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公子追妻日常 第18节
  楚瑾已是摆摆手,那太监只得后撤一步,心下盘旋万千,竟是一时没意会出王上的心意来。
  楚瑾凝着苏夭夭,脸上的笑意愈发是温和:“不错,只要他肯交出朕的东西,朕要他的性命有何用?”
  苏夭夭一侧的唇角微勾,下意识轻哼一声:“他曾是你手中的剑,替你杀敌万千,这剑如今不再受控,你说你要他的性命有何用?这于你而言,难道不是背叛?”
  楚瑾的脸色果然一僵,却也不曾恼怒,只道:“来人,送苏姑娘去琉璃宫。”
  琉璃宫?
  印象中,那可是母妃最不喜欢的地方,因为那是王上最常去的地方。
  “送我去琉璃宫作甚?”苏夭夭凝着楚瑾,倏地冷冷地笑了,“那可是你最宠爱的妃子才能居住的宫殿,我去住了,王宫里的娘娘和公主该怎么看我呢?”她笑着,步子却是一刻不停。
  “还有,王上你预备怎么处置我呢?”
  她一步步迈上阶梯,笑意含在嘴角,是尤不自知的倾国倾城。楚瑾愣怔的当下,她与他仅余了两步之遥。
  到底是那太监反应快些,不曾被惑。他不知启动了何处机关,一定牢笼从高处降落,顺带着嗓音尖利喊道:“来人!快……”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是被人一脚踹开。
  区区铁牢如何能束缚她,况且,她不会连这点防备都没有。铁牢落下前,她已然快速地站到楚瑾一侧,锁住他的喉咙。
  她走上来的每一步都在想,到底要豪赌一次还是信了楚瑾的话。可是眼前之人所做之事,实在没有半分信任度可言。
  她钳住他的脖颈,冷眼看着瞬息间围上来的兵将,手上多用了些力气:“放了我师兄!”
  楚瑾身子紧绷的片刻,随即松懈下来,挥手令那些兵将退下。
  那太监颤颤巍巍从一旁爬起来,偏又不敢近前一步,只小心翼翼的瞧着,楚瑾垂眸睨一眼她素白的手腕,不由感慨:“不愧是陶令养大的人,也不枉朕教养了他十多年。”说着,忽的一掌击向苏夭夭的腹部,苏夭夭不曾有所防备,更无法料到他被钳住之时仍能运气施掌。
  苏夭夭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掌,旋即自腰间抽出软剑,再不敢有一丝懈怠。
  原以为楚瑾不过是个懂得心思谋算阴狠决绝之人,没想到,他的身手也如此好。两人将将是过了百余招仍不能分出胜负。
  末了,竟是她的剑直抵他的脖颈,而他的掌风再次挥向她的腰间。
  苏夭夭一步不肯退,却是楚瑾首先收了掌风。那太监缩在一处,瞧着殿中央的情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那王冠早已在打斗中掉落。他跟随王上几十年,除了许多年前居在琉璃宫的璃妃娘娘,再是从未见过王上对何人,竟能容忍到这般程度?这几乎不再是容忍,而是纵容。
  楚瑾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瞧着她笑道:“你不会杀我,又何必如此周折?若你真动了杀意,朕过不了你十招。”她修习的皆是进攻之术,偏生此刻面对他进攻之余又要防备着不能真将面前之人打死,是以束缚了剑法。而他强撑着百招,已然是尽了全力。
  兴许,再往前二十年,在他风华正茂之际,她不是他的对手。
  他总归是她的父亲,她终是下不了手。
  “放了我师兄!”苏夭夭握剑的手微微抖着,却还是扬起,直直的指向他。
  楚瑾似是笃定了她不会动手,极是镇定的看着她道:“你进宫之时,朕已命人放了他,这时,他应当在回望岐山的路上。”
  苏夭夭的剑又进了一些,几是紧贴着他脖颈的肌肤:“我如何信你?”
  楚瑾看向那太监,沉声道:“传夏泽之觐见!”
  ……
  夏泽之到时,楚瑾早已回了他的王位上远远地坐着,竟似给了他们空间说一些旁人听不得的话。
  “你怎么在这?”夏泽之极是惊异地看着她,转而又是赶忙垂下头,做出一副恭敬地姿态。
  苏夭夭懒得同他拘礼,也不屑于这些,只急切地问他:“师兄果真被放走了?”
  夏泽之尽力思索着,却怎么都思索不出这其中的因果来,仍是苏夭夭不耐烦地催促:“说话!”他方才应声,“确实是被放出天牢了,我还以为……不是,”他愈发是疑惑,“你怎么在这里?如若陶令知晓你竟然在王宫,他非疯了不可!”他极力压低了声音,偏生还得一直弓着身,姿态恭谦。
  “确然出了天牢?”苏夭夭实不能确信,“师兄身负重伤,是谁带师兄走的,可是十六?可是我望岐山的人?”
  夏泽之微垂着头,死盯着足尖,脑子里愈发是懵懵然辨不出其中缘由来。只得附和着回声:“正是十六同你们望岐山的人带走他。只是……”夏泽之浓眉紧锁,愈发是不解,“你怎的会在王宫?王上恢复你公主的身份了?”
  苏夭夭一颗心终于平稳的落下,良久才回了他的疑问:“……不曾。”
  “那你在这王宫作甚?”夏泽之猛地抬起头,他原本以为苏夭夭出现在王宫,已然恢复了公主的身份,不曾想,眼前之人竟还是平常女子的身份。
  苏夭夭没了方才的急切,反而能够静下来缓缓道:“他说师兄手上有他要的东西,要留我下来做人质。他日,师兄将他要的东西交上来,他自会放我们离开。”
  夏泽之眼睛一跳,愈发是压低了嗓音:“这话你也信?”这话听来,摆明了是连环扣。“我可算明白为什么陶令被关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被处死?”却原来,是还有东西不曾得到。
  “所以还请你帮我和师兄带个话?”苏夭夭道,“我虽一时困在王宫,但必会想到法子出去。你要他万万不可回来,再不可因我身陷囹圄!”
  夏泽之极想应下,但他唇角下意识一抽:“你以为我有那个自由吗?”今日王上将他召来,摆明了是知晓他们的关系。然他停顿了片刻,仍是郑重道,“我尽力一试吧!”他目送陶令离开,他那般死生不能的模样,夏泽之再是不忍见到。
  苏夭夭心知不能强求,静默片刻到底是略有些踟蹰道:“师兄离开时,可曾醒来?”她心下盼望着,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眼下两人皆是平安,她便有些担心那些在天牢内说的话,师兄听见了。
  “嗯。”夏泽之微微点头,想起在城门外的情形,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说,他似乎梦见你了。”
  夏泽之从未见过陶令那般情形,他知晓这些年陶令活得像个人,却不曾想,他竟活得像个寻常男子。为爱殉情这种事,竟也做得出。
  夏泽之附在陶令耳边,只听得他微弱的气息声:“我似乎梦见夭夭了。”
  “她说,她喜欢我。”他扯起嘴角,是极为苍白的笑意。
  最后,他才认出他,说:“夏泽之,替我告诉她,我很想她。”
  第26章
  苏夭夭愣怔着,一直到坐在琉璃宫的宫殿里,直到天色暗下,仍有些回不过神。
  师兄所言,已是表明了立场。他喜欢她,且不再避讳。这同在楚玉珩耳中听来,又不尽相同。更震撼,更难以自处。
  她窝在这宫殿里,倒不是不能逃跑,而是拿不准师兄他们的行程,可曾安稳回了望岐山。
  自打她住下,楚瑾每日都要来坐上一个时辰,每日离去,又有不同的封赏。
  楚瑾不曾命人特意捂着,这消息便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宫,人人皆知,她是楚瑾藏在琉璃宫的娇人,如当年的璃妃娘娘一般。
  然她在琉璃宫许久,却是连王后娘娘都不得踏入她的宫殿半步。楚瑾藏着她这个人,却不曾将她在琉璃宫的消息藏住。
  整整十日,苏夭夭几乎耗尽了耐心。楚瑾日日来,偶尔同她说几句话,她没心思应,他便自己坐在案前翻阅奏折。遇见犯难之事,也是揪住随身侍候的太监骂上几句,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这日。
  苏夭夭终是率先走到他面前:“王上,我要见夏泽之。”
  楚瑾放下奏折看向她,嗓音是愈发的温和:“他在准备大婚一事,无暇见你。”顿了顿,似觉得他的态度还不够好,遂特意慈善笑道,“你也不必着急,陶令所受,不过是皮肉之苦。最迟一月,他必会回来寻你。”陶令对她的心思本就是昭然若揭之事,苏夭夭在这里,陶令自会回来。
  苏夭夭自顾自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手肘搁在扶手上,右手食指轻扣着左手手背,端的是一个悠然自得。然那双眸子,凝向楚瑾时却是极为清冷。
  “你这是在弥补?”她眉梢微挑,一直未曾看清楚瑾的意图。
  他日日出现在琉璃宫,身边只有这个太监,随行侍卫也不过在门外候着。倒是不再担心会死在她的手上。
  楚瑾怔了怔,却是没否认:“当年,确实是朕对不起你的母妃。”
  苏夭夭心下不由得冷笑,他对不起的人何止万千,母亲能被他记得,倒显得个中殊荣了。
  “我以为,你很喜欢楚凤宁?”苏夭夭微微扬着下颌,或许日子太过无趣,她竟也有心情去探究这个将她棋子的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楚瑾知晓她是何意:“朕还不够宠她?朕容许她到了二十余岁仍待字闺中,还允她百般胡闹。所有的公主里面,朕最喜欢她。”
  既是最喜欢楚凤宁,又何必对她作出百般示好的姿态?
  如此看来,楚瑾对她倒真是补偿了。
  这十日来,他们两人心知肚明都不揭破那一层父女的身份。这偌大宫城流言四起,说得却是王上楚瑾有了新的宠幸的女子。
  “你既是喜欢她,为何又要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苏夭夭见过楚凤宁,知晓她对师兄的心思,这般逼嫁,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到最后,只怕要平白连累了夏泽之。
  “朕将她赐予陶令,你便欢喜了?”
  苏夭夭脸色一僵,随即迅速反驳:“不是六公主,也不会是我。你若非极度憎恶陶令,也不会那般折磨他。”
  楚瑾的脸色到底是暗了一暗:“他本就是杀手,皮肉之苦与他而言,算不得折磨。再者,他曾是朕费尽心思打磨的剑,这剑有一日要伤了朕,朕岂能容他?”
  苏夭夭也懒得与他争辩,只顾自站起身,一面往回走一面冷冷道:“天黑前我要见到夏泽之,否则你应当明白,这王城本就困不住我?”
  楚瑾凝着她窈窕的身形,眸子陡地狠厉起来:“你若是离开,夏泽之也活不成。”
  苏夭夭背对着他,不由得轻笑:“你容不下异姓王,又非一日两日,他死了,与我有何相干?你大约是忘了,我本就是陶令教养出的人。”是以冷清薄情,何须记挂旁人的生死?不过是楚瑾这王位不稳,哪有底气真的伤了异姓王的世子?
  楚瑾一掌拍向桌子,眸中汹涌暗流,末了,却只是甩手离去。天黑之前,竟当真宣了夏泽之进宫。苏夭夭确认了师兄无恙,一颗心才算安稳下来。
  然她不知,那夜在正阳宫,烛火闪耀,一片寂静。楚瑾将近身太监叫到身侧,低低道:“朕记得太医署有一种药,可使人思维混沌,有迷、情的功效。”
  “……王上。”那太监微惊,自打这苏姑娘入了宫,王上每每行事皆与往常极是不同。然他何等机警,立时就道,“奴才这便去办。”
  一个月后。
  正阳宫内。一白衣男子长身玉立,大步走来。
  他单手将手中的盒子呈上,转眼便被无数手执剑戟的兵士围住。
  他拎着手上的玉萧,笑得风华灼灼:“楚瑾,我看你是在这王位坐得太久了,忘了居安思危才是要紧事。”
  楚瑾?
  苏夭夭尚且尊他一声“王上”,陶令却是直呼其名。
  “今日你休想逃走!”楚瑾立在王位上死死地盯着他,却是半步不敢上前。
  “哼!”白衣男子轻哼一声,如看一个笑话一般,“我那日被你擒住,再被你放走,不过是我配合你罢了,你真以为这王宫能困住我,能困住夭夭?”
  “啪!”楚瑾一掌拍在案上,奏折顷刻落了好些在地上,他怒目圆睁,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给朕杀了他!”
  众人顷刻一拥而上,那男子手无寸铁,不过一根玉萧,却是要他们半个近身不得。
  眼见得训练有素的禁卫军高手一个个被击倒在地,楚瑾终是摆摆手,气急败坏地大吼道:“都给朕退下。”那些人这才重新隐身到暗处。
  “你还有什么筹码?”楚瑾沉沉的盯着他,似要将他盯出一个窟窿一般。如目光能杀人,那白衣男子此刻必定如他所愿被五马分尸了。
  白衣男子悠然的立在大殿中央,轻笑着:“你以为这十年我做了些什么?”
  “若我和夭夭不能完好的走出这座宫城,你以为这天下还是你的天下?”
  “玉玺已在朕的手上,你还能做什么?”楚瑾疾言厉色道。
  白衣男子凝着他,目光冰冷讥诮:“我不过是无意于王位,否则,王朝颠覆不过须臾之间。”他眉目轻挑,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还是您忘了,当初您是怎样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杀人有什么要紧?重点是……诛心!”白衣男子拖长了尾音,特意提醒着他那段往事。
  楚瑾脸色微变,诛心?当日他夺得王位是此,后来不放心陶令,将苏夭夭放到他的身边,也是此。如今,竟是一刀斩断了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