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
  任衍要求段吹雨把头发吹干,这位少爷天生反骨,本来抵死不从,在看到任衍主动走进浴室拿吹风机后,终于还是妥协了。
  他不知道这位野鸡家教生的什么毛病,偏要他把头发吹干。
  吹干的头发有点炸,蓬蓬松松地支在段吹雨的脑袋上。
  “雅思考试在准备了吗?”任衍忽然问。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多余,就段吹雨这个浮于表面的英语成绩,离雅思的水平还隔了一条银河。
  段吹雨反应平淡,摇头道:“没有。”
  “可以先试着准备起来。”
  “为什么?”段吹雨的这个问题似乎也有点多余。
  任衍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硬面笔记本,说:“先不管你的英语水平到底怎么样——”
  段吹雨愣了一下。
  任衍停顿的片刻望了一眼段吹雨,继续道:“你先从雅思的高度开始要求自己,反正早晚都要接触。”
  “你怎么不直接让我从专八的高度开始要求自己呢。”段吹雨呛他。
  任衍看他一眼,回呛:“专八和雅思的考察方向和侧重点完全不一样,本质上没有可比性。”
  “……”
  新鲜了。
  这两天,他头一回听任衍一口气憋出这么多字。
  “我干嘛要提前接触。”段吹雨顶着一张叛逆的小畜生脸。
  任衍正在翻笔记本,闻言抬起头,“你不是要出国?”
  “谁说我要出国了。”
  任衍心说:你哥。
  任衍没说什么,他没有兴趣对本身消极的人多费口舌。
  “先写作业,不会的问我。”任衍说罢便拿起无线耳机塞进耳朵里。
  看到压在耳骨上的白色耳机,段吹雨不由得冷哼一声,但是任衍戴着耳机,并没有听清。
  偏见同时在两方心底滋生,两人相看两厌,彼此都看对方不怎么顺眼。
  其实段吹雨的英语作业早在学校就做好了,他也不说,拿出物理卷子明目张胆地做题。
  浪费彼此的时间,这其实是一种很幼稚的行为,而且他浪费的不仅是时间,还有他哥付的钱。
  好在五分钟后任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做个英语还需要用尺子?
  “你愿意花钱让我在你家白坐着,我也不介意。”任衍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段吹雨的思路。
  段吹雨嗤嘲道:“你不是听歌么,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任衍懒得解释,伸手问段吹雨要英语作业。
  两人暂时没有剑拔弩张,为了段习风,强压不满,都忍了。
  高三的作业一般都是一整套综合卷,阅读题任衍没有标准答案,但基础题基本上扫一眼就能挑出错误。
  其实任衍一直都觉得英语这东西没什么好补习的,能不能提高水平,全靠平时多听多看多读,语感一旦形成了,做基础题根本不在话下。
  奈何段习风这个弟弟,表面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智障”的嫌疑。
  任衍把用铅笔批改过的卷子递给段吹雨,说了跟昨天一样的话:“把错的题,答题思路复述一遍。”
  又来?
  昨天对照着错误答案,硬着头皮乱说一气,已经把段吹雨恶心够了。
  段吹雨没好气道:“英语要什么解题思路?”
  “语法,语境,语义,还有句子成分,你分析的过程就是你的解题思路。”
  段吹雨忍无可忍:“你要是不想教,可以直接走人,没必要在这恶心我——”
  他顿了下,又道:“还恶心你自己。”
  这话段吹雨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说出口的,以前许亚菲帮他请的那些补习老师,他虽然没把他们当回事,但待人绝对是尊重有礼的。
  他哥请的这个家教,这才第二天——
  屋里的空气有片刻的凝固,很安静,只听任衍低声说了句:“你说得对。”
  他起身的时候衣摆略微扬起,今天穿了件纯白色的中袖t恤,那股柑橘清香就随扬起的衣摆浮散在空气中。
  直到任衍关门离去,段吹雨都没有说一句话。
  有什么好说的。
  这人不是赶走了么,多好。
  段吹雨拎着书包回自己的卧室写作业了。
  段习风整个晚上都关在自己房间准备新公司的交接工作,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跟任衍起了冲突。他第二天就去新公司报道了,临走前还给段吹雨发了微信。
  社会主义接班人:哥去新公司上班了,这是任衍哥哥的微信号,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联系他。
  段习风给段吹雨推荐了任衍的个人名片。
  社会主义接班人:你任衍哥哥话少,你别看人家脾气好就欺负人家,不许皮,好好学。
  口欠:???
  虽然段吹雨满脑袋问号,看到“欺负”两个字的时候还是莫名地心虚了一下。
  昨晚那算“欺负”吗?
  不算。
  这是对一位不合格的补习老师的正常批驳,他只是在捍卫自己的利益。
  社会主义接班人:哥有空就回来看你,吹宝抱一个。[拥抱]
  口欠:[再见]
  任衍的头像是一只敦实的橘猫,图片像素不高,镜头怼得很近,圆滚滚的猫脑袋占据整个头像框,感觉下一秒脸上的横肉就要从框里溢出来。
  微信名是“1004”。
  段吹雨淡淡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放着没理。
  都已经撕破脸了,还加什么微信。
  *
  在那之后一个礼拜,任衍都没再出现。段习风大概是工作繁忙,顾不上询问段吹雨的学习情况,这一次的补习似乎真的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十中每周都要进行周考,一月一次月考,一周一次周考,段吹雨在这礼拜的检测中再次“光荣”地垫了底。
  十中的周考相当于大考,成绩排名照例是要全校公示的,段吹雨平时就是其他班女生讨论的重点对象,凭着校长公子这一身份的加持,这磕碜的成绩自然又成了年级里话题的中心。
  体育课、课间,只要休息的时刻,不管走到哪儿,多少都能听到议论他的声音。
  高三的体育课都是施舍来的,一学期的课掰着手指就能数清,苦命的高三狗就靠着这点自由活动时间续命。
  这堂是体育课,明面上说是自由活动,实际上还是自习。
  上进的学生一般都自觉留在教室里刷题,像段吹雨这种不上进的,当然是铃声一响就下楼浪荡了。
  8班是理科试点班,男生占多数,平时学习劲头很足,但是该心疼自个儿的时候,都不会矜持。
  铃声一响,教室里稀稀拉拉走了一半的人,余下的留在教室里安静地自习。
  段吹雨找了个阴凉处,闭着眼睛倚靠在石凳上,阳光钻过葱郁的树叶倾落下来,他的肩膀上树影斑驳。
  不远处传来听不真切的声响,人声渐近。
  “体育课续命啊——啊——吾命不久矣!”
  “别说了,我才要短命了,我这周周考退了三名,我妈就把我手机没收了,不让我带了。”
  “可怜。”
  “不过我听说这次周考段吹雨又考了倒数?诶我心里有点平衡。”
  “你平衡什么?”
  “他爸不是校长么,校长儿子都考成这样,我当然平衡。”
  “啧啧啧,阴暗。”
  “实话实说怎么就阴暗了,不过真挺好玩儿,校长的儿子成绩都这么烂,老子得多没面儿啊,这校长当的,真憋屈。”
  望见石凳上的清瘦身影,两人顿时噤了声。
  “操……”男生用气音骂了一声。
  另一个男生拽着他就走,小声道:“走走走。”
  “怎么回回有人嚼你舌根,都能被你听到啊?”李易不知哪时坐在了段吹雨的旁边,手里捏着两根冰棍,递给段吹雨一根。
  段吹雨撕开包装袋,在冰棍顶端嘬了一下,他蹙了下眉:“不是奶油的。”
  “怎么不是了?”李易看了眼包装袋,明晃晃写着“奶油”两个字。
  “不是纯奶油。”段吹雨把舔了一口的冰棍塞回包装袋里。
  “我说段公子,您可真够娇贵的呀?这小舌头还自带检测功能的?”
  “一股糖精味儿,不好吃。”段吹雨怕辜负这位发小的心意,举着冰棍故作商量地问:“能扔吗?”
  李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然呢?我吃啊!”
  操场上本来没什么人,可能段吹雨自带名人效应,隔段时间就有女生手挽着手从操场旁边的小树林经过,低头咬耳朵,眼神往段吹雨身上飘,看两眼就脸红。
  李易对此情状见怪不怪,拱了拱段吹雨,问:“诶你最近不是在补课么,怎么感觉没什么效果么。”
  言外之意,你怎么又考倒数?
  “不干了。”
  “嗯?”李易没反应过来。
  段吹雨补充道:“补习老师不干了。”
  “你把人气走了?”
  段吹雨噎了一下,转过头幽幽地看着他,幽幽地问:“我看起来很像干这种事儿的人吗?”
  李易认真地点点头:“像。”
  “……”
  *
  段习风去公司任职后,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难得的人气儿只停留了几日就倏然溜走。
  手机震了几下,段吹雨关上家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妈:放学了吗?
  妈:听你哥说给你找了补习老师?感觉怎么样?
  段吹雨打字回复。
  口欠:放了。还行。
  妈:我这边临时有个会要开,过两天回来。
  口欠:嗯
  “小雨回来啦?”赵阿姨擦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赶紧洗洗手,今天我做了你爱吃的板栗红烧肉。”
  “好。”段吹雨淡淡一笑。
  吃饭的时候,赵阿姨忽然从自己的购物布袋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硬面,灰色的。
  段吹雨含着一颗板栗愣了一下。
  “我今儿在书房打扫的时候,看到一本笔记本。”赵阿姨把笔记本递到段吹雨面前,“是不是你给落那儿的呀?”
  段吹雨咽下板栗,“唔”了一声。
  “就知道是你的,可别乱丢了。”赵阿姨把笔记本放在一边,“到时候找不着又该着急。”
  是任衍的笔记本,上回走得匆忙,他没带走。
  段吹雨仰躺在床上,翻开笔记本封面,扉页的右下角写了个“衍”字,入墨极淡,笔锋轻浅飘逸。
  敷衍的衍,名如其人,挺敷衍的。
  段吹雨轻笑一声。
  应该不是什么日记之类的东西吧?
  段吹雨的窥探心理恣意横生,纠结了会,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打开了笔记本。
  还好,不是日记。
  字迹很潦草,连成一片,但是意外的赏心悦目,就是看起来有点吃力。
  段吹雨眯着眼睛注视了好一会,才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6/考察点:if从句,选了b,答案与考察点完全无关]
  [11/~非谓语,b,无关]
  [28/~虚拟语气,a,无关]
  [37/~so…that倒装,d,无关]
  ……
  笔迹写了整整两面,不怪任老师太闲,只怪段同学错的实在太多。任衍甚至还把他认为段吹雨真正薄弱项的题目圈了出来,段吹雨扫到最后一行的时候,在底下望见一排小字——
  [答案脱离考察点,解题思路乱说一气,疑似故意瞎选]
  段吹雨浑身的血液凝固了几秒,没忍住爆了个粗:“我…艹?”
  原来人家压根就没划水,不仅没划水,还特负责地做了学渣考察笔记。
  难怪非要让他说答题思路呢,合着是为了试探真实水平。
  段吹雨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就——感觉心里有点满,像是有水要溢出来。
  “这人无不无聊啊……”段吹雨鼻尖轻轻耸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段习风的聊天界面。
  那个被推荐的个人名片还在聊天记录里躺着,段吹雨抿了抿唇,点进名片,添加好友。
  那边消息通过得飞快,段吹雨手不禁抖了一下。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聊天,聊什么?
  段吹雨想风就是雨,即刻发了条消息过去:你笔记本落我家了。
  1004:知道
  段吹雨愣了会,心想这人手机是长在眼睛上的吗,回消息这么快。
  那边又发了条消息。
  1004:明天过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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