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125节
  又像是冬日细细的雪数也数不清, 从月光中轻盈盈地飞出相迎。
  玉纤阿察觉范翕目光灼灼的凝视, 她抬眸,眼尾凝睇,对他浅浅一笑, 像是昨夜零星的记忆。
  范翕眉心一动,忽倾身搂住她的腰肢。玉纤阿一惊, 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坏事时, 他将她抱在怀中抱离地面,一手托着她的腰旋一圈,将她拽到了他后方, 而另一手袖子扬甩,手张开,握住了一只从树丛中横里飞出的流箭。
  玉纤阿眸子一瞠。
  她没有反应过来,范翕扬手一甩,那只手中的箭就重新向密林中射了回去。
  几无时差,玉纤阿听到了林中传来的一声闷哼之后,“咚”一声巨响,似什么人从树上摔了下来。玉纤阿满目惊疑,不解明明是在丹凤台,为何会有人向他们射箭。范翕也不言语,他带上玉纤阿,运用轻功,速度极快地梭入了林中寻找。
  一会儿,便在一棵树下找到了那个背着弓的、胸口插着箭的已死男人。
  玉纤阿站在树旁,低头看这人似是卫士,然而并没有穿着丹凤台中卫士们的服饰,反而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若不是此人背着弓箭,谁会想到这样打扮的人会躲在密林中悄悄偷袭公子翕?
  范翕则蹲下查看此人状况。他手在人的下巴上轻轻一捏,让死去的人张开了嘴。范翕探看一二,站了起来,他目色凝重,回头对玉纤阿说:“嘴里藏了毒囊,随时可咬破。当是死士。”
  玉纤阿握住他的手,忧声:“公子……”
  刹那间,她便明白丹凤台有变。
  紧接着就觉得自己又成了范翕的累赘。
  她拧眉,想着该如何是好,如今是什么状况时,范翕握住她的手,带她走路。范翕面容沉静,道:“先出去看看。”
  玉纤阿建议:“我……要不躲回那个山洞,不随公子一起了?”
  她又不会武,她和范翕在林中一起走,目标这么大。还不如留范翕一人……范翕却拖住她的手拽紧她,不容置疑:“走!”
  看他心意已决,玉纤阿就不与他争执了,只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
  越走,便越觉得丹凤台果然出了事。
  范翕熟悉丹凤台的布置,即使是山谷中也隔断距离会有卫士守着,这是为了预防虞夫人若要在山谷中行走发生意外的情况。而今,范翕带着玉纤阿一一找去,还活着的卫士十不存一,皆倒在树下、灌木中等各个隐秘的地方。
  范翕和玉纤阿由一开始的光明正大走,改成后来的东躲西藏。
  同时有死士在搜山搜林,与范翕遭遇了三四次。
  均被范翕一招解决。
  但随着出谷的距离越近,在山谷间紧密穿行的敌方人士就越多,范翕想拿下敌人,敌人也发现了己方的人少了好些,开始警惕起来,在山林中找他们。双方对敌没有一开始那般轻易。
  玉纤阿小心翼翼地跟随着范翕,被他不断搂啊拽啊,折腾得够呛。她努力降低自己可能带给范翕的麻烦,而尽管不合时宜,当看到范翕不断地与那从林中冒出的死士杀斗,当看到范翕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敌方而先下手为强时,玉纤阿忍不住在心中为他折腰。
  看他身手凌厉,手段狠辣,一出手便是致命招,丝毫不给敌方反击的机会。
  玉纤阿跟在范翕身后,出神地看着他修长的背影,看他行云流水般的身姿。
  郎君面容依然清隽,如霜似雪。他平时看着总是一派寒月清宵、光风霁月状,让人忘了他骨子里的阴狠,而只有杀人动武时的范翕,才是真正的他——
  公子生得这样俊!
  武功又这样好!
  玉纤阿面上不表现,心中却不断赞叹着。
  临近出谷,范翕和玉纤阿再次与敌人遭遇,这次搜寻山林的这波人成群结队,有十人以上。范翕解决这波人,就没有之前那么快了。他与面前的敌人打斗时,一个弓弩手悄悄摸到他们的后方,将锋利的箭头对上被范翕拉在自己后面的玉纤阿。
  周围围着范翕的敌人太多,范翕无暇他顾,没有察觉到那只藏在暗处的箭。
  敌人设着法,一步步将范翕拉入他们的险境。那些敌人不断攻杀玉纤阿,范翕为护她,不得不被敌人牵制着,和玉纤阿间的距离拉大。而玉纤阿又是一贯沉寂有主意的,发现范翕分身乏术,她和他之间被隔开,她只愕了一下,却并不叫喊,并不让范翕回来护她。
  她安静地立在原地,衣袂若云起飞。
  范翕杀了二人时,察觉不对,觉得玉纤阿不在自己身边。他猛回头,看到自己和玉纤阿之间距离起码五丈。范翕敏锐的视觉,看到玉纤阿后方丛林中闪着的寒光。他目中欲皲裂,拧腰在半空中大旋,利落地将扑来的一人锁喉甩开,他向玉纤阿跃去:“玉儿!”
  与此同时,见范翕察觉,那躲在暗处的弓箭手不再遮掩,寒箭射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那空地上的女郎飞去!
  玉纤阿听到范翕的声音,就回头向后方看,她趔趄躲步,但那箭只预算到了她躲避的行迹,仍直直冲向她门面。
  一时间,范翕的血液都要凉了!
  他大怒大惊,惧怕得发抖:“玉儿——!”
  那箭飞向玉纤阿,玉纤阿已感觉到迎面而来、避无可避的寒气。她僵得动弹不了,乌黑发丝飞扬,眼见那箭就要刺中她胸口,斜刺里,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从日光中飞出,砸向那柄箭头。
  只这么一个偏差的时间,范翕已跃来,一把将玉纤阿重新搂入了怀中。
  被范翕大力拽入怀中,鼻尖撞上他的滚烫坚硬的胸膛,手臂也被郎君握得吃痛。玉纤阿被撞得眼鼻发酸,只感觉到耳边冽风划过。她仓皇回过头,看到树林中,成渝和泉安的身影出现了。
  成渝和泉安出现,协助范翕,一道解决了这波敌人。
  玉纤阿轻轻舒了口气。
  ——
  几人躲在出谷路的树林后,讨论现在的情况。范翕和玉纤阿昨夜在山谷中,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据泉安所说,那波人当是后半夜偷偷登上了丹凤台。那些人登上丹凤台后,先悄声解决丹凤台中留下的卫士。他们占据了丹凤台中的楼阁,挟持了虞夫人。
  泉安和成渝等曾试图带卫士在对方没有集结前闯阁楼救出虞夫人,可惜对方早有准备,那座楼如今被围得密不透风,根本无法登入。
  说话间,几人神色同时一顿,抬起头,看到从丹凤台正中的阁楼方向,向半空中飞起了几支响箭。响箭在半空中炸开,火花飞散。
  玉纤阿悄悄看范翕,见范翕脸色顿时难看。
  泉安见玉纤阿不解,便为她解释道:“这个信号是求救用的。敌人占领了阁楼,挟持了夫人,却用夫人的身份向外发了求助信号。很快,这个信号会被其他人看到,人人会知道丹凤台被围攻了……奇怪,他们要是要引人来和自己敌对?难道是为了布置一个陷阱,引楚国公主楚宁晰过来?”
  玉纤阿听他一说,便有些猜测了。
  她迟疑着:“不是说周天子未死么?齐卫二国亲自做局,蒙蔽天下。但二国想来都知道天子未殁……这也许是为了引来周天子?”
  范翕冷声:“他们想拿我母亲做局。但他们又不能肯定父王一定回来。牺牲的,还是我母亲。”
  玉纤阿默然。
  范翕低眉沉思。
  成渝待他们讨论了一会儿后,说了一个讯息:“我天未亮时去岸头看过,仍不断有船只靠近丹凤台,登上丹凤台。对方的布局仅是开始,他们尚未完善……但照他们登岸的时间算,到了今晚,丹凤台恐怕就要被敌军包围了。而我们不敢肯定敌方是哪方势力。”
  成渝低声:“公子,趁他们的布置没有妥善,我等可否先逃出丹凤台,再集结兵马攻回?他们此时只知夫人被囚于丹凤台,却不知公子也在。虽方才杀了些人……但人都被我们杀了,没有活口留下,他们当只以为是丹凤台中的卫士没有被全部杀退。”
  泉安也赞同成渝的话:“不知现在是何情况,我等先离开丹凤台为好。”
  范翕不答,反而问:“还活着的我们的人有多少?”
  泉安答:“我们的人手,加上丹凤台中还活着的卫士,集合起来,不过百人。然敌方军马何止百人!”
  范翕眉向下压。
  他看了玉纤阿一眼。
  玉纤阿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回望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范翕迟疑一下后,将玉纤阿向成渝身边推去:“趁他们未全部登上丹凤台,你带玉儿离开这里,保护玉儿平安。”
  玉纤阿在范翕看他一眼时,就料到了范翕的打算。她并未反驳,没有开口。
  泉安也猜到了范翕的打算,一怔:“公子不走么?”
  范翕眉目沉冽如冰水,他缓缓道:“我母亲落入他们手中,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都要先救出我的母亲。丹凤台中还有百人,即使无法与他们相抗,躲在暗处,也算一股让他们摸不清的势力。只要他们摸不清,就会警惕。”
  范翕的心思已经转开了:“玉儿不方便留在这里。成渝带玉儿离开,保护玉儿的同时,弄清楚外面到底是何情况,这波人马是哪方人马,目的是什么。成渝你将玉儿送去平安的地方,无论是先碰上楚宁晰,还是碰上太子,都请求援助。我们的兵马如今一部分在太子那里,一部分跟着楚宁晰,还有一部分驻扎在平舆。兵马集结不可能那么快,但是尽力而为吧。”
  范翕心中其实不对太子抱有多大希望。
  因为八月节的时候,太子就说过解决完平舆的事,他会回去宋国。按照太子的风格,太子此时当在宋国鲁国交界处。恐成渝带玉纤阿去求助,根本不可能在楚地碰上太子的人。
  最有可能遇上的,是楚宁晰。因有一波兵马秘密登上丹凤台,楚宁晰即便一开始不知道,过了几日后也会反应过来。
  然而楚宁晰……和他关系如此僵,会帮他保护玉纤阿么?
  范翕低头看玉纤阿,对她道:“若是遇到了楚宁晰,你便告诉她,我让她答应为我做的一件事,我想清楚了。我要求她做的,就是不管她什么立场,她都要保护好你。玉儿,你就这样告诉她。她素来喜欢说自己绝不反悔,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做到。”
  如此紧急情况,不适合儿女情长。
  泉安皱着眉,仍不赞同公子要留下的打算。
  成渝目有焦色,觉自己武功高强,该留在丹凤台中和公子并肩而战,而不是护送柔弱的玉纤阿离开。
  面对范翕的叮嘱,只有玉纤阿淡声答应下来:“好,我会告诉她,我会与她说的。”
  范翕露出笑。
  喜欢她没在这时与自己争。
  他看着玉纤阿和成渝立在一起,再次叮嘱了一番成渝搬救兵和护玉纤阿的任务。范翕皱着眉,最后拥了她一下。他低头,手抚着她的面容,柔声:“玉儿,听话。保护好自己。等我救了母亲,就会去找你的。”
  玉纤阿轻声,向他伏身行了一礼:“请公子珍重。”
  “那我便候着公子来寻我。公子当对我放心,不必担心我,我自会将自己照顾好。也请公子照顾好自己,少……受些伤。”
  范翕胸中微微震动,目中发酸。
  他一言不发,再次张臂,紧紧拥抱她。只有她这般懂他,只有她知道他不可能离开。范翕轻轻在她眉心亲了一下,他手托着她面颊,目光专注中梭在她面上。缱绻之意,难以言说,尽是心照不宣。
  范翕温柔笑:“我最爱你的,便是你如此善解人意。”
  ——
  范翕态度强硬,玉纤阿也不哭哭啼啼坚持要和范翕同进退。范翕安排她走,她跟随不情不愿的成渝,转头就走,背影纤漫。泉安看她那么干脆,有些为公子抱不平,觉得此女冷血至死,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公子。
  她怎能走得那么利索,头也不回?
  范翕在泉安肩上拍了一下,轻笑道:“人已经走了,你再看玉儿也不可能回来,不可能回来爱上你。”
  泉安幽怨:“……公子,你又开我玩笑。我是为谁抱不平?她一滴眼泪都没流,眼睛都没红一下吧?”
  范翕辩解道:“人家那是识大体。”
  “行了,别想那些了。召我们的人,随我一道入林。我们要和这波人明暗争斗,弄清楚他们动机,想法子救出我母亲了。”
  而成渝护着玉纤阿,东躲西藏,中间又碰上几波人,被成渝轻松解决。二人钻入一个荒僻的地方,登上了一只被藏在乔木下的木船。他们又借着雾气和树影的掩饰,悄悄划船离开丹凤台。
  玉纤阿微讶:“这里竟然藏着船?”
  成渝面无表情地拨动木桨:“幼时公子想离开丹凤台,就自己造了一只小船。公子小时候常用这只小船划水玩,只不让夫人知道。”
  玉纤阿温和笑:“看来他真是瞒了夫人不少事。”
  成渝不语。
  他们坐在船上,距离丹凤台越来越远。玉纤阿凝视着那远离的丹凤台,隐隐约约的,果然看到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从四面八方向丹凤台划去。他们这只小船,亏得是一直用树叶、草木挡着,成渝和玉纤阿身上也船上伪装草木的蓑衣,走得又是最偏僻的一条路,才能不被发现。
  但随着围向丹凤台的船越来越多,可以想见之后想再从丹凤台中逃离,形单影只,就没有那般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