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转身(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20
  020.
  李烟霄记不得后来的事情了,一直到很多年后还是想不起来。
  等到他有意识以后,人已经坐在别墅的客厅了。
  「李烟霄?」男人的表情呆滞,完全还没反应过来,「edward!」
  「什么?」李烟霄这才终于回神。
  「汪特助说你有事情要跟我说,是什么事情?」殷露霜压根不晓得主僕两人去了香港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董事会回来,她还奇怪李烟霄今天怎么回来的时间这么早,平时很多时候就连她就寝前都不确定别墅的主人回来没有。
  李烟霄抬起眼,眼神空洞地望着殷露霜。
  殷露霜开始觉得眼前的男人神色怪异,她问他,「你要喝点水吗?」李烟霄点点头,他还没有想好开怎么开口。
  殷露霜捧了水杯回来,李烟霄一见是那个别緻的清朝小官人茶具组,蓝色的。他嚥了嚥口水,倾身向前,两隻手肘撑在左右两边膝盖上抱着头,好半天才抬起头来,伸出一隻手缓缓打开小官人的帽子茶盖,轻轻地放在桌上。
  他以为动作越慢,时间也可以走得慢一点。
  殷露霜看着男人一手揉着太阳穴和额头,就问对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叫医生来吗?」她知道李烟霄在上海还有位家庭医师,也是汪含慎说的,可是殷露霜从来没见过。
  她想起来前阵子的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汪含慎打了几次电话给殷露霜没人接听后,改传了简讯来,说明了李烟霄的雨天症状,所以殷露霜后来才知道原来眼前的男人真的会因为天气而影响行为。殷露霜从客厅看了看别墅外面,现在又没有打雷下雨,怎么男人看起来却挺严重的模样。
  李烟霄摇摇头,「我没事。这件事,也不晓得要怎么开口,本来是五年,可能……提早解约……」后面四个字殷露霜没听清楚,因为音量实在太小了,她没见过李烟霄这个样子,连说话都说不清了。
  「可能什么?」
  李烟霄举起小官人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才又勉强自己看着殷露霜继续道:「你放心,契约上的钱,都给你,不是你,的问题。手机里的生活费也给,你,出了中国也可以用,微信支付。」越想表达,越显得艰难,李烟霄发现自己眼前的水怎么也喝不够似的,现在的他口乾舌燥,在殷露霜的面前表达困难。
  殷露霜以为是什么大事情,端起有些好笑的语气回应,「哦,就这么点大的事情,我还以为是你得了癌症不久于世,还是……」殷露霜小心翼翼地观察男人的表情,「你家人走了之类的,你知道,永远见不着了。」
  李烟霄震惊大过于失望,粗哑着声音问,「多,大点事?五年的契约,说撤就撤,你都没,半点捨不得吗?我家人……人谁,死不是死,他们就,算谁死了跟你,有什么关係。」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李烟霄以为他表达得够清楚,他的家人在他心里不比和殷露霜的契约重要。殷露霜却以为李烟霄的意思是,他的家人还轮不到她这个外人来操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误会在两人之间旋转,又落地。
  「是跟我没有关係。再说了,你不是说钱我照拿吗?我要捨不得什么?」殷露霜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为了什么沮丧、生气?
  李烟霄寒着脸,说出来的话就像二月北方的大雪般寒冷,「是!钱你,都拿走,提早,解约,你,高兴了?」也不支到男人是气自己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还是生气眼前的女子只顾着谈钱。
  殷露霜觉得这男人莫名其妙!说签约也是他,说解约也是他,问她高兴了是哪桩?
  殷露霜定定地看着男人,像要把他看穿,看看他的身体里到底装得那颗心是什么顏色。男人以为女人在等他开口承诺不会反悔,等他开口要一个保障。
  「你放心,我,等下就打,电话给章律师,让他,把变更的事,项放进契约里,总之你,不吃亏。」李烟霄低着头,将自己埋进双掌之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如果对方不在乎,他也不要伤心。
  殷露霜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翻覆过很多种想法。她知道一定有很重大的事情发生,逼迫男人要提前终止契约,她无所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她不吃亏。
  她不懂的是,男人话里话外的情绪,好像在怪她?可是怪她什么,她也想不透。
  如果对方不理解她,她也不想解释。
  殷露霜起身,转身上楼进了客房,关上了房门,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
  * **
  李烟霄没有机会打给章律师。
  隔天他起床的时候,特意先到二楼殷露霜的客房去一趟,门是开着的,早晨的阳光从窗户外斜射进来。他正打算进去,一楼却响起门铃声。
  李烟霄走到一楼透过猫眼一看,是来打扫的清洁人员,他开了门,三位清洁妇妇人愣在原地不敢进去。
  「老闆,今天没出门上班呀?」为首的一位身材看着挺有份量的阿姨,被后面两位阿姨推着出来代表问话,她们从来没见过这间别墅的男主人。
  之前都是一週一次,汪含慎会抓着时间让司机送他来替她们开门,打扫完汪含慎才又被送回公司,当时清洁妇人们都以为汪含慎是主人,一问之下汪含慎也老实说这是他老闆的房子。
  李烟霄没回答清洁妇人的问话,开了门后逕自又走进房子里。又重新上了二楼,一进客房,他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怪怪的,很像是长期住在这里的人出门去了,又很像是她不会再回来那般。
  他看到床头柜上的那只手錶,眉头皱了一下,再绕一圈房间,发现没看到殷露霜的那个行李箱,猛然一打开衣柜,顿时愣在原地。
  衣柜里那件他给她买的礼服就吊掛在衣柜的里面角落,那隻孔雀安静地立在那处,双眼因为藏在衣柜角落,只剩下黑暗,丧气垂着头,了无生气。
  李烟霄还是没看见那个从台湾拖来的行李箱。他忽然像想起什么来,开始拉开每个抽屉埋头找,这里没有,那里也没看见,到底到哪里去了?
  不见了好。不见了表示她带出门了,所以她会回来,还好还好。
  「老闆,您找什么呢?」又是那位刚才开口问话的清洁妇人。
  「没什么。」李烟霄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想着女孩只是出了趟门,下午或者傍晚就会回来。
  清洁妇人直接走进客房,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是找这枚戒指吗?还在啊。」
  李烟霄听了愣在原地,一脚踏在房门外一脚还在房间内,不敢回头看。
  妇人又朝房门外走去,边走边摇头,「可没有遗失喔。不过这房间被清空了呀,看着就不像有人住过,上次那位人很和气的小姐姐怎么不在?她好像不是在客厅打电脑就是在这房里读书……」
  妇人的声音越飘越远,李烟霄一直等到妇人们要进来打扫客房了,才赶紧转身关上房门沿着门滑坐在地毯上,将妇人们隔绝在客房门外。床头柜的抽屉还开着,李烟霄的心里冒着一股酸楚的味道,他就这么坐着,外面从有动静到没动静他也不在意,房间从有点闷热到夜凉如水,他也不在意。
  天黑了,他实在坐不下去了,才回到书房。
  他的手机里有十几通汪含慎给他打的电话,他回拨给对方。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汪含慎焦急的声音,「李总?李总?您还好吗?今天一整天都找不到您。」
  李烟霄没什么力气的反驳,「我有什么理由不好,你盯着股权转移的事情就好,其他事情……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了。」
  「李总,还有件事情要向您报告。」
  「还有什么事情?」李烟霄烦躁地问对方。
  汪含慎听出李烟霄开始不耐烦了,赶紧挑重点讲,「那个您给殷小姐准备的微信帐户,今天一大早给另一个微信帐户转了98万人民币,不晓得您认不认识这个微信帐户,我已经查到实名了。」
  「那人是谁?」李烟霄屏气凝神听着。
  「徐来。」
  「……不认识,这人是谁!怎么会认识殷露霜?她一来上海就认识了可以转出那么一大笔钱的人?你马上把这人给我找出来,我要亲自问他!」
  「李总,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这个徐来似乎,就是张马正在包养的小艺人,您看……」汪含慎和李烟霄那群雪茄好友并不熟,压根也不清楚张马和徐来的品行,只不过他认为如果是和李总混在一起,恐怕感情事处理起来也只会一团乱。倒是那个徐来,如果是殷小姐托他转帐,肯定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吧。
  「张马?知道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处理行了。」李烟霄就要掛电话,却又传来汪含慎着急的声音。
  「李总?李总,说起来殷小姐这件事情开头也是我建议您的,算起来我也责任。我只是,提醒一下李总,您都把您的想法跟殷小姐说清楚了吗?」汪含慎自顾自地讲,虽然提高音量却保持礼仪。
  李烟霄自觉说清楚了,如果殷露霜选择离开,他也没有办法阻止,不是吗?「昨天就讲过了。行了,你跟章律师替我盯着香港那边的动静,我要李家、何家说到做到,少一毛过户给我都不行。」然后自行掛断电话,他不想和自己的特助讨论这个话题。
  李烟霄一整天未进食了,却也不觉得饿,他打电话给张马,要把徐来问个遍。
  「是李总啊,稀客啊,有什么小弟我可以效劳的?」事实上张马的年纪还比李烟霄大上一轮。
  「徐来是你的人?」李烟霄开门见山。
  张马心里咯噔一下,连答话的音调都颤颤抖抖得,「是,是呀。怎么了的?」张马本来想否认,转念一想,如果没有铁打的证据,李烟霄根本懒得打电话问的,所以还是乖乖承认。
  「他在哪?我有事情要当面问他。」
  「我们就在罗斯福牛排馆。」
  「人拦着。」李烟霄等不及司机来接他,自己从车库开着一台捷豹,轰隆上路。路上堵车,等李烟霄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鐘。
  餐厅的领班早就接到消息,等人一到立马将人带到二楼的那个雪茄包厢,不过今天不是週四,里面除了张马和徐来,就没有其他人打扰。
  李烟霄一进包厢,就朝空着位子上坐下,扯了扯领带,一饮而尽面前准备好的威士忌。
  张马一看这阵仗,深怕徐来受委屈,好生好气叮嘱李烟霄,「李总,有话慢慢说。」
  李烟霄不理张马,寒着脸问徐来,「你就是徐来?我问你,你跟殷露霜什么关係?她为什么要给你打一大笔钱到你帐户里?」
  徐来天生白净,身形瘦小,虽看得出来出身不高,却有股真诚和傲气,只见他不急不徐,像是对这场景早就了然于心般道,「李总现在才来关心,不嫌晚了吗?老实说,上次我们经纪人闯进来这包厢,我也才第一次见到夫人,喔不,是前夫人,可怎么这么短时间,我就能得到人家这么大的信任呢?我也很好奇。」
  说完,拿一副哀怨的眼神望着身边的张马,张马睁大双眼,吃惊地问他包养的对象,「你认识李总的夫人?她还给你打钱了的?多,多少钱的?」
  徐来轻声说,「98万人民币,不过今早银行一开门,就换成旅行支票给她了。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是真不晓得她现在人在哪儿,她昨天发微信给我商量转帐换现金的事情,我就答应了,我乐意帮她。」
  张马急了,他不想得罪李烟霄,更何况对方才刚投资他的公司五千万人民币筹画一档电视节目,要是顺利开拍,广告费更可观。他赶紧问徐来:「你倒是说说她为什么这么信任你,不把钱给别人要给你的?我的天,98万人民币不是小数目的!」
  李烟霄也隔着桌子瞪着徐来,徐来倒是不急,先唤来服务员上了新的一轮酒水后,才像要围着营火讲故事的童子军般,娓娓道来。
  * **
  「你叫徐来啊?其实我那天就注意到你了。」
  徐来害羞地低下头,懦懦地开口:「嗯,我名字不好听,我的经纪人给我取了艺名,叫徐行静,说是出自一首宋朝的诗句。」
  「哦,什么诗句?唸来我听听看。」
  「我没读什么书,文化水平不高,太拗口的词句我也记不住。只记得她说是『眼中形势胸中策,缓步徐行静不哗』,意思是敌我的形势战术早已成竹在胸,然后……然后……」后面是什么来着?徐来忘了。
  殷露霜微笑着替他接了后面的意思:「然后就是兵马缓步前进,三军都肃静无人喧哗。这首诗写出了在一位将军的指挥部下部队的严明的纪律,和激战来临之前的肃穆气氛。是不是挺目眩魂摇的呀?」
  「嗯。」因为解说不完全,害得徐来一时之间脸颊都泛着粉红,他赶紧喝着面前的奶茶掩饰着。
  殷露霜保持微笑看着眼前的小男生,「你应该对自己多点自信,其实你长得好看,也很温柔,你在演艺圈总得学会善用自己的优势。」
  徐来听得一愣一愣地,不太明白殷露霜的意思。
  「这样吧,下次你哪时有空?我们再约出来聊天。」殷露霜很高兴她在上海交了第二位朋友。她心目中的第一位上海友人,自然是汪含慎。
  * **
  徐来坦白跟张马还有李烟霄说,原来自从上次那位女经纪人带他们来过包厢后,殷露霜就对徐来很有印象,后来他们在恆隆广场碰见了,殷露霜大方地请他喝下午茶,还告诉他很多台湾有趣的事情。
  他承认自己就是一名农村来大上海发展的乡下人,可是殷露霜没有瞧不起他,跟他说人生里不是得到就是学到,她问徐来是想要得到还是学到?徐来回答当然是想要得到。后来徐来和殷露霜又约了见了几次面,都是徐来没有通告的时候,殷露霜教给他自信,叫他要多读书充实自己,还讲了许多工作和人生上的道理,徐来说殷露霜是他的贵人。
  徐来没说出的是,殷露霜那日在包厢里,就看出了徐来喜欢张马,他说他想要得到的是张马这个人,而殷露霜说可以帮他试试看。
  这一试果然有好结果,张马现在很迷恋徐来,隔三差五送礼物不说,徐来如果说往东,估计张马也会觉得往东是个好主意。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她要把人民币换成旅行支票?她跟你提过要去哪里?」
  徐来轻啜了一口手中的酒,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与优雅,「李总,换成旅行支票不就是因为带着现金出国不方便吗?至于去哪里,她没告诉我,兴许回台湾了吧。」
  张马忽然提高音量,双手一拍,「有可能!李总,这夫人是从台湾来的,人啊,闹了彆扭都习惯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去,您看这肯定是回台湾了啊的。」张马从小习惯了说话结尾一定要有个人特色,故意硬是要加上个『的』字,显得自己与眾不同。
  可李烟霄觉得不可能。
  他正起身要走,徐来看了出声制止,「稍等一下,李总。这是殷小姐请我还给您的东西。」
  李烟霄低头一看,是他公司独自开发的那款银色手机。可能是先前的使用者知道只要还留着手机,就一定会被锁定找到一样,李烟霄扯了扯嘴角,徐来一时间也看不出来眼前高大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隐藏何种情绪。
  李烟霄收下了手机,然后转身离开包厢。他眼下有了更多资讯,离开牛排馆前,李烟霄就让汪含慎查出境纪录。
  天亮前就有了答案,殷露霜原来是去了英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谢谢~终.样音(样音)打赏的封面(我还去google了练封的意思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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