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零
  白西恩后悔这趟来了美国, 本来待在香港,香港警察哪会把别国的事这么当回事。
  他进去了十三小时,一直表示自己是无辜被牵扯其中的,这些人他都认识,堂妹陈西林对自己很不友好,“珍奇岛”的钱确实很大一部分放在环太, 这是因为环太也是q基金的董事, 再说环太还在项目筹不到款的时候主动提供免息贷款, 现在钱放在环太不很正常吗?
  他说他知道的仅此而已。
  他想, 自己做过的那点小事, 实在犯不上什么, 白亨利总有办法把他弄出去的。
  他却不知道,白亨利此时已在医院里躺了一夜, 他更不知道,七小时前白亨利已搞明白了他的脱氧核糖核酸继承序列, 把他的名字从他的孙辈中划除了,是狠狠地划除了。
  明逾在大迈却咬住他不放,她稍稍改了口供, 孕妇案依然是白西恩做的,但后面的餐厅经理案, 王祁绑架案, 她坚持是白西恩做的, 她记得那个阿超的故事a里, 这些事是白西恩做的, 她相信故事a里的大部分细节是真的,因为他们指望她说出故事a,这里面的所有细节他们都拿得出证据,只是将幕后换成陈西林而已。
  “为什么在直播时你说是陈西林做的?”警察问。
  “我觉得是陈西林让他做的,这样到最后东窗事发时陈西林可以栽赃白西恩。”
  “白西恩为什么要听陈西林的话?他们不是关系很差吗?”
  明逾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为了钱。”她已经不需要将事情说圆了,有破绽更好。
  “鉴于你和青家的关系,是有青家什么人指使你吗?”
  “这个问题,你们先找到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青晖,去问他吧。”
  “青晖已于一周前失踪,连同他的女儿青安吉。青晖临走时告诉他的妻子他带女儿去南美游玩,但是我们发现他最后一次飞行记录是洛杉矶到西索。”
  明逾叹了口气,挤出一个苦笑,“你们尽快找到他的女儿吧,她是无辜的,我怕她有危险。”
  所有人都归案,除了肯特。
  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是五天前从中国海城飞往香港,从此便消失了。香港警方展开了地毯式搜寻,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西林昏睡了一夜加半个白天。自打十来天前去阿姆斯特丹,她就没睡过一个整觉,身体在本能地求生,失忆式地昏睡不醒。
  这会儿她的记忆进入了空白,想不起生命进行到了哪一步,想不起身在何方,想不起自己是在怎样的人生背景故事中睡去……
  但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拿出手机,上面有几千封未读邮件、一些未接电话、语音留言、未读消息……
  她点开最上面的消息,是特助特莱莎发来的:怀特&欧雷尔公司想要确认下个月底的婚礼仪式是否取消,我联系不上您,但做主帮您取消了。
  她翻了回去,不想看到更多,又去听语音留言,白亨利的律师从昨夜至今留了两次言,看上去是什么紧急的事,她先听最新的一条,是今天早晨七点多发来的:lynn,白先生醒了,已脱离危险,但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有消息我再通知您。
  律师的上一条消息,是昨天夜里十二点多的:lynn,白先生被送进了急救和重症监护,初步诊断是门静脉高压导致,请速来圣安娜医院。
  特莱莎的消息:lynn,亨利先生进了急救,已脱离危险,我已代您送了花过去,他的律师表示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阿巴度的消息:lynn老板,真没想到ming小姐是这样的人……您还好吗?我每天都很担心您。
  ……
  “啪”的一声,陈西林锁了手机。
  梦醒了,不了吧,不如继续留在那个梦中。
  让她继续吧。
  下午一点四十七分,在陈西林醒来一小时后,特莱莎接到她的电话。
  “lynn!谢天谢地!终于等到你电话了,你还好吗?”
  “我挺好啊亲爱的,好像睡了个懒觉,听着特莱莎,请你帮我订一张周五晚上去阿姆斯特丹的机票。”
  那边顿了顿,“周五?你是说这周五?去阿姆斯特丹?lynn你在保释期,有旅行限制。”
  “什么保释期?”
  “lynn,你现在是被保释的。”
  “为什么?”
  “lynn?”
  三点,陈西林被送往圣安娜医院急救中心。随即接受了mri检查,脑电图检查,血检、尿检等一系列筛查,排除了外脑结构病变、癫痫,排除了诸如非法药物导致的中毒……
  随后,她被转入精神科。
  初步诊断结果是压力和创伤等心理原因导致的解离性失忆,这种病症又细分几种,陈西林的一系列反应显示,她丧失了近十几天的记忆,也就是说,她的记忆停留在去阿姆斯特丹与明逾团聚之前。
  “从心理学上说,这属于解离性失忆里的局限性失忆,”圣安娜的精神科医师向从香港赶来的迪恩解释,“患者暂时忘记某个特定事件,或者某段时期的记忆清零,这是一种典型的创伤后自我防御机制,患者用这种方式抵御压力,清除或减轻创伤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记忆还会回来吗?或者说可以治愈吗?医生,这段时间的记忆很重要,您知道她卷入了一场官司中。”
  陈西林迷惘地看着说话的人。
  “这种失忆通常是暂时的,通过心理治疗,数天后可以恢复,当然了也有反复发作的几率,我这里的记录显示这是陈小姐第一次出现类似症状。”医师偏头看着电脑屏幕,显出窄脸窄鼻子的轮廓来。
  “据我所知是第一次。”
  “lynn ,”医师和蔼地看向陈西林,“我想您有足够的理智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西林点点头,“请说。”
  “治疗会牵涉到您的很多隐私,实施治疗前我们需要签署一份隐私泄露协议。”
  陈西林摇摇头,“我不想谈论这些隐私,”他看向迪恩,“我不想治了。”
  大迈没有那么人性化的条件,没有午餐室,没有电视机,陈西林的担心不无道理,明逾在这里生活得很辛苦。
  探视间里,负责她案件的警官拿了只手提进来,给她放了一段新闻,新闻里说,陈西林女士被确诊患上了解离性失忆,丧失了四月三十号之后的记忆。
  明逾一言不发地往监牢里走着,狭长局促的走道像是没有尽头。
  她经历过那么多的伤害,家破人亡、十二年痛苦的爱恋、爱人的不告而别……一直到近期的失去事业,锒铛入狱……这些都没有打垮她。
  可现在,一定是自己的指控,是自己,让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干脆点,干脆忘了我,将那年九月之后的记忆都清零。
  她蹲下身,无声地痛哭。
  两天后,脑神经领域的权威专家k博士从洛杉矶赶到了圣弗兰。
  新闻上说,陈西林女士终于同意接受k博士的治疗。
  白亨利终于可以坐起,他庆幸,那位k博士现在隔离了陈西林,不让她接触有可能刺激到她的一切——家庭就是很大的隐患,那是她十岁时开始的创伤。
  他庆幸陈西林暂时被隔离治疗,因为他在病床上昏昏醒醒了三天,也没想好如何处理这笔孽债。他只确定一点,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他的孙囡平安。
  k博士通过迪恩向保释官提交了一份申请,对于心理原因造成的解离性失忆的治疗,心理辅导为主,药物为辅,而对这种病的心理治疗最讲究的是环境,要带病人离开一切能够提醒她内心压力和创伤的环境,病人需要在一个让她安适的氛围中接受治疗。
  k博士通过对病人的了解,坚信目前最适合她的环境是难民营中,让她和那些接受了她资助而重新走向阳光的难民们在一起,每天开展茶话会,听一听每位难民找回希望的故事,其余时间只安排吃、睡、心理辅导。
  陈西林女士用了五、六年的时间投身于西索难民慈善活动,她每年一半的收入都投在q基金,由此可见她将心放在了那里,那会是目前最适合她接受治疗的环境。
  申请加急!!
  保释期内,当事人想要乘飞机出国必须是牵涉到生死疾病的大事,对失忆症的及时治疗正好满足了这一条件。
  法庭批准了这项申请,条件是传唤后要及时赶回。
  机舱中,陈西林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日明逾的直播,细数她提到的每个细节,那天从看守所出来时,她冒出的那个疑问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胀大:她为什么还要叫来所有记者进行直播呢?
  也许……也许是想让自己听到所有的细节。
  可是每一次看这场直播,心就被挖痛一次,哪怕是纯粹的恶意,那也要再见她一次,听她亲口告诉自己,为什么?
  她闭上眼睛,那些眼神,哭啊,笑啊,那身体的温度,都是假的吗?
  依稀还记得她曾提醒过自己一些事情,在珍奇岛上游戏结束时,她曾说过,雪莉好像跟黄达开认识的,自己就因为这个提醒还去暗中调查过。
  更别说她一直跟自己说,怀疑肯特不去大迈那件事有诈,后来也被证实,确实是做了手脚。
  如果她要害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她重新打开视频,画面定格在明逾的手上,她还戴着戒指,陈西林伸出手,看着自己手上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她不禁轻轻抚上去,摩挲着。
  可是那枚祖母绿呢?
  飞机在西索首都瓦迪纳降落,一同前来的还有迪恩和k博士。阿巴度早在出关处等候。
  “lynn老板,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忘记了挺好的。”阿巴度闪着一双关切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陈西林苦笑一下,伸手将他搂了搂,“阿巴度,那时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巴度难过起来,又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欣慰,再过了一会儿,他皱起眉,“lynn老板!您能记得离开大迈的那天吗??”
  陈西林摆了摆手,坐进了吉普车里,迪恩和k博士坐在前面一辆车里。
  “lynn老板,说起来……”他刚开了个头,又吞下了剩余的话。
  “怎么了?请接着说。”
  “我……我突然想起,不该刺激您。”
  “没事,你说。”
  “那天ming小姐在大迈的礁石边埋了什么东西,她说……让我提醒您取出来。”
  陈西林坐直了身子,“你怎么没早说?”
  “我……我怕她害您,再说,后来我也知道,您不能再进入东索了。”
  陈西林想了想,“我知道那块礁石,阿巴度,我需要你去把她埋的东西挖出来交给我,我就在住处等你。”
  傍晚时分,阿巴度怀揣一只袋子来到难民营这处事先布置好的安置房外,轻轻敲了敲门,陈西林立即开了门,“进来吧。”
  房间内整洁而朴素,阿巴度没走两步便停下了,他怕鞋子把地板踩脏了,便从胸口的口袋里取出那只袋子,“给,这就是ming小姐留给您的东西,我拿仪器测过了,没有炸弹。”
  陈西林摇了摇头,笑笑,“谢谢你。”
  “老板不要跟我说谢,那我先出去了,您有需要叫我。”
  待阿巴度关上门,陈西林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只袋子,只见里面装着一只手机,她认出来了,那是明逾的手机,一个很小的、碎布裹起来的东西,将碎布除去,是那只祖母绿。
  她将那戒指放在唇上,闭上眼睛,在上面寻找明逾的气息。
  还有一封信。
  她将信展开,信写得很长很长:
  亲爱的,
  如果一切顺利,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在监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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