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
  明日便是刘乾的寿辰, 宗祯帮他检查大礼服有无差错,姬昭坐在一边,非常担忧:“明天进宫, 最晚三日后我们也要回金陵的,事情还是没一点线索, 这怎么办才好。”
  “不急。”
  姬昭看着他慢悠悠的样子,更急了, 他跳下榻, 跟在宗祯身边念叨:“你快想想办法呀!不能这么下去!快想办法!”
  宗祯回身看他:“是我的事, 你何必这么急。”
  姬昭气急:“你的事不是我的事吗?!”
  宗祯听了他这话, 反倒是笑了,姬昭生气地又倒回榻上。宗祯检查完毕,没见有什么差错,叫尘星拿下去,并且将门关上, 他在姬昭身边坐下, 慢声道:“不过是想逼庆旸公主亲手动手罢了,苦于这是在他国, 行事必要严谨, 否则于两国都是祸事。若是到最后一日, 还是找不到恰好的机会,我哪怕提着羊上门,邀她吃烤全羊, 她总要使刀片肉吧,也总有办法的。”
  姬昭鼓起脸颊:“你还是要去施美人计呗……”
  “只怕轮不到我施美人计。”
  “嗯?”
  “庆旸公主忍不了多少时候, 你上回提到刘苍跟你道谢, 这也是个妙人。”
  “我听不懂。”姬昭迷茫地看他。
  宗祯克制住自己想要揪姬昭脸的手, 缓声道:“总之你放心,此行必定不虚。”
  “只要你不施美人计就好……”姬昭小声道,又补救一般说,“你毕竟是我们熙国的太子,不可以这般。”
  宗祯笑了笑。
  刘乾生辰这日,姬昭带着使官一同进宫,恭贺他寿辰。
  除他们之外,还有一些臣服凉国的北方游牧部落,也派了使官前来。他们按照礼官的要求,一一行礼,再进行庆典。
  到午时,流程就走得差不多,他们要去一同用午膳,作陪的是凉国的一些官员。
  姬昭松了口气,虽然是跟着流程走,还是挺累的,吃过午膳,他们就能回去。
  偏偏刚坐下,就有个小太监跑到他身边,小声道:“驸马,我们陛下想要见您。”
  在人家的地盘,又是以使官的身份来的,姬昭只好过去,胡武起身跟他同去。七绕八绕地,姬昭也不知到底要去哪里,不过姬昭也不是全没有见识的人,只看身边建筑,穿过几道门,他知道,自己到了后宫。
  最后,他们停在一座宫殿前,又出来几位太监,毕恭毕敬地引着他进去,在门口,他就听到刘乾爽朗的笑声,还闻到脂粉香气,姬昭浑身不自在,面上露出完美的微笑,略微低着头,走进殿中。
  他弯腰行礼,刘乾已经赶紧道:“快起来,快起来!”
  姬昭直起身子,果然见到一屋子的华服贵妇。
  他猜测,这些是刘乾的妃嫔们,他视线下垂,并不往上看,心中却郁卒,这个皇帝太神奇了,好端端地把他叫来后宫做什么!
  刘乾接着就道:“这便是金陵那边的驸马,你们快瞧瞧!”
  有个女人便笑道:“果真是个好孩子呢,长得好,性子也好,福宸公主好福气呀。”
  姬昭心中“呵呵”笑,他都没怎么说话,也是第一次见,哪里看出来他是个好孩子?不过他也只好再行礼:“娘娘过奖,姬昭不敢当!”
  余光中便瞧见上头有位妃嫔捂着嘴笑,还是那道声音问他:“驸马这些日子在燕京可住得惯?吃得可好?”
  姬昭便实话实说:“都好,就是较之金陵,此处到底干燥了些。”
  她笑着应是:“南方气候与北地不同,驸马夜里睡觉时,可在屋里放些水。”
  “多谢娘娘提点。”
  “真是好孩子。”她再夸了句。
  又有道年轻许多的声音道:“陛下,妾看着熙国驸马如此俊秀,倒想到了咱们的庆旸公主,咱们公主也到了适婚年龄。公主的未婚夫,袁家大公子也是英俊潇洒,少年才俊,与咱们公主不也是天造地设一对?”
  方才与姬昭说过话的那个女人笑道:“智儿哪里就有你说得那么好。”
  姬昭就知道了,这人是袁贵妃。
  年轻点的那人再道:“娘娘可别谦虚,您出去问问,哪个不说袁大公子好?袁公子还有孝心,咱们陛下寿辰,他给陛下写了一万个福字呢!”
  刘乾朗声大笑,屋子里的人就跟着都说袁公子孝顺。
  年轻的妃嫔又道:“陛下,今日是您的寿辰,多好的日子啊,不如就为咱们公主与袁公子择个良辰吉日,定下婚期!也叫公主与袁公子沾沾您的福气!”
  这时,有道格外温柔的声音缓缓道:“庆旸她性子毛躁,倒也不急。”
  姬昭猜测,这是德妃。
  袁贵妃紧接着就笑:“孩子啊,成了亲,便懂事了。就说苍儿,原先总也不懂事,我也不愿叫他那么早就成亲,多亏陛下早早为苍儿定下亲事,你们瞧,如今苍儿懂事多了,也知道带着弟弟妹妹们。”
  年轻的那人立马拍马屁:“那是,谁不知我们二殿下最是亲和!对诸位殿下最关照了!”
  德妃再开口:“今日是陛下寿辰,所有福气皆是陛下的,怎能叫庆旸的事来扰了陛下。”
  姬昭暗自撇嘴,他恨不得那个不要脸的公主赶紧和那个袁智成亲,恶人互相磨去。
  刘乾一扫,扫到姬昭的嘴角往下撇,也不知为何,开口就道:“昭哥儿,你觉得呢?”
  “嗯?”姬昭不解,抬眼看去,就在刘乾身边坐着的德妃,抓着帕子的手一紧。
  刘乾道:“你也是早早成亲的,觉得如何?”
  姬昭心中无言,这个皇帝越来越奇怪,不过能踩庆旸公主几脚,他非常不介意,他甚至有些高兴,他笑道:“自我成亲后,的确成长许多,我家人都觉得我行事方面稳重不少。我见过庆旸公主,公主性情纯澈,那位袁公子我虽未曾见过,不过想来,贵妃娘娘的侄儿,二皇子的表兄,必然与公主极相配。”
  说完,姬昭再一笑。
  袁贵妃乘胜追击,又说了些话,屋子里的其他妃嫔也纷纷开口,刘乾竟然真的就把庆旸公主的婚期给定了下来,就在一月之后。
  姬昭说了几句可惜自己无法参加婚礼,会为公主备上厚礼之类的话,行礼走了。
  他走后,满屋子的妃嫔也都散了,殿中只留下刘乾与德妃。
  德妃低头垂泪,刘乾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朕知道,今日她们是故意说那些,可贵妃说得不错,庆旸的确该成婚了。”
  德妃哀声道:“那袁家大哥儿在外头养外室,陛下就要将我们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吗?”
  “朕知道。只是,朕总有老去的一日,你也有,蕤儿与庆旸还有大半人生,到时候咱们都不在了,他们如何自处?蕤儿性子太天真,不适合当皇帝,这是朕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苍儿性情温和,会照顾好他们兄妹俩。”
  德妃用帕子擦脸,刘乾握住她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也瞧见熙国的驸马了,如何,像不像?她会不会其实是殷家人?!朕想派人再去找找!”
  德妃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陛下,是像,可他不是,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
  刘乾愣了愣,声音也染上哀愁:“是啊,他们都不是。”
  “陛下……恕妾斗胆,若是见到五殿下这般,姑娘在天之灵也会伤心的。”
  刘乾沉默良久,就在德妃还要再说话时,他开口:“蕤儿不适合当皇帝,否则会惹来丧身之祸,朕,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地活着。”
  帝王不曾说的是,正是因为那张像极了的姬昭的脸,令他意识到,活着有多重要,他只希望她留下的孩子还活着,像姬昭这般健康而又悠闲地活着。
  他起身:“此事无需再议,为庆旸筹备婚事吧!”
  他说完,便走了,待到殿中空无一人时,德妃将眼泪擦净,面色渐渐变得暗沉。
  姬昭离开皇宫后,好好地松了口气,使官们皆如是,毕竟一件大事总算是完成了!
  他们南方人,难以适应北方的气候,此时总算是能回家。
  到含熙馆后,吴大人先去见宗祯,今日的事,挑了些重要的跟他说了,例如北方那些游牧部落是如何被凉国对待的,态度不同,能反映出不少事情。一说,就说到了晚上,吴大人临走前又道:“对了,殿下,还有一事。”他把今日姬昭被太监带去后宫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知道了。”宗祯点头。
  吴大人笑着拱手:“臣这便退下了。”
  他走后,不等宗祯去找姬昭,姬昭已经急匆匆地来了,满脸的幸灾乐祸:“我告诉你一件事!”
  他把庆旸公主婚期已定的事告诉宗祯,宗祯却好奇于刘乾要把姬昭叫去的事。
  这不是刘氏皇族自家的事?为何要把姬昭叫过去?
  只是姬昭此人,不感兴趣的事情,一样也不愿意记,问他那些人都说了什么话,除了跟庆旸公主相关的,他都想不起来几句,宗祯无奈叹气。
  姬昭兴冲冲地问:“庆旸公主应该更加受不了了吧?”
  宗祯点头:“是。”又道,“不过,还差点。”
  姬昭好奇地看他,宗祯拍拍他的脑袋:“我会处理好,你可以令他们收拾东西,我们后日回金陵。”
  姬昭瞬时不管任何事了,他夸张地直接从榻上跳下去,宗祯吓得要伸手去接他,他已经踩着鞋往外跑,口中高兴道:“可以回家啦!可以回家啦!尘星!快来收拾东西!殷鸣过来!保庆你也来!小全子你也过来,你要做些吃的,你……”
  再后来的话,姬昭跑远了,宗祯已经听不到了,他无奈而又好笑地摇头。
  就在姬昭兴致冲冲地看人收拾行李的时候,刘乾寿辰的次日,袁智陪游牧部落几位王公世子去西山打猎,据闻同行的还有草原上的许多美貌女奴,他们扎了帐篷,夜里就宿在西山,袁智却消失在了山里。
  刘乾立即下令封山找人,因为熙国的使官还在,不能丢人,只能偷偷摸摸地去找,压根不敢大张旗鼓,终究找起来有些困难。
  找了整整一天,也没能找着袁智。
  西山边缘连着许多田地,因为找不到,后来便散开,渐渐往那些田地里找。
  遍寻不着的袁智,此时其实还在西山里,西山深处有个断崖,断崖下藏有一个山洞,只是因为西山也有禁区,除了皇族,无人能够进到此处。传言西山禁区内有祖上龙脉,哪怕是此时,刘乾也未开放。
  偏偏就是这个禁区的山洞里,庆旸公主一脚踹醒袁智。
  袁智迷迷糊糊地醒来,昏暗的山洞内看不着人,他慌张地问:“是谁?!”
  庆旸公主冷笑:“是我。”
  “公主?公主!救我!”
  他若是不这么喊,庆旸公主兴许还会慢一些,这么一喊,庆旸公主再度想到这些日子的屈辱,没人能够帮她,母妃与哥哥都劝她忍忍,父皇也劝她忍,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量,她只能自救,她只是不想嫁给一个废物而已!不愿自己的性命与一个废物捆绑在一起而已!
  不嫁给袁智,只有这一条路。
  袁智被五花大绑,还想求救,庆旸公主忽地手起,直接割开袁智的脖子,袁智颤了颤,身子猛地僵住,竟是直接咽气。
  庆旸公主尤不解恨,又往他身上刺了许多刀。
  身边的侍女这才点了火引子,庆旸公主瞧清楚地上的血,笑道:“姬小六说得不错,果然这样就能一刀致命,鲜血,真漂亮啊。”
  “公主,这——”
  “扔到乱葬岗去!!扔完赶紧走,别留下任何踪迹!”
  “是!”
  侍卫背上袁智的尸身转身就走,庆旸公主却在原地又回味一番,才被侍女扶着跳到附近的山崖上,顺着山道走了。
  禁区只有嫡系皇室知道如何进,如何出。
  不过庆旸公主倒也不怕此时有人来抓她,这个时候,她的哥哥弟弟们,都在铆足了劲地与那些部落打交道,只为了将来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持,谁还会在意她一个小小的公主。
  呵呵,她心中冷笑。
  刘苍刚从宫中回来,有些疲累地躺在马车内,正想问问袁智的事,忽然有支箭破空袭来。
  他猛地抬头,一支箭已经狠狠戳入马车壁内。
  车外他的亲卫全部围了过来,拔出兵器,还有人已经朝四周散开,刘苍叫车停下,他亲自解开箭上的纸条,打开一看,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吩咐出去的人都回来,再叫马车调转方向。
  庆旸公主走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刘苍。
  凉凉月光下,她笑了笑,刘苍看她半晌,也笑了。
  乱葬岗内,几人扔下那具尸体后,匆匆离去,四周黑压压一片,半点响动也没有。那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才又静悄悄走来两人,领头的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过袁智脖颈上与满身的伤口,起身静静离去。
  姬昭睡得正香,忽然察觉到有丝凉风钻进帐子,他下意识地往一边滚,却没有找到怀抱。
  “嗯?”他茫然地半睁眼,帐子里黑黢黢的。
  他伸手想去摸摸身边,还未落到床上,有双手先握住他,有人轻声道:“没事,睡吧。”
  “嗯……”姬昭滚了滚,挨进那个怀抱里,再度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