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的戏精夫人 第39节
  祝清萍缩在张氏怀中,表情空惘,了无生气,身体却微微发颤,已然陷入深重恐惧。
  张氏心疼地轻抚女儿脊背,安慰道:“莫怕……莫怕,娘亲不会叫你入那虎狼窝。”
  祝清萍听罢,剧烈一抖,放声哭了出来。
  从小张氏便溺爱她,祝满对她也算关怀,所以才养成了她蛮横横冲的个性,但孟氏三口一回来,她的世界便倾覆了。
  先是祝满对她变得不似从前慈爱,总是爱答不理;如此便算了,如今还要她替祝清嘉嫁给赵严。
  凭什么?
  自小,她只要哭闹,想要的东西便无有不得,但这次,无论她如何撒泼,祝满始终置若罔闻,还将她困在房中,生生二月有余!
  最终是沾了祝清嘉的光,才获得零星自由。
  当真是讽刺可笑。
  她要祝清嘉一家三口都不得好死。
  祝清萍边哭边咒。
  张氏只能在旁安抚:“不怕……不怕,届时娘会找个女子塞入花轿,你仍旧天高海阔,是自由自在的……”
  祝清萍却听不进去,只不住哭道:“我要他们不得好死!”
  清嘉入门便听见祝清萍的咒骂,更笃定清许所为乃是她们手笔,倒冷静下来,步调寻常地走到她们面前,凉幽幽道:“要谁不得好死?”
  张氏与祝清萍皆抖了抖,似被她惊吓,祝清萍双目瞪圆,有眼泪滚落,却顾不上去擦,还是张氏老辣,冷笑道:“我当是谁这么大气性,原来是咱们国公夫人不请自来。”
  清嘉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方才与妹妹吵了几句嘴,似乎落了个耳坠,那是今上赏赐下来的,不好遗落在外,故此带了人来找一找,您不会不允罢?”
  避而不谈下毒一事。
  便是说了,她们也不会认,便是认了,也不可能给解药。
  明大夫一来,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但清嘉还要来闹一趟。
  搜得到蛛丝马迹,便是意外之喜,搜不到,也无伤大雅。
  她只要做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信手一个理由,便要将清晖院翻个底朝天,此等屈辱祝清萍定然无法忍受。
  她还要将祝满请来,祝满一来,祝清萍必然告状,但祝满必然偏帮于她,那祝清萍会做出什么举动,清嘉便说不准了,最好是闹,闹得越大越好,反正反噬回祝家众人身上。
  她已打定了主意要将母亲与弟弟接走,只想狠狠最后再闹一遭。
  见清嘉身后齐刷刷站着十来个护卫,张氏也不惧,更多的只是愤怒,怒清嘉狗仗人势,狐假虎威,而她的清萍,却要遭受劫难。
  张氏将祝清萍护在身后,咬牙切齿道:“你说搜就搜,你说是天家之物便是宝贝,眼中还有没有长辈?今日你若要搜,便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说什么胡话!”祝满背着手,满眼不解地望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
  一个是飞上枝头的女儿,一个是助他良多,母家已然落魄的妻子,他毫不犹疑的:“那是皇家的东西,皆是登记在册的,你便让她找一找,又如何?你做人家长辈的,怎么器量这样小?”
  清嘉勾唇,笑得讥讽。
  祝满一把将张氏扯到身旁,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莫与小孩子闹嘛……”
  清嘉也不说话,响指一打,身后扈从便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掀出乒呤乓啷的响动,张氏在旁骂:“这哪里是找东西,分明是要抄家。”
  “抄家”二字又有些过激,清嘉吹了吹指甲,淡淡道:“您慎言,流传出去可不得了。”
  素来谨小慎微的祝满,倒吸口气,斥骂道:“口无遮拦!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祝满一来,处处偏帮清嘉,她抱臂在旁看热闹,趾高气扬。
  祝清萍看在眼里,怒在心头,终于无法忍受,劈手拔下发簪,就往清嘉刺来:“去死罢!”
  清嘉余光时刻在注意祝清萍动向,见她稍有动作,便闪身躲在祝满身后,佯装恐惧的,将祝满推向祝清萍的方向。
  一片凌乱中,祝清萍手中发簪,精准地刺在祝满心口。
  第31章
  清嘉也被推搡着,整个人向后倾倒,眼见着就要狼狈摔倒,又被人准确地捞了回来,腰间被双大手紧紧护住,始终不放,她想谁如此大胆逾矩,一回头,竟是宋星然冷肃的一张俊颜。
  他眉头紧皱,眸中充斥不满,清嘉被他硬生生拽出了慌乱地带。
  祝满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只银簪,上头的蝴蝶还随着他惊慌的呼吸不住震颤,他一手护在胸口,一手无力地垂落,一双眼惊恐瞪大,眼珠子都有滚落的嫌疑。
  清嘉在旁,声音尖细的,添油加醋道:“簪子上有毒。”
  她乱说的。
  祝清萍满口祝她们全家不得好死,清许那伤口也确然溃烂,若叫庸医瞧着,拖个几日,也是皮肉腐烂的难看姿态死去,正正应了她的诅咒。
  那她既然敢来袭击自己,总不会觉得,那簪子真能刺死人罢,更多可能便是:上面也是淬了毒的,叫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此话一出,祝满更是恐慌,急促地吸了几口气,竟昏倒过去。
  清嘉当然知道,那是吓的,竟觉得有几分好笑,扭头躲在宋星然怀中偷笑,复又有些遗憾,这点子伤,便是淬了毒,祝满也死不了,所谓祸害留千年,便是这个道理。
  张氏也被此事突如其来的走势吓着,脸上表情掺杂了迷茫与慌张,有些发怵地指挥下人将祝满抬进房中。
  这场戏唱到如今,清嘉已收获了意外之喜,便扯着宋星然打道回府,宋星然顿了顿,指着跪在地上的祝清萍:“将她捆起来,押回夫人房中看管。”
  他来时便已看过清许,大略知晓来龙去脉,知道毒出自张氏母女之手,又因祝清萍乃张氏命根子,拿捏住她,便捏住了张氏,如今祝家乱糟糟一团乱麻,乱就会生事,还是将祝清萍看住最好。
  清嘉其实也知道。
  但她心中感受复杂许多,好似也不愿意去苛责祝清萍,便不曾……
  她叹息一声,这本糊涂账,根本算不清。
  二人一路无言,往清许房里走去。
  宋星然没有见过清嘉面无表情、严肃的模样,想起容城郡主将他从床上铲起来的气愤模样,他想,清嘉心中是否也怒极?
  寻常女子,心中该有怨气的罢?
  走了半程,也不见清嘉搭理他半个字,更是笃定心中想,沉吟半晌,还是想着解释:“我昨夜……”
  清嘉此刻心里只记挂着弟弟,才不想听他和曲花魁的破事,凉凉地扫他一眼,然后足下生风地将他甩开一截。
  宋星然小跑着追上,无奈道:“清嘉……我与曲烟波不过雇主关系,清清白白,此刻已将她打发离京……”
  这屁话也说得出?
  打发走了又是几个意思?是棒杀逐出,还是寻了庄子安置?他话也不说请,清嘉才不耐烦。
  信男人三分也会倒霉,所以清嘉一句都不信,只冷笑,顺着他的话:“夫君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只盼莫要对妾身生厌,也将妾身打发走便好。”
  连“妾身”都说出来了,宋星然焉能不知她火冒三丈,只急得叹了口气,然后忙慌扯住她的手,换了个话题:“明大夫已看过了清许。”
  这是此刻清嘉最介意的事情了,且他心眼不少,只说了一半还留个钩子,然后呢?清许情况如何?
  清嘉心知他是留了个话口子等自己接上,偏不,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更冷冰冰地将他手甩开。
  “……”宋星然一时语塞。
  清嘉素来贴心,句句话都叫人如沐春风,从未如此冷漠,霎时间竟叫他不懂如何应对,他思前想后,道:“他伤口所中之毒唤作乌麻,由表皮入五脏,可至皮肉内脏逐渐腐烂。”
  清嘉心口传来阵阵窒息痛感,几乎喘不过起来。
  若她不曾发现,后果如何她简直不敢想象。
  对祝清萍那点微末的怜惜似乎也烟消云散。
  她齿关紧咬,将下唇磕破,牵扯出细微的痛意与腥甜的血液,良久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双眸凝向宋星然。
  清嘉眼底绯红,眸中蓄着泪水,莹莹亮亮的水泽快要泛滥,扯得眼角一圈也是薄薄泛粉,泪痣殷红,将坠未坠,明明是一副破碎脆弱的模样,但宋星然却看得出,她眼中的坚毅。
  宋星然觉得心底抽了一下,大可不必如此坚强倔强,他想。
  宋星然将清嘉的手牵过,才发现她手紧紧攒成拳头,微微发颤,一时十分后悔将真相告知于她。
  于是勾着她的腰肢,将人揽入怀中,轻抚着女子紧绷瘦弱的脊背:“无碍的。明大夫说了,发现得早,用药水一日三次地清洗伤口,再服用解毒药方,养上十来日,定然痊愈的。”
  清嘉窝在他胸前,将眼泪蹭在他衣襟上,闷闷地应了一声,很小声地道了句谢谢。
  宋星然却觉得不大舒服。
  清嘉此话委实太过客气,浑然当他是个外人。
  且他是不是才做了一桩,在外人看来十分荒诞、难以忍受的错事,清嘉怎么好似没脾气的假人一般,这样好哄?
  清嘉是不知宋星然心中所想,否则要戳着他脊梁骨骂贱骨头。
  她对宋星然,没有醋意,没有占有,只厌烦他让自己没了脸面,但脸面远远没有好用重要,宋星然又是送医又是抓人审问,实际作用深刻发挥出来,那点争风吃醋的恼怒早抛诸脑后,满心满眼只有清许。
  返回葳蕤阁时,清许正在清洗伤口,清嘉进去一看,才发现不过个把时辰,原先的伤口许多已然发腐,那些原就深刻的,更是瞧得见白骨。
  棕黄的药汤撒下去,明太医便用小刀将腐肉刮去,黑血散尽,才流出淅淅沥沥的鲜血,最后寸寸浇上药粉。
  说是清洗,已近刮骨。
  清许口中咬着巾布,额角崩出青筋一片,双目也是通红,发出“唔唔”的零星痛苦叫声。
  清嘉心如刀绞,又不敢发出声音,紧紧捂着唇,眼泪湿哒哒地糊了一手。
  莫说清嘉,连宋星然看了也觉得肉疼:“莫看了。”
  清嘉感受到身后有具温暖宽厚的身体贴近,视线也被他手掌掩盖住,自己冷冰冰的躯体才感受到些许温暖慰藉,终于放任自己的软弱,转身投入宋星然怀中,双手死死地环在他腰间。
  她的哭声仍压抑着,呜呜咽咽的,宋星然不想她再看,一把将仍抱了起来,带离血腥气弥漫的疗伤室。
  清嘉这才放声哭了出来。
  清许这回遭遇,更坚定了清嘉要将家人皆带离祝家的决心,且事不宜迟,即刻便走。
  只是她在京城还未置下房产,只能先劳烦宋星然帮手。
  宋星然依旧是双手环抱她的姿势,下巴贴在她发顶上,双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似哄小孩一般,她已许久不曾被人这般对待了。
  似乎很小很小的时候,孟氏也这样哄过她,只是后来,孟氏成了那个哭泣的、需要安慰的人,她好似渐渐修得一颗铁石心肠,城墙面皮。
  宋星然的温柔以待,让清嘉感慨,他好的时候,还是人模人样,十分贴心的,若能过些日子再出门花天酒地,那便更好了。
  清嘉扯了扯宋星然的衣襟。
  他手上的力度松了些,但仍把她圈在怀中,双手虚虚地搭在她腰上,低头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