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 第47节
  虽然之后会把部分犯事的官员放出来干活,但眼下的活儿还是得先解决的。
  陆清则心情不错,收敛心神,开始帮着宁倦处理。
  书房内静悄悄的,唯有翻页与笔落在纸上的轻微沙沙声,气氛祥和静谧,暗卫与侍卫都守在外面,不来打扰两人相处。
  不过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
  郑垚又风驰电掣地从大牢回来,并且带来个好消息:“陛下,潘敬民招了!”
  陆清则略感惊讶:“这么快?”
  郑垚呲了呲大白牙,露出个略显凶残的笑:“用了点小手段。”
  被宁倦不咸不淡地剜了眼,他赶紧收敛起满脸的煞气,免得吓到陆清则。
  陆清则倒没被吓到,好奇地接过摁了个血手印的状纸,和宁倦凑在一起看。
  潘敬民如实供述了自己与卫鹤荣的关系。
  他每岁向内阁首辅卫鹤荣孝敬银两,多年下来,有数百万之巨,所以他的官途一路坦荡,年纪轻轻就晋为江右巡抚。
  来到江右,把控了军政大权后,潘敬民就把视线放到了平头百姓上,巧立名目私征火耗,火耗能高至百分之五十,生生把富庶的江右扒皮抽筋,又敲骨吸髓,累积下百万白银与数十万黄金的身家。
  卫鹤荣承诺了,再过两年,便将他调去南直隶。
  这也是他捂着江右水患消息的另一个原因——这可都是和政绩挂钩的。
  没想到这件事越捂越大,直接把皇帝给捂来了。
  本来在潘敬民心里,独揽大权的卫首辅比皇帝陛下可怕多了,只要他咬死了不出卖卫鹤荣,卫鹤荣就会救他,毕竟他还有来往的证据。
  卫首辅出手了,皇帝又能如何?
  但他没想到,赵正德那蠢货,信誓旦旦地说账本已经被水冲走了,转个头,账本就落到了皇上手里。
  连日的拷问早就让潘敬民精疲力竭了,赵正德的账本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倦看完状纸,掀掀眼皮:“账本呢。”
  锦衣卫前段时间把潘府的每一寸瓦都给翻遍了,就是没找到潘敬民的私人账本,以及与卫鹤荣往来的信件记录。
  郑垚的嘴角抽了抽:“这个……”
  看他迟疑,陆清则反而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转去了视线:“哦哦?”
  宁倦无奈地朝郑垚点了点头。
  “潘敬民生性多疑,得知陛下南下后做贼心虚,更是恐惧,就将账册裹好,藏进了……”郑垚略微一停顿,脸色古怪,“潘府猪圈的粪堆里。”
  锦衣卫就是再兢兢业业,也不会敬业到想去掏粪啊!
  陆清则:“……”
  姓潘的,真有你的。
  宁倦两指轻敲了下桌面,面无表情道:“将潘敬民带去洪都府,叫他自己亲手把账本掏出来。”
  不用派自己人掏,郑垚顿时舒展了眉目,露出个十分灿烂的笑,咧着嘴道:“臣这就去办!”
  郑垚黑旋风似的冲出去,啪地一下,正踮着小碎步进门的长顺差点被拍成张纸。
  郑垚一贯看不上阉人,不过长顺是宁倦身边伺候的人,他就算不屑也不敢驳宁倦的面子,连忙把他拽住,道了声不是,才咕咕哝哝地走了。
  长顺被撞得头晕眼花的,进了门,晕乎乎地道:“陛下,奴婢去找那位林公子把陆大人的帕子要回来了,不过林公子把帕子洗了……”
  说完话,才注意到陆清则也在屋里。
  长顺捧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
  陆清则满头雾水,十分迷惑地一伸手,将那条帕子勾到指尖,缓缓打量了两眼。
  然后挑高了眉,望向宁倦,淡红的唇角要笑不笑的:“哦——陛下,解释解释?”
  宁倦:“…………”
  宁倦绷着脸,再次在心里把郑垚和长顺臭骂了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宁果果:呜呜老师好像有点直男qaq
  陆清则:陪你加班难道不是最大的浪漫?
  第三十四章
  在陆清则好奇混着好笑的盯视下,宁倦只能僵硬地别开脸,努力辩驳:“帕子这种私人物品,自然不能流落在外,万一给有心之人拿去呢?”
  长顺:“……”
  陛下啊!
  这话他听了都不信,能糊弄住陆太傅才有鬼啊!
  陆清则往椅背上靠了靠,捶了捶酸痛的肩,似笑非笑的:“是吗,比如哪种有心之人?”
  宁倦当然解释不出什么花儿来。
  他只能借着这个机会,立刻转到陆清则的椅背后,低眉顺眼地给陆清则捏肩,犹有些不甘地轻声嘟囔:“老师都没送过我帕子,就先给别人了……”
  原来是计较这个?
  陆清则虽然也来了几年了,不得不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而活,但灵魂还是现代人,对“帕子”是个私密物品这种事没什么概念,听宁倦这么一嘀咕,又瞟了眼似乎是很委屈巴巴的小孩儿。
  捏得他还挺舒服的。
  陆清则懒洋洋道:“不就是条帕子,你要我还会不给?”
  说着从怀里掏出条新帕子,递给宁倦:“喏。”
  宁倦呆住了。
  甚至给陆清则按着肩膀的手也不可避免地一停顿。
  陆清则奇怪:“不要么?那回头可别再闹这件事……”
  话音未落,帕子就被抢过去了。
  宁倦攥紧了还染着陆清则体温的帕子,只觉得那股染着梅香的体温似乎是随着指尖窜上了心口,浸得心跳都快了三分。
  “还闹吗?”陆清则以手肘抵着椅子扶手,手掌托着下颌,脑袋转过去,笑看着宁倦。
  宁倦舔了下有点发干的唇角,默默攥紧了那条帕子,小声:“不闹了。”
  长顺:“……”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
  郑垚的动作很快,当天就拎着潘敬民去了洪都府,踢开贴了封条的潘府大门,把被拷问得半残不废的潘敬民扔进猪圈里:“潘大人,劳烦咯。”
  潘敬民一条腿站不起来,扑通倒地。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声。
  恶臭袭来,恶心得潘敬民无暇顾及那些嘲笑鄙夷的视线,哇地狂呕不止,口涎和泪水哗哗直流,却是自作自受,只能屈辱地趴在地上,心里疯狂咒骂着郑垚,颤抖着伸手,将账本翻了出来。
  他盯着账册,被脸上的肉堆挤得细长的眼里闪过丝恶毒之色,忽然双手一用力,意图将账本撕毁!
  郑垚蒙着布巾,悠哉哉地在外面和手下说着话,余光却一直在盯着潘敬民的动作,见势不对,想也不想,一记飞刀射去。
  潘敬民的手掌当场被捅了个对穿!
  潘敬民手中的账本啪地掉地,抑制不住地痛叫出声,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咒骂:“狗娘养的郑垚,竟敢如此对本官,等本官出去了,砍了你的脑袋当尿壶!”
  “哟,潘大人,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江右巡抚啊?”
  郑垚环抱着手,眼底的冷笑倏而一凝,露出几分凶狠的煞气:“潘敬民,老子劝你不要再给自己找罪受,否则在你能死之前,会无比痛恨能活着这件事。”
  潘敬民下意识地一哆嗦,彻底瘫倒在了一片糟污恶臭之中。
  眼睁睁看着郑垚用长棍将账本挑走,那一瞬间,他忽然无比后悔。
  不是后悔剥削鱼肉百姓,也不是后悔不治洪水,毫无人性地处置病患,而是后悔他轻视了小皇帝。
  早知现在,他当初为何要迷信卫鹤荣?
  账本当晚就递交到了宁倦手上,好在被东西包着,不至于有一言难尽的味道。
  江右的天气闷热得喘气都难受,白日里出去一趟,就感觉浑身湿黏黏的,夜里也没好多少,依旧闷得不行,不像在京城,随时能运来贮藏的冰降暑,开了窗通风就飞进蚊虫叮咬,烦人得紧。
  不过这点问题与江右百姓遇到的灾难对比,轻略得不值一提。
  客房里太小,放不下浴桶,陆清则去浴房洗完澡,回到屋里,头发就干了点了,散开头发擦了擦,就听到了外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彼此太过熟悉,一听节奏就知道是谁。
  陆清则随意拢了拢衣领,闲闲地走过去,直接开了门,调侃道:“怎么,又来讨帕子了?”
  宁倦携着潘敬民的私人账本,揣着正当理由上门,一听到这话,想起白日里连番的两次尴尬,耳根又烧了起来。
  门被拉开,陆清则背着光,像是被烛光镀了层温暖的金边,连披散着的乌黑长发边缘都被描摹上色,衬得一张脸美玉般莹润,整个人好看得似在发光,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宁倦愣了好半晌,直到陆清则疑惑地鼻音上扬“嗯”了声,才艰难地撇开视线,匆匆扫到陆清则没拢好的领口露出的一截消瘦锁骨,顿感不悦:“老师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人开门,也不问一声?万一来的不是我,而是陈小刀,你也这么开门吗?”
  给陈小刀看到了怎么办!
  陆清则略感不解:“那又如何?”
  什么叫那又如何!
  还有没有点警惕意识?
  宁倦牙痒痒的,决定办完正事,就好好教育教育陆清则,板着脸道:“潘敬民与卫鹤荣来往的信件皆被焚毁,不过账本拿到了,老师要一起看看吗?”
  陆清则欣然侧身:“进来吧。”
  宁倦这几日忙得只能宿在书房里,说不上舒适,休息得也不好,精神总是紧绷着,走进陆清则的房间,方才感到精神松弛了点,坐到榻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眼睛亮晶晶的:“老师坐这里吧。”
  还是黏黏糊糊的。
  陆清则睨他一眼,依言坐到他身边。
  沐浴之后,淡淡的芬芳浸润着湿意,梅香也仿佛过了水般朦胧,拂过鼻端,像个钩子,牵着宁倦忍不住偷瞄陆清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