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禀冬
  深冬时节,寒风凛冽。
  方才经历过一场大雪,南阳城的百姓们纷纷避于家中,唯有顾相宜一人在顾家后院,赏着那盛开的腊梅,虽是经历一场风暴,但那腊梅却是开得饱满,白里透黄,黄里透绿,润泽透明的花瓣如玉石雕成的一般,极有冰清玉洁的韵致。
  顾相宜是有五年没看到这般美景了,望着那腊梅叹了近半个时辰,直到一旁的丫鬟宁儿急切的叮嘱道:“三姑娘,该回去了,这大冷的天,莫要受了风寒。”
  顾相宜着实有些冷了,转头问道:“屋里的碳可是添了?”
  “还没有,奴婢过会儿便去讨今日的碳火,三姑娘,先回吧。”
  “嗯。”顾相宜应着,便转身往屋里走。
  孰料,她们还未走到屋门口,便见几人浩浩荡荡的先她们一步来到自家屋前,顾相宜定睛一看,那为首的竟是顾家大姑娘顾相情!
  她来干什么?
  顾相宜思忖着这个问题,旋即加快了步伐朝着屋门口走去。
  顾相情披着暖实的雪披,正一边高声吆喝着一边往屋内搬运着东西,见顾相宜此刻赶来,热情的招呼道:“三妹妹回来得正好,姐姐正愁妹妹不在呢,方才姐姐来过一趟,刚推开门便发现妹妹屋里这个冷呦,这便遣人送了三十斤上好的碳火,可别把妹妹冻着。”
  “大姐有心了。”顾相宜客气的回着。
  她屋里被克扣碳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回事几个院心知肚明,如今顾相情亲自来送这么多碳火,顾相宜也约摸知道是什么事了。
  思及此,顾相宜便直接回应着顾相情道:“大姐若是有什么事,进屋里说便是。”
  顾相情见顾相宜邀请,便也随着进了屋,一边进门一边高声道:“还能有什么事?自是安家今日来家里下聘了!瞧着妹妹整日闷在屋里,这么大的事妹妹都不知道,妹妹是没看见那安老太太今日可是一直捧着我的手叹着相见恨晚,叹着顾家竟有如此好姑娘呢!”
  顾相情的声音越抬越高,恨不得在顾相宜的屋里手舞足蹈。
  顾相宜则是端庄的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淡然的道:“这是好事,妹妹当祝贺姐姐。”
  顾相情看着顾相宜脸上并无喜色,心里一阵不悦,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语调一转,又道:“妹妹,姐姐今日来跟你说这些,莫不是惹得妹妹难过了?唉,想来这替嫁之事,姐姐也是迫不得已,姐姐也知道安公子和妹妹自幼便交好,安公子原想下聘的也是妹妹,但谁料偏是有人将妹妹幼时生病用红花调理过半年的事传了出去,那安老太太听了之后生怕妹妹不育,坚决不让妹妹进门,说是既不利于安家后代,又败坏安家名声,可先前安家要来顾家下聘的事儿早就在城里传开了,家里也是没办法才让我替妹妹嫁过去,毕竟无端罢了对两家名声都不好……”
  听着顾相情的苦叹,顾相宜神色并无太大的悲色,反倒如同释怀了一般。
  “无妨,妹妹如今出身不好,安老太太本就觉得妹妹如今的身份配不上安家,就算没有这流言蜚语,她也会另找理由推辞。既然亲事已定,妹妹当祝姐姐未来和安公子百年好合,只是还不晓得,姐姐何时大婚?”
  “老太太等不及了,想在正月前便让我过门呢,便定在这个月的月底了。”
  顾相情掩嘴露出笑意,顾相宜身边的宁儿越发的看不下去了,呼吸越发急促的想回她两句,却被顾相宜拉住。
  顾相宜从始至终心平气和,思量了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也没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听闻姐姐这个月还想着要和安公子一同参加马球大会,妹妹劝姐姐还是先罢了,冬日打马球并不适宜,姐姐若是不慎摔伤了哪里反倒耽误了婚事,在老太太那里又落个不吉利,若再因此闹起来,对两家名声更是不好。”
  突然被顾相宜这么一嘱咐,马术向来精湛的顾相情眉头一皱,语气骤然一变:“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一次,宁儿再也忍不住了,“我家三姑娘的意思是七日后你去打马球定要摔断一条腿!夺了我家三姑娘的姻缘还来这里耀武扬威,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猝不及防被宁儿吼了这么一句,顾相情神色一僵,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二人。
  这时顾相宜赶忙拦下宁儿道:“宁儿,你这是乱说什么?”
  “三姑娘,奴婢才没有乱说,她一个妾室的女儿,不过是我们院大娘子不在了她一个小妾被扶正了而已,竟来这里如此奚落我们三姑娘,还有你们送的碳我们也不稀罕,这时候跑来卖好来了?平时怎么没见你来我们屋里嘘寒问暖过?拿着你的碳火快滚!”
  宁儿肆意的骂出这些话,也不见顾相宜阻拦,待宁儿把该骂的骂完了,顾相宜方才呵斥道:“宁儿,我让你少说两句!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被顾相宜呵斥一声后,宁儿这才低头止了声。
  顾相宜赶忙转头客气的道:“姐姐,我这丫鬟平时口无遮拦惯了,不懂事,冲撞了姐姐,念及是我屋的丫鬟,回头我一定好生教训她,姐姐向来大人有大量,莫要跟一个丫鬟一般见识。”
  虽听着顾相宜的道歉,但顾相情却是被这已经泼出去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甚至直接从木椅上站了起来,手指指着顾相宜,话语不利索的道:“你……你们……三妹妹,我见你屋寒冷好心送碳火过来,还想着临嫁出门之前最后再为妹妹添置些什么,结果你们竟如此歹毒的看待我!”
  顾相情说着说着便委屈的落泪,一旁的宁儿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
  顾相宜这便上前握住顾相情的手,安慰道:“姐姐,你可是要嫁去安家的人,安公子是南阳城里最有才华前途的人,他未来做了官,你便要做诰命夫人的,怎么还和一个小丫鬟过不去?况且姐姐你会错了意,妹妹并无恶意,是盼着姐姐好,才叮嘱姐姐出嫁之前谨慎一些,别参加马球大会,姐姐你……”
  但还不等顾相宜把话说完,顾相情便哭得更惨了,一把甩开顾相宜的手,委屈的哭着跑了出去。
  待她离开了顾相宜的屋子,顾相宜才变了一副神色,喃喃道:“刚刚她不就是这么假意安慰实则阴阳怪气的么?怎么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便遭不住了?”
  宁儿看着顾相情那被气跑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但还是叹道:“不过姑娘,奴婢倒是真希望她摔断一条腿。”
  “放心,你且等着七日之后,她在马球大会上断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