,但是怎么也得要点好处来!
  于是族老第二天就带着孙子上门找翁果图,怎么都要让孙子成为大阿哥的哈哈珠子!
  翁果图这次没让人拦着族老,还开门请人进来了。
  听见族老理直气壮的要求,富察夫人在屏风后面听着都生气,翁果图早就猜出来了,神色还比较镇定地问道:“要当大阿哥的哈哈珠子,怎么也得识字。”
  族老连忙点头,把胖乎乎的孙子往前一推:“他聪明得很,早就开始学字,还会背诗!”
  翁果图也没让族老的孙子背诗,而是又问道:“不止这些,还要会算数,又要学武,身体还得好才行。不然扎马步一咕噜就摔了,这不是影响阿哥们吗?”
  孙子一听要扎马步就不乐意了,扭头看向族老道:“爷爷,我不要,扎马步好累!”
  族老一手捂着孙子的嘴巴,对着翁果图道:“小孩子家家不会说话,他乐意得很。学武有什么难的,学会之后你就能飞檐走壁了!”
  孙子这才不闹了,毕竟对小孩子来说,飞檐走壁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翁果图却皱眉:“飞檐走壁?族老你这话叫宫里的侍卫听见,他们都不会呢,难不成说他们的武艺不好吗?”
  族老也不耐烦了:“这不行那不行的,你给个准话,难不成一个哈哈珠子还是也从你夫人家远亲里挑吗?自家人不选,肥水都流外人田去?”
  翁果图嗤笑:“什么外人,夫人不就是内人吗?既然族老你这么问,那这样,正好大阿哥的武师傅等会下值,住得也不远,等会请人过来看看。”
  族老一听就觉得有戏,让小阿哥的武师傅看上了,翁果图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