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姬昭离开宫里后就很忙了, 他先叫人去秦府请秦文明日来他府里一趟,好把这件事告诉秦文,再又派人去殷府, 明日或者后日他也要去与外祖父见一面,聊一聊太子到底想干什么, 又叫人去山上看看外祖母、公主们收拾得怎么样,护送他们回来。
  他心情极好地回到府里, 叫殷鸣去安排跟他回来的小太监, 再叫殷鸣派人去南方买梨子, 殷鸣转身要走, 他又叫住:“还有,叫小刘师傅做上几样拿手的点心,我要送去宫里给太子。”
  “好嘞。”殷鸣应下,也不急着走,怕他还有事情要交代。
  姬昭想了想, 似乎没有什么落下的, 才叫殷鸣离开。
  走到半路,他又想起来, 他府里也是有几株枇杷树的, 虽说已经过了吃枇杷的季节, 树上没几个果子了,摘些枇杷叶子给太子殿下煮水喝啊,也可以止咳的, 刚要吩咐,门房来报, 说何七娘过来拜见。
  姬昭猜测她又是来送账本子的, 不在意道:“叫她放下东西就回吧。”
  门房应下, 出去片刻又回来,为难道:“郎君,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求你,小的说您不见她,她就不愿走。”
  姬昭皱眉,他觉得有点烦,偏偏魏妈妈还没回来,他根本不想见何七娘,他其实从不乐意见不熟的人,不过何七娘与他也算是有些渊源,小小年纪,人也不容易,姬昭无奈道:“行吧,你叫她进来。”他再对尘星道,“你去问问她有什么事情。”
  尘星应下,转身出门。
  姬昭则是净面、洗手,换衣,只穿一层衣裳,躺到榻上,榻边放了冰山,还有风轮,凉风阵阵送来,他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可乐切了一盘井水里湃过的西瓜给他,姬昭爬起来,一手喂兔子,一手用小金叉子叉着西瓜喂自己,倒是乐哉。
  喂到一半,尘星回来,姬昭头也没抬,随口问道:“说完了?是有什么事?”
  “勉强算是个事吧。”
  “说说。”
  原来因为先前闹过的事,何七娘在京里多少也有些小名气,只是后来她避在双泉巷一个小小的成衣铺子里,很少有人瞧见罢了。如今,那间铺子生意越来越好,何七娘的确是会做生意的,她针对铺子位置偏远这一点,特地搞了个“酒香巷子深”的路线,她专门做高端生意,服务于城里的贵妇们。
  这生意还真被她给做成了,何七娘的名头也就渐渐做了出去。
  要是寻常小寡妇也就罢了,何七娘却是个极为貌美的小寡妇,还会做生意,又才十六七岁,很快就有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她,想纳她回家做妾。
  尘星无奈道:“据说每日都有人上门要抢她回去。”
  “……这么抢手的吗。”
  尘星点头,再道:“何七娘是想请您帮她找几个护卫,她在金陵城里没有认识的人,不敢随意雇佣护卫,害怕自己被坑,我听她的话音,是想借您的名号吓退那些人,是想要跟您借个护卫呢。”
  姬昭能够理解,这样的忙也当然是要帮的,他道:“那你亲自去镖局帮她挑着雇几个护卫,至于我的名号,那就算了,我不想跟她扯上关系,别叫人知道你是谁。”
  “我明白。”尘星说完,便出门去忙碌。
  何七娘得到回应,道了谢便告辞,上了自己的骡车,她才恨恨地咬牙将一只手握成拳头捶进另一只手里,这个姬昭怎就油盐不进?据闻也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但凡才子不是都怜香惜玉的?那些男人见到她,哪个不是迷得晕头转向?
  姬昭为何同那些人都不一样?他就这么喜欢福宸公主?
  若是不能借了姬昭的名头,又如何搅得姬昭与公主鸡犬不宁?
  出了平阳侯府的巷子,满街热闹迎面而来,何七娘略想了想,对车夫道:“我们去太学院,我想买对面福芝斋的点心吃。”
  车夫应下,赶着车往太学院去。
  吃完西瓜,外面日头渐渐西落,姬昭带人去后院摘枇杷叶子。
  天已经不晒了,姬昭便挽了袖子踮脚自己摘,他觉得这事挺好玩的,毕竟古代娱乐太少,摘叶子的确还算好玩,叶子长得越高,照到的太阳越多,便也长得越好,他叫人搬来椅子,踩在椅子上往高处摘,还死活不许人帮忙。
  可乐他们扶着椅子,那是心惊胆颤,还不敢劝,劝了驸马要生气。
  好不容易摘满一篮子,姬昭正准备跳下来,手臂被树枝拨拉到,“啊!”,姬昭痛得叫出声,立即低头去看,手臂上直接被树枝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来,他两辈子都是个皮肤极白的,也从来都是温室里的花朵,上辈子经常做手术、打针,身上到处是针眼与伤疤也就算了。
  这辈子的身体,当真是块无暇白玉,自小金尊玉贵地长大,除了常写字的右手上有茧子,身上连一点印子也没有。
  可乐他们都吓坏了,驸马那么白,忽然多出这么一条红道道,血还不停往外流,瘆人得很,他们立马叫府里的白大夫过来,又赶紧扶着姬昭下来,回屋去。
  刚划拉的时候是有点疼,过了那个劲,姬昭觉得也就那样吧,他当年什么痛没体会过啊,他还笑着安慰大家:“不要紧的。”
  正笑着,尘星回来了,瞧见他这样,眼泪都下来了,赶紧催着姬昭回屋,姬昭不忘交代:“赶紧把叶子提着去洗啊!”
  尘星伤心:“郎君您自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罪,何必为了太子这样!这些叶子就随他们去好了!”
  “哎呀,他今天对我蛮好的嘛,还给我一个厨子,我给他摘点叶子也没什么的,这叫有来有往,君子作风嘛。”
  “郎君!”尘星跺脚。
  “好了好了,我这就回去,别气别气嘛,不疼的,护卫雇得怎么样啦……”
  一群人这才往前院去,白大夫过来,帮他清洗过伤口,仔细一看,划的口子还真挺长,血还时不时地往外冒,白大夫严肃道:“郎君可切记不要碰水,否则要留下疤的。”
  “留下疤倒也没事——”姬昭没说完,又被尘星瞪了眼,他笑,“我都把你给宠坏了!”
  尘星不搭理他,跟白大夫讨论如何才能祛疤。
  白大夫去熬药,尘星还是一脸不高兴,殷鸣回来后,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也跟着愁眉苦脸,姬昭想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就道:“要不叫府里绣娘来给我做衣服?”
  尘星才勉强打起精神,府里几位绣娘是打小就给他做衣服的,从扬州带来,她们很快就过来,抱了很多布料给他看。
  姬昭从前从未管过这些,做衣服有魏妈妈帮他打理,他见着这么多布匹觉得很有意思,一水儿地都是他喜欢的浅色,他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可有雪青色的布料?”
  绣娘笑道:“郎君甚少穿这个色的衣裳,咱们府里还真不多,不过略有几匹,婢子去拿来给郎君瞧瞧,挑您喜欢的,咱们去多买些回来。”
  “好啊好啊!”
  尘星去帮忙抱来几匹布料,雪青色其实就是紫色,只不过是比较冷调的紫色,绣娘抱来好几种紫色,供他来挑。
  姬昭努力地找和徽商哥哥身上颜色最接近的,正看着高兴,可乐提着一篮子枇杷叶子进来,笑道:“驸马,叶子都洗干净了。”
  尘星瞪他一眼,他就当没看到,把篮子递给驸马看。
  姬昭又放下布料,叫他上前来,挑出几片看看,都很干净,他满意点头,又问厨房点心做好不曾,这才继续挑布料。
  他没找着与哥哥那□□裳相近的颜色,问尘星:“你眼光好,你也帮我看看,是不是的确没有哥哥那天穿的紫色?”
  尘星也仔细看过,还真没有,这些紫色都偏暖色调。
  绣娘便道:“婢子去一趟布匹店,明日一早就叫他们送各样紫色的布料来。”
  姬昭有一点点失望:“好吧。”
  绣娘道:“郎君您放心好了,明日挑好布料,我们姐妹几个联手,晚上就能给您做好一身!”
  姬昭才又笑开:“好!”
  点心也已做好,姬昭检查过,确保食盒是漂亮的,装叶子的篮子也是崭新的,吩咐可乐去宫里给太子殿下送去,还叮嘱他不许把自己受伤的事告诉太子,免得太子那个神经病又多想,以为他是邀功、卖惨呢。
  他才不屑干这样的事。
  可乐算了算,大半年没往宫里送过东西,莫名的非常激动呢!
  得知可乐过来送东西,太子殿下恍然片刻,心中也莫名生出难以言喻的激动之情,他面色平静道:“叫他过来,我亲自问他。”
  “是!”
  可乐不劳烦小太监,自己一手提篮子,一手提食盒,进来就笑,刚要放下东西行礼,宗祯伸手:“免了,送了什么来。”
  “这篮子是枇杷叶,这是一盒吃的。”
  保庆上前提起食盒,抱起篮子,放到宗祯面前的桌上,宗祯不急着看点心,先拿起叶子看,听可乐道:“枇杷叶子,都是驸马亲手摘的,从宫里回去后,歇到太阳西落,院子里没太阳了,驸马带了我们几个去摘的,非不许我们帮忙,驸马还专门挑高枝上的叶子摘,驸马说那里的叶子成天晒太阳,长得更好些,回头煮了水喝,殿下您的咳疾便也能好得快些!”
  即便宗祯极力克制,面上也浮起一层喜意,屋子里其他侍候的太监们都很高兴。
  宗祯面带微笑地一片片叶子地在看,问道:“那么高,他是怎么摘的?”
  “咱们搬了椅子来,驸马站在椅子上摘的!”
  宗祯皱眉:“那多危险,你们也不劝着些?”
  “小的们劝了,驸马不听咱们的……”
  “罢了。”宗祯知道,姬昭连他说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他们几个的,“往后你们要劝着,我不需要他亲自去做这些。”
  “是是,小的知道。”
  宗祯面色好了些,又问:“驸马回去后,都做了些什么。”
  可乐正好要说何七娘的事,立即把这件事告诉太子,宗祯再皱眉:“驸马没见她?”
  “没见,依小的看,驸马烦她烦得很,不过她后来卖惨,驸马挺同情她,到底还是叫尘星去帮她找护卫去了,驸马毕竟心善……”可乐这最后一句说得忐忑,生怕太子又要骂他吃里扒外。
  宗祯没有骂他,目前来看,姬昭应当是没有与何七娘勾结,否则总有蛛丝马迹,陈克业他们这些天没少去找,什么也没找着,倒是何七娘成天往姬昭身上凑,力图做出与姬昭很熟的样子来。
  宗祯其实有些不太明白,凉国细作光在一个驸马身上使力有什么用,想来想去,恐怕还是想通过驸马接近他们。
  姬昭心善是真的,宗祯没有训斥可乐,可乐大松一口气,隐隐觉得这么久来,太子殿下对驸马的态度变了挺多。
  宗祯道:“这事你往后仔细盯着,何七娘此人不简单,你们四人与杜博,要合力保护好驸马。”
  “……好!”可乐有些迷茫,他们的任务不是监视驸马么?何时变成保护了……
  宗祯没有与他解释这些,还想多听听姬昭的事,便问:“还做什么了,你出来前他在做什么?”
  “驸马正挑布料做衣裳,他想要雪青色的衣裳,就是您前些时候穿过的那个……府里没有一样颜色的,驸马有些不高兴,明天要叫布庄来府里送布呢。”
  宗祯面色便更见好看,问保庆:“那天的衣裳,谁做的?使的是哪里的布?”
  保庆仔细一想,答道:“殿下,衣裳是源心姐姐做的,使的布料不过寻常丝质,就是金陵产的,倒不难得,只是那色,是源心姐姐带了人用白布染的,外头没有。”
  “去问问看宫里还有没有。”
  “好嘞。”
  保庆去找布,宗祯继续玩着叶子,再问:“他用晚膳了不曾?”
  “还不曾,驸马吃了药,说苦,胃口不好——”可乐吓得用手捂嘴,他怎么给说出来了!!!
  宗祯抬眼,冷冷看他,一字一句:“吃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