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夏宁怔了怔,想了很久,才依稀记起来,这段时间,自己和叶维梦要一起去拍一个饼干广告。
  今天是大四开学后的第四个周六了,寝室的其他两人应该是去图书馆了,只剩下她们两人。而上个学期初,她和叶维梦被如今的经纪公司星探发掘,一起拍了一个祛痘护肤品广告,反响不错,由此顺理成章地踏入了演艺圈,两人也更加要好。
  如果说前一世的她是懵懵懂懂又充满期盼地踏入这一行,如今的她已经熟知了一切规则,那么,她这一世是不是可以走得更顺?所有的磕磕绊绊、眼泪伤痕,是不是不用再顾忌了?
  前一世,她顾虑重重,以至于活生生放弃了理所当然的机会,如今的她,是不是可以走得更踏实、更肆意?
  周夏宁沉默地接过叶维梦给她带的早餐,低头静静地吃完,等她洗好手,便接到了她和叶维梦的经纪人杜姐的电话。
  她们已经大四了,只剩下一门不太重要的主课和一门选修课,为了就业率,很多时候学校也闭只眼睁只眼,对于到课率抓得没那么紧了,尤其是像她们这样,实际已经签了公司合同的。所以开学初,杜姐就说过,会开始为他们多接些工作。
  半个月前,她和叶维梦跟着杜姐分别去了两个剧组试镜,如果她记得没错,今天就会有结果。
  她淡淡地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叶维梦的背影,又转过了头。
  今时,不同往日了。
  看到等在车里的杜姐时,周夏宁还是有些激动的。毕竟,到她临死,只有杜姐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她们俩,其实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这个从她踏入演艺圈便带着她的姐姐,是她在这个圈子从始至终的领航人。可自己却没有带给她太多的荣耀。
  “夏宁,以后就好了!”她还清晰记得,她获得最佳女主角后,杜姐难掩激动和她说的话。
  可事实是,她们俩还没有真正尝到甜头,一切就截然而止了。
  “快点上车。”
  可如今的杜姐,对着自己的新人,只摆出了一张冷漠严肃的面孔,让人望而生畏。
  叶维梦小心地扯了扯周夏宁的衣角,催促她快点。周夏宁却是展颜一笑:“杜姐,早上好。”
  “嗯。”杜涯男随意地点了点头,等到两个女孩上了车,便迅速驶离。
  今天要拍的广告是j省某知名食品企业新出的一款巧克力夹心牛奶饼干,除了周夏宁和叶维梦,另外同演的还有一位有着浅麦色皮肤的年轻男孩,三个人合起来,那就是一块巧克力夹心牛奶饼干了。
  三个人都是这个圈子的新人,周夏宁两人才拍过两个广告,而那个男孩据说刚在某部电影里演个配角,只是因为电影尚未上映,所以完全是个新面孔。
  周夏宁其实已经不记得这个男孩了,但她记得今天带他来的经纪人。几年后爆出来的“知名”经纪人,他手下的新人都必须经过他的“验货”,才有可能被介绍工作,而且,男女通吃。
  口味真是太重了!
  周夏宁只看了一眼,便有些嫌恶地扭过了头。那个羞涩清秀对着自家经纪人不断点头的文静男孩过来打招呼时,她也只是很冷淡地点了点头。
  无奈也好,被迫也好,总归不过为了名利两字。
  名利她也爱,只不过爱得更有原则罢了。当年她可以为了所谓原则而拒不接受,甚至不惜放弃角色,那这一世,她更没有理由妥协。
  周夏宁的态度略显冷漠,而叶维梦却笑颜盈盈地和对方攀谈起来。都是新人,她们还在拍小广告,对方却已经有机会获得电影里的角色了,这便是差距。
  叶维梦从来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对这种所谓人际投资更是钻营有道。周夏宁自叹不如,便只有坐在一旁默默看脚本。
  如今的她当然对这种广告拍摄驾轻就熟,可这不意味着她就可以轻视。她后来才发现,电视也好,电影也罢,吃透剧本是第一要素。
  广告也一样,自己事先领悟透彻,导演再指导时,便能更快领会。于是,叶维梦满场和人打招呼,试图从中发掘她的各种贵人,而周夏宁只是坐在一旁,安静沉默。
  杜涯男和导演交涉完,转头看着叶维梦微微皱了皱眉。
  广告拍摄得还算顺利,周夏宁完全没有什么障碍地漾开笑容,倒是叶维梦临上场了,却笑容僵硬。
  新人更容易紧张,这也没办法。
  导演又讲解了几次,总算在下午时拍完了所有镜头。
  等到上了车,叶维梦就拉着周夏宁的手呼了口气:“夏宁,好累哦。”
  杜涯男从照后镜里看了后排的两个女孩一眼。
  “维梦,明天早上七点,我老地方等你。”
  杜涯男的嘴角抿得很紧,又看了安静的周夏宁一眼。
  “那么早啊!”叶维梦深深地叹了口气,“杜姐,明天就我一个吗?夏宁不去吗?”
  周夏宁正转头看着窗外,闻言,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
  此刻的周夏宁应该是不知情的,所以,三人里,她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但她现在却能肯定,叶维梦完全知道明天她要去哪里,不用转头,她也知道,叶维梦此刻该是勉强按捺着喜悦。
  “上次你们去试镜的剧组都有了消息,公司按照你们两人的特点,决定让维梦去《芙蓉贵妃》剧组。夏宁,你下周去《三国传》剧组。”
  “怎么会这样?!”叶维梦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杜姐,明明是夏宁去《芙蓉贵妃》那里试镜的啊,怎么一下子变成我去了啊?”
  杜涯男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却没有回答。
  周夏宁这才转过头,笑着说道:“哪个剧组都没有关系,只要有工作就行了。”比起演戏,她周夏宁当然不逞多让,她叶维梦还嫩着呢,“听说夏韬导演很严厉的,你可要用心点。”
  “哎呀,夏宁,公司这是怎么回事啊,明明说好了是我去《三国传》的,怎么说换就给换了啊!”叶维梦连连抱怨。
  周夏宁只抿唇浅浅地笑了笑,看起来毫不在意。
  怎么会是“说换就换”呢,明明是你自己想尽办法得来的角色。
  周夏宁歪头闭上了眼,似乎很累的模样。
  她不是没有机会改变被迫换掉的角色,只是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她和叶维梦也算公司比较重视的新人了,这两个剧本都是杜姐想尽办法争取的,《芙蓉贵妃》是一个嫔妃的角色,和女主角有对手戏。《三国传》里却是一个丫鬟,从头到尾只有一句台词:主公,露珠愿为您分忧。
  周夏宁想,叶维梦真当是没有好好做过功课。
  丫鬟虽然不出彩,可要演得好,也是抢戏的,毕竟,三国整一个男人的剧组,没有几个女性角色。而《芙蓉贵妃》里却不一样,嫔妃虽然听起来重要,可却被女主角牢牢压在脚下,宫里那么多嫔妃,区区一个新人角色,能有几两重?还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花瓶嘛。
  当初杜涯男之所以让周夏宁去试镜嫔妃这个角色,是因为这个角色设定是一个书香门第的贵女,她觉得周夏宁的气质更像。却没想到公司突然改了主意。她本来想再去力争一番,却被告知,那是《芙蓉贵妃》剧组自行挑选的。
  等到杜姐的车子驶离,叶维梦转头看了周夏宁一眼:“夏宁,你先回寝室吧,我有点事情。”
  “嗯。”周夏宁轻应了一声便回学校里走,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叶维梦看着周夏宁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这才难掩喜气地拿出手机:“昕东,我明天就要去剧组报到了!谢谢你!”
  ☆、第3章 告状
  周夏宁回了寝室,才看到另外两个室友都在了。
  自从她和叶维梦签了经纪公司后,另外两个室友便有意无意地对她们有了隔阂,后来她也忙,便不太在意。
  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她一向不强求。年轻女孩间的小矛盾,说穿了,很多时候不过是嫉妒。
  这样的负面情绪,她也没办法控制。所以,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地想着自己这次该怎么走下去。
  前世,她一心揣摩嫔妃角色,以至于角色被对换后有些伤心,恍恍惚惚就去了《三国传》剧组报到。
  自从九岁父母离异,她便跟着母亲去了国外,说实话,对所谓的四大名著也就知道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分不清《西游记》和《水浒传》到底哪部是讲那只猴子的。大学她取巧,报的是英语专业,对于厚厚一本的古典小说看到就头大,完全没有兴趣。
  所以,去剧组报到时,她闹了个大笑话。她扮演的是周瑜的侍女,她问别人,周瑜是不是宝玉的哥哥。
  就是现在,她还记得剧组其他人鄙夷的表情。那是她第一次参与电影拍摄,却也给了她最彻底的打击。
  《三国传》的导演是一个很傲气的新晋年轻导演,刚刚在国外得了奖项,当时只睨了她一眼,转头就给她经纪公司打了电话。
  她在剧组才忐忑不安地呆了几个小时,就被杜姐给领回去了。
  说实话,这件事情对她打击很大,以至于她后来特意买了好几本有关三国的书,就是文言文也硬是啃下去了。
  那种被人当低智商一般的嘲笑,让她觉得既羞愧又委屈。
  周夏宁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这一次,她当然不会再闹这样的笑话,但对于这部电影,她仍旧并不了解,因为年轻的她觉得丢了脸,甚至不敢看这部电影。
  她起身,走到叶维梦的书桌前,翻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她的那本剧本。
  叶维梦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她的角色,借着帮她对台词的理由,早就把台词背得很熟练了。这一个星期,周夏宁尚在适应重生的变故,心思难免有些恍惚,不过,从现在开始也来得及。
  晚上叶维梦回来时,周夏宁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剧本。
  “夏宁,真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你说什么对不起呢。”周夏宁抬头笑着说道,又扬了扬手里的剧本,“我自己拿了哦,我的那本已经放在你桌上了,你快点看吧,明天就要去报到了。”
  叶维梦“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弯腰抱了抱周夏宁。“夏宁,你真是太好了!”
  周夏宁背对着叶维梦,浅浅笑了笑。
  她是挺好的,不仅角色让给她,男朋友也让给她睡了。亲姐妹也做不到吧?
  周日,阳光灿烂。
  周夏宁站在五楼寝室的阳台,目送叶维梦从寝室楼下快步走过,看得出她的心情很好。也是,第一部电影的导演便是享誉国内外的夏韬,没有几个年纪轻轻的新人有这样的好运。她激动、兴奋、喜悦都不为过。
  可叶维梦,你知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能被挑中?
  周夏宁轻弯了弯唇角,转身进了寝室,还有二个小时吧。
  h市为发展旅游业,五年前在近郊的临水县大手笔建了一个影视基地,各种朝代的宫殿、建筑物,并且依山傍水,光论环境就是一等一的。如今国内各种古装剧和民国剧,都是在那里拍的。
  《芙蓉贵妃》的所有场景都是在临水影视基地拍摄的,从周夏宁的学校过去,走高速大概还要开一个小时,但如果她记得没错,叶维梦并不会马上就见到导演。
  周夏宁看了眼手机,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其实她已经不记得当年这通电话她说了些什么,可她却知道,必然没有什么好话。
  从九岁开始,她恨了很多年。
  妻子骄傲也好,家世高不可攀也好,都不是男人犯错的理由。而她和母亲确实因此受到了伤害,她至今还记得头几年半夜经常能听到的母亲压抑的哭声,那么痛苦难抑,那么悲伤透骨。
  她装作没有听到,心里却跟着一起痛。
  后来的那么多年,看着母亲和他都慢慢老去,她才慢慢想明白,父母之间的爱情破裂了,可他始终是她的父亲,那份心意从来没有改变。
  直到母亲再婚,才向她道歉。那么多年,之所以她没有父亲疼爱,都是母亲故意拦着,就是探视权都不肯给他,以惩罚他的错误。
  可惜,她也太骄傲,又骄傲又胆怯,不知道该如何打破二十多年的禁锢,等到最后,其实她最后悔的是,没有开口叫过他,在他那样为了她费尽心力后。人生最大的悲伤,便是子欲孝而亲不待,她追悔莫及,可已经于事无补了。
  其实,她的性格更像母亲,一旦受伤,便用骄傲来掩饰,即使,也伤害了自己。
  铃声响起时,周夏宁正在看剧本,她低头看了眼熟悉的号码,慢慢按下了通话键。
  “喂……”
  对方沉默了许久,周夏宁也没有挂电话,而是安静地听着对方有些深沉的呼吸声。
  “宁宁……”
  “嗯。”周夏宁觉得喉咙有些干涩,除了简单应一声竟然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