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谢谢。
  这样还不够吗?
  梁远星清澈漂亮的黑眼睛里有一汪死水,话语投入水面,连一点波纹都没有。
  卓天阔心想:原来他还是不喜欢我。
  终于知道怪异感是哪里来的了。
  卓天阔早就想到梁远星买花是为了送赵伯礼,本来已经放弃,转眼间赵伯礼却一口咬定梁远星喜欢的是他。其中有什么误会,他们三个人都不清楚。
  你确定他
  嗯?
  喉咙仿佛被堵住了。
  不挑明,喜欢的人心痛,多年的好朋友也难过。但他可以在梁远星最伤心的时候陪在身边。
  挑明了,自己一个人承受一切,眼看着别人两情相悦。
  话语在嘴边绕了一圈,绕回自私的起点。
  没什么再多人喜欢你,也比不上赵伯礼对你笑一次,是不是?
  我的勇气都是他给的,他拒绝了我,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梁远星咽下最后一口饭,擦干净嘴唇摆好筷子,等服务生来收走碗筷的时候,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他们已经走出餐厅大堂,风很冷,灌入大衣下摆,掀起哗啦啦的响声。
  小星星。
  嗯?
  卓天阔把纸片一样脆弱的人拉近怀里,既不过分亲昵,也不克制收敛,揉着对方柔软的头发。
  还有人喜欢你的。
  蔫哒哒的梁远星忽然一个激灵,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他也不纠缠,把人放开,在路灯下望着白皙的面孔微微泛红,一路红到耳根。
  谢谢谢谢卓老师,浪费你的时间安慰我真是不好意思
  梁远星目光到处躲,声音都在抖。
  卓天阔也不知自己难过不难过,心酸之余又有点想笑:我知道你很聪明的,既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再客气就是装傻了。
  我我去打车。
  能言善辩的少年被堵得没话说,抬腿就朝反方向走。
  我送你回去,你就穿了一件风衣,还要站在这里叫车?
  我不冷。说着话,一阵寒风刮过,梁远星手抓着风衣领口,裹得紧紧的,打了个哆嗦。
  对视半秒,卓天阔已经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了。
  回头再还我衣服吧。
  还是你送我回家吧。
  卓天阔计谋得逞,哭笑不得:这么不想再见到我?
  明明是你自己刚才太突然了。
  卓天阔不置可否,换上平时开朗的笑:可是你现在还愿意上我的车,我还不算惨败。
  我只是觉得明天还有行程不想感冒!
  声音还是闷闷的,但至少活泼的性格稍微找回来一点了。
  只是车里暖气慢慢让手脚活络起来之后,梁远星望着车窗外飞驰而去的景色,再次念出了那个魔咒般的称呼。
  赵老师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天已经黑了,光影黯淡,放大了敏锐的听觉,更能听清梁远星温柔的语调。
  怎么可能?伯礼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今天赵老师有点反常,我自己瞎猜的。
  哪里反常了?他每天都是那副不想理人的高冷表情。
  他说以后不戴腕表了。
  哦,那是他父母送的,他嫌那个手表太招摇,早就想摘了。
  他对每个路过的工作人员都笑了。
  什么?!
  两人在等红灯的时候大眼瞪小眼,刹那间交换了无数电波讯号,在绿灯亮起之前,梁远星低声嘟囔:我就说赵老师绝对吃错药了吧他最近受了什么打击吗?
  卓天阔沉默着开车,却能感受到梁远星的视线。
  你不愿意告诉我?
  没有。
  有的,你很少有这么不自然的表情。
  录了一天的歌,梁远星的声音里有疲态,软绵绵、凉丝丝的,却不容拒绝。
  换作别人的事,卓天阔不愿说,梁远星只会笑着和他一起打圆场。
  你以前不会追问的,别人稍微有点尴尬你都会士动回避。今天怎么突然倔起来了?
  怕冷场怕尴尬的乖孩子,忽然在夜色里露出平时藏得很好的尖锐和固执,但是很快,梁远星轻轻叹了口气,把刚竖起来的刺收起来,只剩下疲惫和伤感。
  卓老师,不告诉我的话,我会担心得睡不着觉的。
  最近赵伯礼受了什么刺激,卓天阔最清楚。
  卓天阔瞒不下去,又不想撒谎,只好绕弯子。
  他自己的事情,我不好多嘴。
  赵伯礼喜欢梁远星,但卓天阔井不想说出来。
  他余光瞥见梁远星绷紧脊背,直直地坐了起来:所以他还是出事了?
  干嘛这么紧张?你以为他怎么了?
  我以为
  于是卓天阔听梁远星说了半天,说完白天的心路历程。
  一般人最多觉得他受了点刺激,你怎么会一下子想到赵家破产?
  我关心则乱吧。
  放心吧,破产了他肯定要赶回家去处理,还有时间在录音棚里听你唱歌?
  约定好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食言。
  这倒也是卓天阔不忍心去听梁远星语气里的伤感。
  见到了会躲闪,见不到却牵挂,赵伯礼就是梁远星最在乎的人,他哪怕堵上耳朵,蒙住眼睛,也知道自己的地位永远不能与赵伯礼相比。这一晚上卓天阔一直坐在梁远星面前,但对方心里想得最多,提得最多的,还是赵伯礼。
  赵老师从小都没受过什么委屈,我也不希望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怎么听起来好像你比他还大了几岁一样,天天为他操心。
  梁远星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觉得,不在片场,不在工作的时候,赵老师像比我大几岁的前辈吗?
  这方面卓天阔很有共鸣,也跟着他一起无奈地笑了笑:嗯,你还叫他赵老师,他才像个孩子一样。
  我知道破产要面对的是家离子散,墙倒众人推,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要斤斤计较所以,哪怕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我也怕他承受不住。
  一个假设而已你都想得这么深入了?
  嗯,我总是想一些没用的东西。
  他家的退路有八百条,条条大路通罗马,不用你担心。
  那就好。
  卓天阔正愁怎么绕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却见梁远星再次缓缓呼出一口气,扶着自己的额角,轻声说:不对,赵老师的私人情况,和我没关系以后也不会跟我有关系。
  说完这句话,梁远星就仿佛疲惫到了极点,扇子般的羽睫垂下来,脑袋仰在车座上,却没睡着。
  微信里弹出消息,是剧组群里赵伯礼发来的。
  我们剧组的聚会,定了2月14日晚上6点。
  卓天阔听完,心里咯噔一声:情人节啊。
  嗯,还挺讽刺的,拒绝了我之后,在情人节见面。
  他对这些日子不太上心,上次连情人节都忘了,你别想多。
  没办法不想多,这可能是我和他最后一次私下见面了,我满脑子都话说到一半,梁远星忽然停下,微微侧过头,放轻了声音,不提了,对不起。
  不用这么体贴,你有什么烦恼我都爱听。多哭几次,对他的感情就会随着眼泪冲走了,就像大浪淘沙一样,留给我的都是宝藏。
  心思敏感的人,最需要倾诉。
  梁远星温柔的目光慢慢凝在他身上的时候,卓天阔就知道,自己离打开他心扉的那天,又近了一步。
  第70章 撩完就跑
  梁远星晚上失眠, 白天就在车上、高铁、飞机上睡。碎片一样的睡眠每天加在一起只有三四个小时,他每天都不知今夕何夕,甚至忘了自己在哪里。
  2月14日当天, 陈露载着他从燕京机场回家,一见他,就皱眉头。
  你的事业还在上升期, 别让镜头拍到你憔悴的样子。公司叫你保持身材,没叫你瘦成骨头。
  对不起。
  软绵绵的声音飘到耳朵里, 陈露立刻就心软了:知道你忙, 没有怪你的意思出什么事了?眼睛怎么一天比一天红?
  睡得不好。
  杀青之后你状态就不对, 见不到赵导,也不至于思念成病吧?
  梁远星浑浑噩噩的,可听到了赵伯礼, 吊在崩溃边缘的疲累和困意,被打了一针鸡血似的强行驱走。
  露露姐怎么知道?
  只有你自己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的脸一阵烫又一阵冷,困意撕扯着理智,最后放弃了狡辩:我能调整好的。
  晚上聚会见到他本人,能缓解一点吗?
  我尽量
  别说什么尽量, 你给我一个承诺吧。再这样下去身体垮了, 后面的行程怎么办?
  我会的, 我会的梁远星下意识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 睡一会儿, 精神好了, 就能处理好这件事了。
  陈露瞥了一眼药的包装,一把按住他的手:你从来没告诉我你失眠?!
  不想让露露姐担心,你不止带我一个人,已经很辛苦了。
  行了, 白天不能吃,收起来。
  不是药。
  梁远星拧开瓶盖,露出瓶底的一枚亮银底色的袖扣。车窗里昏暗,看不清纹路,却隐约能看得到舒展的花瓣,可见做工精巧。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我的药。
  玫瑰花没能送出去的那天晚上,它恰好滚到吃空了的药瓶里。第二天早上梁远星醒来,拿着药瓶正要扔进垃圾桶,光滑的瓶身震了震,咚地一响,他低头就看到瓶口敞开着,闪过银色的光泽。
  他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小心地拧上瓶盖,把药瓶放进口袋里随身带着。
  他紧握着药瓶浅浅地睡下,感觉陈露担忧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最终还是没能彻底入睡。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听见陈露叹气:有空道歉不如好好睡一会儿。
  可他想把承诺说出来,让自己也安心:我的事业目标是随他而来的,演戏风格也是他教的,我很感激他,仅此而已。今天见过面之后,我不会再想他了。
  那你能把装着这个小东西的药瓶收起来,不要随身带着吗?
  我
  你走不出来,就该好好哭一次。跟谁说都行,不要忍着。
  嗯梁远星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但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睡着之前,他听到陈露的最后一句话是又逞什么强。
  一群人吃饭之后去唱K。
  练歌房的包厢灯光暗,进去之后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但说笑声在材料特殊的墙壁之间轻轻回荡,小桌摆好了食物,凑近还闻得到果香。
  梁远星很累,说话的声音对他来说都是刺激,东一句西一句,灌进耳朵里成了负担。
  星星,你吃不吃这个?
  你唱什么啊?跨年那天你没去,说好了杀青之后给我们唱一晚上哦。
  我们点了酒,你要不要喝?
  赵伯礼就坐他旁边,闻言拿走了别人递给梁远星的酒水单:别喝。
  梁远星又给夺了回来,声音不大不小,说给他听:我要喝,喝醉了也没人在意。
  空气随着两人片刻的争执安静下来,大家的眼睛都看向这边,可没有人上来劝,直到赵伯礼主动松了手:喝醉了我送你,钥匙给我。
  不用麻烦你。
  越见面越难忘,越独处越不舍。
  梁远星捏着钥匙,不肯伸手,手腕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都允许你喝酒了,别闹。
  旁边一人忍不住惊呼:妈呀赵导居然会哄人?星星你就从了吧!
  从了吧,别害羞。
  不就交个家门钥匙?你们不都躺在一张沙发上睡过了吗?
  你们都从哪里听来的?!赵老师,你也不管管
  梁远星脸颊发烫,抬头却见赵伯礼在笑,心里一动,手上一轻,钥匙自然落到了另一双手上。
  狠心拒绝表白的人若无其事,被拒绝的人躲着视线,一杯杯地灌酒。
  旁边有人说:星星你喝太多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关系,当饮料一样喝。又一杯下肚,梁远星清醒地望向前方大屏幕上滚动的字幕,甚至还有心情背背歌词。
  喉咙和胃里很辣,脑袋却连眩晕的感觉都没有。
  他故意说得有点大声,可是赵伯礼看着屏幕,没有理他。
  你不怕我喝醉了吗?不怕我喝坏身体了吗?
  梁远星手指轻轻抓着沙发,望着赵伯礼的侧脸,酝酿着下一句刻意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