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六扇门大佬递烟 第100节
  “哎——!这才对。”齐禅一拍大腿道。
  他盘算了一会儿,唤人将他前些天整理好的木匣子拿来。
  齐禅让傅成璧坐到他身边来,将木匣子打开,一张纸一张纸地给傅成璧看。
  “这是这些年,寄愁交给师父保管的东西。”
  “这是他在铁骁商号银股的凭证,能在任何银庄上兑出银钱。……这个是我们师徒到孟州游历时置办的庄子,地契在这儿,孟州山川秀美,以后若得闲可以去那里看一看,也有个落脚的地儿。……这是寄愁在庐州,为了救一群被卖进花楼的小孩儿而买下的乐坊,这些年进账也还行,就是全花私塾上,让那些小姑娘也认了认字儿。”
  “齐师父……您……”傅成璧有些诧异和茫然。
  “丫头,你听说齐师父说完。”
  接着,他将在西三郡新宅的地契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契纸,笼统是段崇这些年来所有的家底儿,一并都交给傅成璧。
  “师父知道你出身好,也看不上这些俗物。”他说,“师父这意思,是想以后把寄愁交给你看管。从前那些个非人哉的东西,教他做过许多坏事,可他本性良善,为人忠正,师父相信以后有你在,他才不会继续犯错。这些话,你要记在心上,以后夫妻难免有红脸的时候,你多多包容他,他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就来跟师父说,师父替你教训他。”
  傅成璧听他语重心长地道来这一番话,眼眶泛起酸热,郑重地接过他手中的木匣子,对齐禅说:“师父放心,明月一定好好记在心上。”
  “好,好。”齐禅绵长地松了一口气,又拿眼睛瞧段崇,“这些话也是说给你小子听的,可给我记住了!”
  段崇颔首:“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齐禅看了自己这徒弟一会儿,想起以前带这小子长大的时候,又想掉眼泪,又觉得在小辈儿面前不能丢人。
  他拂袖道:“行啦,都去罢。大早晨的,起恁早干啥?我得再睡个回笼觉去。”
  ……
  段崇和傅成璧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地还没半天,乔守臣就教人来传,让他们去到府衙,执办公务。
  此一行已经在西三郡耽搁太长时间,按照圣命,待傅成璧与段崇完婚后就得即刻启程回京。
  关于刺史崔书以及更替大管家的案子尚需要傅成璧亲自整理好案宗,呈交刑部,以待回京复命之用。
  另外西三郡余下诸多事务,也需段崇帮忙处理。
  据乔守臣所说,之前关于葛承志的调令已经下来。他的确在任职期间贪过银财,不仅与大月门私相授受,与其他帮派也有贿赂关系,在郡守一位广捞着各方油水。
  按律例,就地免职,效力于雁门关,子孙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而经查证得知,聂三省是土匪出身,早些年聂白崖剿匪时饶了他一命,收他为义子,一手扶持他建立大月门,通过聂三省收敛西三郡的权力和财富。
  大月门以及聂白崖所有家产充公,用来重建西三郡。
  至于抚鼎山庄……庄主宋遥前后死了儿子和女儿,如今已经疯疯癫癫,抚鼎山庄也再难有起色。
  傅成璧在府衙里整理卷宗,日中时跑来一名牢役,奉给她一纸信件。
  “这是先前宋澜生托牢头传得信件儿,是给聂香令的。当时聂香令尚在重押看守状态,于是就积着了,后来宋澜生一死,就将此事拖到现在,牢头想请大人过目一番,看是否能送给聂香令。”
  傅成璧抿了抿唇,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山上,接过来信件细观。
  信笺一展,见上字迹飘逸,笔势工整,足以见其用心。
  作者有话要说:
  傅成璧:请问各位,新婚第一天早晨不抱着老婆睡到自然醒,反而去练剑是什么操作?
  齐禅:令人窒息的操作。
  段崇:……
  第111章 送别
  香令:
  见字如面。
  写下此信时, 我已免罪回到抚鼎山庄,你在入狱前托付信使送来的擒阳刀也随之而到。
  擒阳刚烈,是你骨子里的秉性。看着擒阳, 不禁想起初见时, 你以为我要欺负那可怜的孤女,亮了刀来,骂我是登徒子。如今想来, 可笑也可叹, 笑你我缘分天定,叹你我落花流水,终究成一场空。
  关于其中渊源, 我已猜知一二,余下诸日,我会尽力周旋, 争求为你豁免死罪。
  秋雁长姊幼年丧母,不得父亲喜爱,性情好强偏激, 诱使你去杀害崔书崔刺史实在是大不该。
  你向来比男儿都爽利刚正, 不该遭牢狱之灾,然酿成此终身之憾,究其根本, 最大的罪责在我。我是个懦夫,答应与你成亲,却一直未能做到, 如今饱尝恶果,与秋雁长姊,还有你,都没有关系。
  如今写下此信,只是想让你知道,在牢中供出你的名字,实无害你之心。那位段大人以及傅姑娘已经查到其中蹊跷,覆水难收,澜生也再难隐瞒。思及家中父亲年迈,长姊孤苦,只得出此下策。
  只可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事到如今,解释再多也无法消了我的业障,澜生已无颜再面对你。
  擒阳刀,我会好生珍藏。若你难逃此劫,待我安顿好庄中后事,必然去黄泉寻你,来世与你定做一对夫妻眷侣;若上天开恩,让我有幸再与你相见,届时定将擒阳完璧归赵,你要杀要剐,我必全都依了你的心思。
  香令。宋澜生比世间任何一名男儿都想要娶你,可抚鼎山庄的少庄主却是不成的。
  若秋雁长姊是男儿,兴许会比我更适合坐少庄主之位。她在剑术刀法上天赋极高,如若能熬过此关,我必然说服父亲,将她培养成抚鼎山庄的接班人。
  到那时,我不再是少庄主,我的这颗心,还有这条命都将奉于你来处置。
  望安。
  澜生,敬上。
  傅成璧轻蹙起了眉。
  宋澜生和聂香令情深意切,如此看来,宋澜生当日肯答应宋遥来雁门关提亲,不单单是屈从于父命,更想利用这门亲事为聂香令求取一线生机。
  对于求娶傅成璧,宋澜生本就愧疚于心,当日教傅谨之言辞羞辱一番,更是让他觉得无地自容,故而宋澜生诚恳地认过错,并未多加纠缠。
  离开雁门关之后,他本来打算另寻出路,重振旗鼓,就算废了一只手也得学会肩负起山庄的重任。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因为抚鼎山庄而复燃的斗志,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宋澜生早就知道宋秋雁天赋异禀,却从来没想过这样惊人的天赋一直被桎梏,囚禁至扭曲的结果。
  宋秋雁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杀宋澜生,并非因为宋秋雁就想要他的命,而是她在牢笼当中实在太久太久了,需要一个发泄口,将她这么多年来的压抑和痛苦统统都发泄出来。
  在父亲纳妾之前,宋秋雁尚能偶尔看到父亲对她慈容,她想事事都做得好,做给父亲看。可就在宋澜生出生后,父亲就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这个小儿子。
  那时宋秋雁的年纪也小,想不通这是为甚么,宋遥给她的直观感受,就是宋澜生的到来才导致她失去父亲的宠爱。
  她一方面想要亲近清风朗月一般的宋澜生,羡慕他拥有的种种;一方面又嫉恨他,夺走了她该有的一切。
  杀掉宋澜生,对于宋秋雁来说,更像是一种仪式,告别过去的仪式。她要杀掉自己憧憬的,然后成为宋澜生,成为她一直憧憬的人。
  仪式过后,宋秋雁如同浴火重生,才会在过龙门时有那样灼灼风姿——以一把逆水剑横扫群雄,成为西三郡最有可能成为大管家的候选人,甚至代替她的父亲宋遥,坐上抚鼎山庄庄主一位。
  只可惜……她聪明的时候太聪明,糊涂的时候又太糊涂。聪明在于她对剑法的领悟超乎常人,糊涂在于她到最后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聂白崖处心积虑多年,从扶植大月门开始,到收宋秋雁为徒弟,都是为了能够连任大管家一位。
  他给宋秋雁一个镜花水月的梦,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揭开真相,嘲笑着她所有的痴心妄想,践踏着她自以为是的天赋。
  再高的天赋又能如何?她始终是个女人,教人愚弄轻贱了一辈子的女人。
  四周静谧极了,甚至能听见窗外风掠过梅梢的声音。
  傅成璧黯了一会儿,将信笺好好折起来,重新用红泥漆上。她将信交给牢役,“没甚么问题,给聂香令送去罢。”
  如果宋秋雁也能看到此信,不知会作何感想。倘若她一早知道宋澜生已经存了要将抚鼎山庄交给她来掌管的心,那日在清风峡,她还会动手么?
  或许会。或许不会。宋秋雁已经死了,再不会有人知道她会做出甚么样的选择。
  傅成璧整理卷宗,只能用史书工笔,力求客观公正,不得多加评判。
  整理到最后,她才展开一张宣纸,惯用沾着金粉的朱墨写下“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一句,刻“金鳞恨”为记,一并封装,等大理寺核验过后,她就能取阅,再写成公案传记一类。
  ……
  三日后归宁,却也到了离别之日。圣命不容耽误,即刻就得启程回到京城。
  段崇陪着傅成璧回门,备得礼物贵重又用心,承诺在未来一个月内,将会有一千石粮草以及给将士们过冬的棉衣,直接送到雁门关去。
  傅谨之这几日因府衙要务,一直宿在别业中。傅成璧回门,见着兄长,想起不日就要分别,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傅谨之想起来离京那会儿的小成璧,更加心疼。他抚着她的发,低声承诺道:“好蛮蛮,待哥处理好西三郡的事,就回京城去,我们兄妹以后就再没有生别了。”
  段崇一开始还没觉得甚么,这会儿看他们抱久了,隐隐有些不快。他拎着傅成璧的领子揪到怀里来,板着脸对傅谨之说:“请侯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明月。”
  傅谨之瞥了他一眼,显然对他横插一脚很不满。但见段崇暗红武袍,成璧水红袖袄,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尽是般配,这才想到段崇已然是成璧名正言顺的夫君了,说这句话并无不妥。
  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出不来,堵得傅谨之脸色发青。
  傅成璧瞧出两个没由来地暗暗较劲儿,破涕为笑,扯着傅谨之的手说:“哥哥在雁门关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遇见心仪的人,娶来给明月当嫂嫂。爹娘泉下有知,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傅谨之对此却没甚么浓烈的心思,淡然笑道:“你过得幸福,就是爹娘最大的心愿了。”他沉吟片刻,转而看向段崇:“有两件事,还望妹婿答应。”
  段崇听他叫妹婿,自然敬道:“但听侯爷吩咐。”
  “第一,璧儿委身于你,你应当好生待她、敬她,一生只爱护她一个人,莫要再动甚么旁的念头。”傅家男儿向来专一,他这言下之意就是同样不许段崇纳妾。
  段崇毫不犹疑地点头应下。他有明月,此生足矣。
  “第二,”傅谨之眸色微沉,“日后你们生下的第一个小子,要姓傅,入我傅家的族谱。”
  “哥?!”傅成璧纳罕和讶然并至,道。
  傅谨之夺问一句,盯向段崇:“你应,还是不应?”
  段崇对此事却看得极淡,回道:“我段崇本就是无名无姓的人,得长公主之恩才有今日。姓傅也好。”他看了傅成璧一眼,笑着说:“好听,也好取名字。”
  傅谨之见他浑不在意,哼了一声:“连名字都想过了?”
  段崇点了点头:“傅衍。”
  “……”傅成璧哭笑不得,寻着他腰上的软肉拧了一下,“少说一句。”
  傅谨之已经很想拿枪挑飞他了。
  一行人马整队出发时,天空中下起盐粒子一样的细雪,簌簌扑落。远郊被一层淡白的霜衣,极目处雪雾朦胧,不知前路。
  临分别前,傅谨之沉声对她说:“去罢。当年哥留你一人在京,这次也该轮到哥看着你离开了。”
  傅成璧脚下是笔直的官道,身后矗立着高大的城楼。她拢着雪氅,眺望着城墙上的身影,霜雪凝在她的鸦睫上,怎么也看不清,但她知道傅谨之还在。
  挺立在上,若雪松青竹,一直在望着她。
  高竿上系着五色结带,坠着铜铎,发出大铃的清响。乔守臣派人来问,“为何段大人还未到?”
  刚问没多久,段崇就骑着骏马穿出了城门。待他近了,却不见齐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