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有吗?」
  被老闆这么一说觉得挺不好意思,学长可是我大神呢。
  说到画风,我忽然想起之前有次美术课,老师给全班同学的个人风格都做了评语,比如子晞是「活泼的浪漫」,郭锦鸿是「耀眼而真诚」,我的则是「精緻而温柔」。
  不过此刻令我微微愣神的点在于老师还说,我的风格一直都是稳定的,我也觉得我上高中后即使技巧有进步,但作品气息大致上和过去并没有太大差异。
  也许……是因为原本就有小巧合,再加上长期接受学长指导,混了他的味道,老闆又跟学长比较熟,才会看出这小小的相似点吧。
  这么想就合情合理,于是我说:「可能是因为他常常教我怎么画。」
  老闆貌似思索了会儿,简短地附和:「哦,原来,有道理。」
  接着我们都没说话,我静静地涂掉一小块不太满意的建筑物线条,重新画了一次。
  稿子完成,我偏头看了眼老闆,忽然好奇心涌现,问道:「老闆,你怎么认识御森学长的啊?」
  他停了一瞬,瞇起眼笑了笑,右眼下那道浅浅的疤皱了起来。
  「我和他妈妈是大学同学。」
  咦?
  是那位画家囉。
  我以为老闆是另一个故事,没想到和原本的故事,依然有些牵扯。
  我想说点什么,却接着想到她过世了,欲言又止。
  「御森都告诉你了啊?」老闆看着我,缓缓地问。
  「嗯?」我一呆,旋即了解是指学长的故事,「对,他……小时候的事。」
  老闆点点头,说道:「不过我和她大学时不是太熟,只是后来刚好她在找画室的材料源,才有联络上。御森在妈妈过世后,画画变得……很孤单,所以常常来我这里画,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我绵长地「嗯」了声,他微笑不语。
  冽风吹过,我吸吸鼻子,不知道该不该开始上色。
  就在我想着好吧来上色吧,他又清清喉咙,低声说:「小苗,不管怎样,我还是很高兴他终于遇见了你。」
  我呆住,接着脸颊蒙上一层热气,露出些许润润的红。
  我无话可说,老闆笑了,站起身走回店里。
  一辆机车呼啸而过,伴着扬起的尘土,为静僻的小巷子添了点喧闹。
  我沉默片刻,拿出特别装了自来水的水瓶,倒出一些在水袋里,默默地调了水彩顏料开始涂色。
  老闆放了首陈奕迅的《爱情转移》,细密悠扬的钢琴和小提琴前奏倾泻而出,接着低哑却温柔的男声出现,声音里透着一种矛盾,有眷恋、有伤感、有惋惜、有期待,也有刻骨铭心,瀰漫在微尘之中。
  「回忆是抓不到的月光握紧就变黑暗,等虚假的背影消失于晴朗……」
  老闆跟着哼了几句,同时,我画上一层浅灰。
  「阳光在身上流转,等所有业障被原谅──」
  「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你不要失望,荡气回肠是为了,最美的平凡──」
  藏青色被我加入画面,歌曲结尾绕了几颗音符最后隐没至冷风中,隔了几秒,切换下一首歌。
  为什么总觉得老闆的话中,让我听到更多学长没说的故事。
  我画了很久,太阳的角度都跑掉了才完成。
  柜檯静悄悄的,音乐被老闆带到后头的仓库跟着他忙碌,我审视自己的作品,画面笔触斑驳,以蓝灰色为主,其中我稍微用投影束的方式表现森冷空气中的阳光,并事先为光束内的区域调好一组比较明亮的色串,被建筑物遮蔽的暗处则是另外一组阴暗的色,让被阳光拥抱的绿叶更明显。
  一会儿,确认无误之后,决定收工回家。
  我伸伸懒腰,把水彩笔啊、顏料啊,排好扔进提袋,接着将洗笔水倒在附近的排水孔水袋擦乾。
  「老闆,我画完了,掰掰!」我走进店里对着更里头喊道。
  「哦,掰掰!」老闆模糊的声音在仓库门后面,我轻轻点了头,转身走出美术社。
  我滑开手机解锁,看了几条关于学测考试的新闻资讯,不知道学长考得怎么样,不过这种事我才不敢乱问。
  寒风吹过,好冷啊。
  -
  下学期在情人节前几天开始,子晞办完他们这届的寒训,整个人还浸泡在温馨感人的气氛中,但提及情人节,她还是气势磅礡地嚷着:「听说别班有些女生为了情人节假交往真闺密,还互送巧克力装脱单,绍蓁,要让你失望了,我才不会做这种矫情的举动,我单身狗我骄傲!单身就不用怕失恋了呀!而且巧克力容易胖。」
  噢,她怎么会觉得我会失望。
  或者她怎么会认为如果她向我提出「我们假装交往一下吧」的意见,我会直接赞成。
  不要开国际玩笑了。
  不过,不知道幸航学长现在在她心里的定位为何,但她不说,我自然也不会主动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被戳到的痕呀。
  情人节当天一切平常,毕竟比起圣诞节,学校里会过这个节日的人直接少掉一大部分,有伴的人在校内也低调,我更是没什么感觉,正常地上下课,等着时间到了迁徙到美术教室,等着吃午餐。
  我还等着抓到有空的时候去温室晃晃。
  「绍蓁。」课间,我在教室后的置物柜整理东西,郭锦鸿来到我身边叫了我一声。
  「啊?怎么了吗?」我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专注把一叠新课本塞进柜子,课本一本接一本,这得砍掉多少棵树啊,地球太可怜了。
  「午休有空陪我去美术教室吗?」他直视我,目光深沉,嗓音清朗。
  「呃,我……」我犹豫片刻,仍然允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