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但是能理解又怎样,作为贺家主人,不管和离也好,析产别居也罢,这都不是贺英乐意见到的。
  要知道这样一来,唐家与贺家可算是与贺家划清界线了,将来贺家有什么事,唐泛肯定也不会出头的。
  贺英呵呵一笑,装糊涂道:“这事先不忙,隋大人既然与你是好友,那就都不是外人,他也可以搬进竹院与你一道住的。”
  唐泛道:“他也带了人来的,竹院住不下,再说锦衣卫职责所在,身负密令,您也知道,这不大方便。”
  隋州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给唐泛传个旨意罢了,哪里有什么密令,但唐泛欺负贺老爷子不知内情,拿着鸡毛当令箭,随口胡诌。
  他一说完,就对上隋州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过前者脸皮很厚,自然若无其事。
  贺英经他提醒,就想起锦衣卫的可怕来,不由一个激灵,尴尬笑道:“那也罢,你们自便罢,不过晚饭是一定要过来吃的,就不要跟老夫见外了!”
  唐泛推脱不过,自然应了下来。
  此时贺轩派人过来通知,说茶已经沏好了。
  贺英便带着二人到中堂吃茶,只聊些风月,绝口不提方才的事情了。
  等他们一走,贺轩见父亲神色不好,才问:“爹,您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贺英颓然道:“唐泛要搬出去了。”
  贺轩松了口气:“嗨,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他想搬就让他搬呗,咱们贺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还不满意,无非是觉得自己认识锦衣卫的人,就拿捏着架子罢了!”
  贺英摇头:“你懂什么,他这是不打算吃贺家的嘴短,想要跟我们撇清关系,免得将来传出去,说他唐泛欠了我们贺家的。他与他爹是一样的,看着好相处,其实骨子里很有些傲气,不是相处久了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贺轩不以为意:“爹,二哥和二嫂的事情,你就别勉强了,真的,我看着都觉得替他们难受,要想和离都好,随他们去罢!咱们家也不是没了唐泛就不行,你干嘛非得顾忌着他?”
  贺英道:“唐泛被召回去了,还要升任左佥都御史。”
  “啊?”贺轩也有点傻眼,“会不会是他为了让他姐姐能离开贺家,故意找个人来诓骗您的啊?”
  “诓骗你的头!这是能随便诓骗的?”贺英狠狠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他说可以不要和离了,但想析产别居!”
  贺轩摸着后脑勺:“那您答应了?”
  贺英叹气:“没有,这不想法子拖着呢,只希望能够拖到他回京,到时候我再让你二哥去认个错,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
  贺轩不以为然:“二哥肯吗?”
  一语中的,令贺老爷子无语望天,少顷恶狠狠道:“他不肯也得给我肯!”
  当晚唐泛与隋州留在贺家吃饭,果然受到了盛情款待,因为贺霖也在,为了避免他又发疯,大家很有默契地不提和离的事情,也没有提唐泛升官,尽聊些无关痛痒的天下趣闻,一顿饭总算宾主尽欢。
  饭后,唐泛知会了姐姐一声,带上行李,与钱三儿等人,连夜搬离竹院,住进隋州所在的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隋州看见唐泛与陌生女子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听见自己玻璃心碎掉的声音。
  “这两位是?”他看着唐瑜和贺澄,面无表情问道。
  严礼拍拍额头:“瞧我都忘了介绍,这两位正是唐公子的姐姐和外甥。”
  唐瑜行了个福礼:“民妇见过隋大人。”
  隋州:“姐姐勿须多礼!(*^__^*) ”
  第81章
  隋州这趟差事属于半公半私,所以孤身一人住在客栈,没有带手下。
  唐泛一搬,严礼他们自然也要跟着搬进来。
  虽然离京城近,但毕竟不是京城,客栈里多的是空房间,唐泛也用不着像以前那样跟隋州挤一间房了,那床本来就不大,睡上两个大男人实在有些憋屈,若是能一人单独住一间,自然是最理想的选择。
  不过为了方便与隋州秉烛夜谈,唐泛还是挑了在他隔壁的一间。
  随从与主人的区别,就是钱三儿在帮忙收拾房间和行李的时候,唐大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偷懒,端着一盘吃食,过来找隋州聊天。
  即使被敕封伯爵,隋州依旧保持自己的起居习惯,能简则简,以实用为上,从不将时间过多花费在外表修饰上,如今京城时下流行的用玉石串起发带来系发髻的装束,在隋州身上也没瞧见。
  这房间里最华丽最值钱的东西,估计就算是他放在桌子上的那把鲨皮鞘的绣春刀了。
  此时隋州正一身湿气地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便见到唐泛一手捏着油汪汪的肉饼,一手摸着他那把饮血无数的绣春刀,好奇地研究上头的花纹。
  这把刀曾经伴他经历无数艰难险阻,在生死边缘徘徊,隋州对其有很深的感情,虽然不至于到“人在刀在,人亡刀亡”的地步,不过要是换了别人这样一边吃东西一边把玩这把刀,隋伯爷是绝对会翻脸的。
  当然也有一个人例外。
  隋州看了他在吃的东西一眼:“这么晚了,还吃这样油腻的东西,不怕闹肚子吗?”
  唐泛摆摆手:“没事儿,我让伙计送壶热茶上来解腻了。”
  隋州有点无奈:“喝了茶睡不着,就又要来闹我。”
  唐泛笑道:“睡不着就秉烛夜谈,看到你来,我挺高兴,就算不喝茶,今晚八成也是睡不着了。”
  虽然明知道他是开玩笑,但隋州依旧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愉悦从心底蔓延开来。
  唐泛将盘子往他跟前一推:“试试这个罢,据说是香河县特产的肉饼,我觉得味道不错,那伙计刚让厨子做的,还热着。”
  隋州原本不是贪嘴的人,但跟这人相处久了,每回听到他推荐,也就习惯性会跟着多吃点什么。
  这香河肉饼被煎得两面金黄,入口还有点脆,可见面皮擀得很薄,不过里头的馅料却很足,一口咬下去满满全是夹杂葱粒的鲜嫩肉馅。
  在唐泛看来,这间客栈的肉饼做得比贺家厨子还要好,也不枉他大晚上的搬过来住了。
  很快,伙计将沏好的茶也送了过来,茶叶是唐泛在外头买的,小客栈里自然没有什么好茶。
  一杯热茶下肚,再吃上一口脆皮嫩馅的肉饼的,大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当然,像贺霖这样的人,就算让他过上一辈子这样的日子,他也不愿意。
  二人吃着肉饼,就着烛火聊天,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唐泛就有些奇怪:“上回我罢官时,陛下对我的印象必然是十分恶劣的,怎会短短半个月,反倒升了我的官呢,汪直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隋州道:“因为你那幅画。”
  原来汪直回到京城之后,先去找了怀恩,将唐泛所说的话转述一遍,又把唐泛的画作转交给怀恩,请他找机会拿出这幅画,为唐泛在皇帝面前博个好印象。
  论世上是谁最了解皇帝?
  不是皇帝他娘周太后,而是万贵妃,否则万贵妃也不可能将皇帝的心抓得牢牢的。
  但除了万贵妃之外,就要数这些成日里待在皇帝身边的宦官了。
  也不需要汪直多说,怀恩很快就明白他的想法,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力。
  汪直将这件事交给怀恩之后,就离开京城,直奔大同,继续他的监军生涯。
  在经过与唐泛的长谈之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还是得早日回到京城,不然他那苦心经营的一亩三分地,就要拱手让人了。
  可是京城也不是他想回就能回的,起码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提出来。
  眼下他还得继续在大同吃沙子。
  话分两头,太子听了怀恩的劝告,便找了一个机会去向皇帝负荆请罪,表示自己不应该在皇宫私设香案祭奠母亲,虽然说这样做是出于孝道,但是违反了宫中的规矩,理应受到惩罚。
  他又回忆起当初第一回见到父亲的情景,说到动情处,不由潸然泪下,皇帝也被他勾起昔日自己因为多年渴盼子嗣而不得的心情,父子俩抱头痛哭一番,这事就算是雨过天晴,揭过去了。
  不管旁人怎么看,太子总算暂时度过了眼下的危机。
  那些盼着太子倒霉的人,在旁边虎视眈眈的人,原本都以为太子这次要完蛋了,但没想到一个大家没留意,太子竟然又保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地位。
  大巧若拙,看似最笨拙的法子,其实反倒最能够触动皇帝的柔肠。
  唐泛有一点说对了,成化帝不是一个坏人,相反,他的心肠很软。
  这样一个人,能够打动他的,也只有情感。
  万贵妃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不管太子身边有多少人为他求情,都比不上太子自己去找皇帝。
  当汪直将唐泛的话转告时,怀恩本来就没想到汪直的办法当真管用,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让太子按照唐泛的话去做。
  如今果然奏效,作为回报,他当然也要履行之前的承诺。
  趁着某日皇帝心情不错,挥毫作画的时候,怀恩闲聊般地说起自己也有个画友,他的画作谈不上寓意高远,但总有股盎然生趣在里头,自己喜欢得紧。
  别看成化帝万事不上心,在朝政上又碌碌无为,实际上他是名符其实的书画大家,在登基之初就曾画下寄寓君臣同心的《一团和气图》,在书画上的造诣是大臣们所公认的,假若有朝一日他不当皇帝的话,估计还可以去卖画谋生。
  成化帝被怀恩的话勾起好奇心,连忙问他那人是谁,怀恩卖了半天关子,才告诉他这个人叫唐泛。
  就算再健忘,皇帝对这个名字也还有些印象,想了一会儿,就问是不是上次被罢免官职的那个人。
  怀恩说是,又连忙请罪,说自己知道内官不能与外臣交往的规矩,以前自己也只是欣赏对方的画作而已,如今知道他没了官职,这才放心来往的。
  成化帝没有怪罪怀恩,反而连连要求他把唐泛的画作带来给自己看。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又出身官宦人家,怀恩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能被怀恩夸奖的人,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皇帝平日爱好不多,这作画就是其中一桩,听说唐泛画画好,当即就心痒难耐,连忙催怀恩把收藏的唐泛新作拿来给他品评一番。
  怀恩这才回去拿出那幅《母鸡顾雏图》,上呈给皇帝。
  因为当时唐泛作画时间有限,下笔有些匆忙,在精细程度上肯定有些欠缺,但是上面不管用色也好,寓意也罢,却恰如怀恩所说,呈现出一副勃勃生机,令人见之而心生温暖,正合了皇帝的胃口。
  这种时候就看出汪直的高明之处了。
  他当初不让唐泛画凌霜傲雪一类的画作,正是因为那些风格的画作虽然寓意高远,但梅花菊花,那都是文人寄怀自喻,表达自己志向高远,不同凡俗的景物。
  皇帝要是看到这样的内容,肯定会以为唐泛还对自己被罢官一事心怀愤懑。
  但这样一幅《母鸡顾雏图》就不一样了。
  颜色清新的紫藤生机勃勃,母鸡虽然走得有些远,可它依旧不时停下来,频频回顾,仿佛担心小鸡跟不上自己的脚步。而小鸡呢,却仰起脑袋看着头顶上垂下来的紫藤花,努力地想去啄一啄,似乎要尝尝味道如何,其憨态可掬,令人忍俊不禁。
  此时怀恩便在一边感叹道:“奴婢之所以见了这画就格外喜欢,不为别的,为的正是这里头那份母鸡顾盼眷恋之情,这又何尝不是陛下对太子的殷殷期盼!”
  他见皇帝神色微动,知道对方是听进去了,便笑道:“奴婢虽然没当过父亲,可小时候也是在双亲的教导下长大的,那时候还曾因逃学,挨了父亲的棍子呢!”
  成化帝来了兴趣:“你小时候还逃学?”
  怀恩笑道:“是,那会儿我们老家每逢初一就有大戏,奴婢跟几个小伙伴约好了去看戏,就装病逃学,结果回家的时候被父亲抓了个正着,很是挨了一顿好打,三个月都下不来床!”
  怀恩的父亲曾任正三品太仆卿,族叔为河南知府,族兄为兵部侍郎,可谓官宦世家。但就是因为他的族兄经常劝谏当时的宣宗不要荒废学问,为宣宗皇帝所恶,导致皇帝怀恨在心,亲自审问他,要他向自己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