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云翩翩回到江家村之后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将叙州的梅花酥送到江翠翠家。
  “翠翠,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啦!”
  院门没有关, 云翩翩捧着糕点进到院子里, 结果看到陈乏善从堂屋里走出来。
  陈乏善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病弱,温和而有礼。
  但这次,他的眉宇之间, 却带着些许愁绪。
  陈乏善看到云翩翩, 神情一顿,似乎有些意外。
  “翩翩姑娘。”
  云翩翩对他点了点头。
  两人打过招呼, 陈乏善便离开了江翠翠家。
  江翠翠从屋子里走出来, 看到云翩翩, 眼睛一亮。
  “翩翩, 你回来啦!”
  云翩翩眉开眼笑地将手里的梅花酥提起来。
  “我还给你带了叙州的土特产呢。”
  两个小美人凑到一起, 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云翩翩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江翠翠,江翠翠听得一脸羡慕:“你们去的地方真远,我长这么大, 去得最远的地方就只是县城。”
  云翩翩原本想说, 下次出门踏青的时候将你也带上, 但想起萧长渊对她可怕的独占欲, 头皮一阵发紧, 于是她的话到了嘴边, 又生生咽了下去, 改成了别的话。
  “你可以让阿善带你到处踏青呀……”
  她方才在江翠翠家里看到了陈乏善,以为他们二人好事将近了。
  江翠翠听到心上人的名字,小脸陡然间一红。
  “你别瞎说,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云翩翩笑眯眯道:“我刚刚都看到阿善来你家里了, 你还说八字没有一撇?”
  江翠翠低下头,声音有些失落:“可是我爹娘他们不喜欢阿善。”
  云翩翩一愣:“他们为什么会不喜欢阿善?”
  江翠翠的语气听起来很难过:“他们说阿善是个病秧子,每天药不离手,走路都会喘气,病殃殃的模样,将来指定活不长,他们不想让我嫁给阿善,怕我将来会守活寡……”
  云翩翩觉得江翠翠的父母说得对。
  陈乏善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的确令人放不下心来。
  云翩翩有些奇怪道:“伯父伯母怎么会知道你们的事情?”
  江翠翠低声道:“从去年年底开始,我一直都跟阿善偷偷在小树林里见面,阿善身体不好,在树林了吹了风,受寒之后就病倒了,他就算病倒了,心中想的念的全都是我,偷偷给我写情书,后来我们就用书信联系,我将他给我写的信全都放到了木匣子里……”
  云翩翩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所有的掩藏,最后都会被曝光。
  江翠翠声音一顿:“没想到,这些书信竟然被我娘发现了,我娘大发雷霆,不准我跟阿善来往,还烧掉了阿善给我写的书信,我哭着求她,她却不肯听,还将我关在屋子里,不准我去找阿善,阿善得知此事之后,直接来我家里,他说要对我负责,还向我娘提亲……”
  云翩翩听到这话,立即对陈乏善有些刮目相看。
  没想到他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却这么有担当。
  江翠翠继续说道:“但我娘不准我嫁给他,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赶走了阿善,我娘不准我跟阿善来往,我爹也不准我跟阿善见面,就连我爷爷,他也不想让我嫁给阿善……”
  云翩翩道:“翠翠,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江翠翠闻言,抬起了眼眸,那双秀丽澄澈的眼眸里,充满了认真之色。
  “我喜欢阿善,我要嫁给他,就算将来守活寡,我也不怕。”
  云翩翩看到江翠翠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脸上微微一怔。
  江翠翠微微蹙眉,道:“翩翩,你是不是也跟我爹娘一样,想让我放弃阿善?”
  “怎么会呢?”
  云翩翩握住了江翠翠的手:“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江翠翠听到云翩翩的话,浑身突然充满了勇气。
  她这段时间听了太多打击人的话,一句小小的支持,会显得格外的弥足珍贵。
  “谢谢你,翩翩!”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是朋友嘛。”
  云翩翩想起方才陈乏善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那阿善刚才来你家做什么?”
  江翠翠微微红了小脸:“阿善太喜欢我了,所以不想放弃我,我爹娘已经明确告诉他,不会将我嫁给他,但是他却仍旧坚持要将我娶回家,这几日,他每天都会来求我爹娘……”
  这是江翠翠心中的版本。
  但在陈乏善心中,这个故事的版本就完全不一样了。
  陈乏善脸色苍白病弱地回到家,那双黑郁清淡的眼眸,瞬间就变得阴鸷起来。
  “这些乡野村夫,真是不识好歹,孤愿意娶他们的女儿,不知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这些愚不可及的乡野刁民,竟然还敢拒绝孤?他们知道他们拒绝的人是谁吗?!”
  陈乏善越说越气,苍白的俊脸气得微微涨红,喉咙发痒,掐着脖子猛地咳嗽起来。
  他越咳越狠,捂着虚弱的胸膛,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全都给咳出来一样。
  周杞仁见到他这副样子,连忙将药炉上温着的汤药倒在小碗里,诚惶诚恐地递给陈乏善。
  “陛下切莫动怒,莫要跟一些乡野村夫计较,快些将这汤药喝了吧……”
  陈乏善一边捂着胸口狂咳,一边伸手接过周杞仁手中的药,摇摇晃晃地仰头灌了下去,他已然是怒火攻心,汤碗里的名贵汤药洒了大半在手上,他都不觉得心疼。
  喝完汤药,陈乏善将药碗重重地拍到桌子上,双目猩红,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瞧不上孤,孤就偏偏要娶江翠翠,孤不仅要娶她,孤还要玩弄她,让他们后悔说过那些话……”
  那日,东窗事发,江翠翠的信被她娘发现,将她关在屋子里,不准她来见他。陈乏善担心江翠翠会将山林表白的事情说给她父母听,引起众人的怀疑,所以他立即冲到江翠翠的家里,想要控制局势,他向江翠翠父母表达心意,想娶了江翠翠,永绝后患。
  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听到那样一番话。
  江翠翠的母亲大发雷霆地说道:“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自己身体怎么样心里没有点数吗?!竟然还敢来祸害我的女儿!我家翠翠嫁猪嫁狗也不嫁给你这种病秧子!”
  陈乏善自打他登基之后,就没有被人这么指着鼻梁骂过。
  此等奇耻大辱,他一定要让这家人付出代价。
  陈乏善阴沉着脸,恶狠狠道:“孤要娶了江翠翠,再休了她,孤要让她的家人哭着来求孤!”
  周杞仁听到陈乏善这阴狠毒辣的话,心中一阵发紧。
  他越发担心起江翠翠的未来了。
  这个鲜活可爱的小姑娘。
  他不希望她死在陈乏善的手上。
  周杞仁祖上三代都是大夫,他自小习医,医者仁心,见不得陈乏善如此阴狠毒辣的行为。
  但陈乏善是夏氏的儿子,夏氏是他的梦中人,她临死前将陈乏善托付给了他。
  周杞仁只得对陈乏善言听计从,他无法做出忤逆陈乏善的事情。
  如今,便只能希望江翠翠自求多福了。
  云翩翩安慰了江翠翠几句。
  见天色已晚,她便辞别江翠翠,回到了自己家中。
  萧长渊有些不满:“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云翩翩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颊。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杏眸,开始装可怜。
  “夫君,我错了……”
  不管萧长渊有多生气。
  只要云翩翩主动亲亲他的脸颊。
  他就会红着耳朵原谅她。
  真的非常好哄。
  夜里,萧长渊挑了水灌到浴桶里,守在屋外,等候云翩翩沐浴更衣。
  云翩翩洗好出来之后,萧长渊重新挑水,换了一桶新的浴水,将身上的风尘全都洗去了。
  两人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躺在熟悉的木板床上。
  萧长渊亲昵地抱着云翩翩,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咬了咬她的耳朵。
  云翩翩被他咬得有些心猿意马,但她葵水就是这几天了,日子不准,极有可能会提前到来,她担心到时候会败了萧长渊的兴致,所以她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咬着红唇忍了过去。
  没过多久,萧长渊就呼吸急促地松开了云翩翩。
  云翩翩心中充满了歉疚。
  她闭着眼睛,原本是想假寐,却没想到,枕头太过舒服,她真的睡了过去。
  翌日,云翩翩醒来后,便偷偷拿眼睛去瞄萧长渊。
  见他神色如常,云翩翩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等葵水过去,她一定要好好补偿萧长渊。
  云翩翩吃完饭之后,跑到江翠翠家里找村长买地。
  五亩地花了她五十两银子。
  买好地之后,云翩翩指挥着萧长渊将耕犁套在老黄牛身上,领着老黄牛去新买的田地里耕耘,将冬日的冻土全部翻松,她跟在后面做了些除草的工作。
  五亩地花了老黄牛两天才耕完。
  第三天,云翩翩原本想去县城里买果树苗,但她的葵水却来了。
  她只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萧长渊将她抱在怀里,苍白修长的手掌覆在她绞痛的肚子上,温热醇厚的内力,通过他的手掌,源源不断地流到她冰冷的小腹里。
  云翩翩像只惫懒的小猫咪,睡在他的怀里,因为有他的内力,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是身体一直在流血,所以她不太想下床,也不想去田里耕地。
  大暴君变得越来越粘她,她不想下床,大暴君便说什么也不下床,一天到晚就想抱着她。
  现在已经是四月末,果树苗再不种到田地里,可能会来不及了。
  于是第五天,云翩翩的葵水还未走干净,她就带着萧长渊跟她一道去县城里买果树苗,跑了好几个市场,云翩翩买了五种果树苗:山楂树、梨树、苹果树、桃子树、以及柑橘树。
  一共三百多棵。
  这些果树苗根系粗壮完整,底下还带着土,成活率很高。
  云翩翩指挥着萧长渊在田里锄地挖坑,将这些果树苗全都种下去,每亩地种一种果树。
  萧长渊卷着衣袖,露出精壮有力的苍白手臂,挥舞着铁锹,在田地里辛勤地劳作。
  云翩翩则站在一旁,时不时给他扇扇子,递水给他喝,给他擦擦汗。
  远处,有很多村民都在田地里干活。
  云翩翩还看到了陈乏善跟江翠翠。
  原来,陈乏善为了证明他自己并非是一无是处的病秧子,在村长手里买了三亩地,这几天一直都在农田里干活,说来也奇怪,陈乏善从前走路都爱喘气,到了晚上经常会失眠。
  但这几日耕耘下来,陈乏善竟然再也没有失眠了。
  江翠翠偷偷来给陈乏善送水喝。
  临走时,江翠翠脚一歪,没有站稳,摔向干涸的山沟里,陈乏善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拉江翠翠,但陈乏善身体弱,不仅没有救成江翠翠,反倒将他也带到了山沟里。
  陈乏善压在了江翠翠的身上,感受到身下的温香软玉。
  那双漆黑浓郁的眸色微微转深。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自然有了正常的反应。
  尽管他嫌弃江翠翠的出身,觉得江翠翠的爱意同她身上的衣裳一样廉价。
  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对廉价的女人起了心思。
  他想临幸江翠翠。
  陈乏善曾经坐拥三宫六院,他知道他应该怎么做。
  他低下头,吻住了江翠翠的唇。
  江翠翠正要起身,便被陈乏善吻住了红唇,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
  两人正亲得难舍难分之时。
  有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你们不可以这么做。”
  陈乏善一愣,抬起头来,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萧长渊背着阳光,站在山沟的上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阳光落在萧长渊的身后,看不清萧长渊脸上的表情。
  但他冷漠的声音,却宛若神祇降世,悲悯而无情。
  “这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