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终章(上)
  霍暉的寿宴在宫内的祥瑞大殿举行,主席设于殿北的高阶处,颇有唯我独尊的意味,两旁每边各设四十席,均面向殿心广阔的大空间。
  宴席分前后两排,每席可坐十人,前席当然是眾王室贵冑大臣和外宾,后席则是家眷和武士家将,或具有特殊身份的人。
  愈接近霍暉的酒席,身份地位愈崇高,霍廷石当然是首席,第二席则是张节佔据,暨翻崚身兼皇宫的保安工作,坐位被安排在霍暉的左后方。
  最引人注意的,当然是霍廷石那一席,因为他身旁保留的座位,正是这场寿宴的特别嘉宾──花姬艳后。后席中坐着歌舞团的金执事,还有赵怀鈺这个护卫头子和华宇晴假扮的贴身ㄚ头。只看以华宇晴的ㄚ头身份,仍破例被邀请出席,可知霍廷石是给足花姬艳后面子,想讨她欢心的企图极其明显。
  眾宾客入殿后,分别坐入自己的酒席,出席者人数介乎四百人。再加上,在大殿四周站岗的百名禁卫军,使得这个寿宴充满热闹的气氛。
  「噹!噹!噹!」廷宴的鐘声,终于敲响。
  十八名虎背熊腰,身形慓悍的禁卫,步履整齐地由后堂进入殿内,排列两旁。霍暉头戴龙冠身穿皇袍,在暨翻崚和妃嬪的簇拥下,昂然步入殿内。
  眾人分列大殿两旁跪伏迎接,并轰然高呼:「愿吾皇万岁,寿比南山。」
  霍暉呵呵一笑。「诸位请起,今天是朕的大喜日子,不用行君臣之礼,随意看戏吧。」眾人欢声应诺,大殿的气氛热烈起来。
  霍暉坐定后,鼓乐一响,好戏开始。第一场是纯为祝贺霍暉而演的「八仙贺寿」,看着铁拐李、蓝採和等各人,以他们独有的演出功夫逐一出场。
  这些能到御前献艺的戏子,虽及不上花姬艳后的吸引力,但都是来自各地的顶尖角色,登时引来阵阵喝采声。当韩湘子横笛一曲既罢,乐声倏止,眾人知道真正的好戏才要开始。
  果然管弦丝竹之音响起,一队全女班的乐师拿着各种乐器,由大殿侧门走了进来,坐在一角细心吹奏,仙乐飘飘,音韵悠扬,大殿又回復先前喧闹的气氛,一片热闹。
  这时音乐忽地一转,锣鼓喧天响起,百多名綺年玉貌的舞姬,在十二位艳丽无比的歌舞姬领导下,手持羽扇、身穿轻纱,分由两边侧门舞进殿来。
  她们樱唇轻吐,发出曼妙无伦的歌声,并训练有致地摆舞身体,作出各种曼妙的姿态,随着音乐节奏乍合倏分,变化出各种不同的美丽图案,看得在场男女均叹为观止。
  眾人击掌助兴,一阵欢声雷动时,夏丝娜一身盛装,在二名年轻宫娥的陪伴下,由后堂婀娜多姿地姍姍进入殿内。
  她由头饰、发型,以至身上的华服无不精緻考究,色彩鲜艷夺目,把这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衬托得有如天上的明月,登时把大殿内所有女人比了下去。
  她像一点不知自己已成为眾人目光的唯一焦点,盈盈拜伏在霍暉的座下。「臣妾拜见皇上,望皇上恕臣妾迟来之罪。」
  坐在离霍暉酒席不远处的赵怀鈺,看她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一波嫉妒与怨恨窜过他的全身。幸好他的心早已痲痺,喝一杯酒后把心事拋开。
  暨翻崚也替他爹感到难受,他的眼中佈满阴霾,想到他们全家的苦难,都是霍暉一手造成的,昔日的仇恨在他体内炽烈的燃烧。
  霍暉看着夏丝娜的绝色玉容,眼中掠过复杂的神色,像是陷进既痛苦又甜蜜的回忆里。这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女人,确实是我见犹怜的动人尤物,比她更美的女人不是没有,但她那媚在骨子里、揉合了异国风情的动人气质,他却从未在任何美女身上见过,真是诱人至极点。
  想到自己或许有一天,逼不得已要把她秘密处决,他还真有点捨不得。
  「来,坐在朕旁边,陪朕看戏吧。」他柔声说道。
  夏丝娜坐了下来,她伸手提壶斟满一杯后,手指轻抚过杯缘,再双手捧起,递到霍暉的面前。「臣妾藉这一杯酒,祝皇上福寿无疆,龙体安康。」
  霍暉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接过来把酒喝了。他倒不怕酒里有毒,所有要进到他口中的食物,均先由太监或宫女检验过,没有问题才送过来。
  可是,他却有点不忍再瞧她,免得越看越捨不得。他转往另一边,往儿子的席上瞧去,发现他脸色苍白,明显酒色过度的样子。
  他不禁心中有气。「你看看你,眼肚气色灰黯,现在乃紧要关头,还不懂得收起色心?你这样下去,如何守得住朕辛苦打下的霸业?」
  霍廷石露出不快的神色,没想到他父皇居然公然指责他,这样不给他面子。
  他正要开口反驳,眾舞姬忽地蝴蝶般飞散四方,原来是花姬艳后翩翩飞舞进殿,并站立在眾女的正中间。
  华宇嫻这一亮相,宛如艳阳初昇,光华夺目,不论男女均被她美绝当世的扮相震慑得不能自己。但她眼中只有一人,她在殿北的最高处搜寻他。
  他们的眼眸相遇,在那令人悸动的片刻中,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只有俩人缠绵悱惻的情意。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场歌舞表演,但她今天只为一人而舞、只对一个人而唱,藉着音乐和舞蹈,她强烈地表达出她对他的情意。
  歌舞中的华宇嫻份外迷人,在眾多歌舞姬的衬托下,尤能显得她出眾的曼妙舞姿,到她开展玉喉唱出盪气回肠的曲调,所有人都为之倾倒迷醉。
  她的唱腔别有一番无人能及的清綺情味,配合她真挚动人的表情,和发出真心的感情,谁能不为之动容。
  霍暉自看到名闻天下的花姬艳后出场后,就再难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只见裙裾翻滚、长袖飘荡,她婉转动人的歌声,能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艷色舞姿,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连身旁的夏丝娜都忘了。
  这时他的耳旁,忽然响起夏丝娜娇柔的声音。「皇上是否心动了?」
  霍暉猛惊醒过来,自己确实不宜表现得太过急色,尤其他刚才还在骂儿子好色误事。不过他下了决心,非得到这个花姬艳后不可。
  因为他终于发现有个女人,可以在他失去夏丝娜之后,顶替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抚平他寂寞的心灵。他无法没有美女相伴,否则万岁长命又如何?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花姬艳后的韵事,但皇室的伦常关係,大异于平常人家,绝不能以常理论度。当亲情被权位代替后,父不父子不子,所以父亲可以夺儿子所爱,儿子在父亲死后,也可纳他的女人为妃。
  他收摄心神,安抚地回道:「贵妃多心了,朕只有对你才会心动。」
  夏丝娜睨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皇上骗人的,不过臣妾也不与你计较,因为皇上只怕没有那个福份拥有她。」
  这句话一出,霍暉顿时脸色大变,若非这是公开场合,眾人又在兴头上,他不想坏了自己寿宴的气氛,否则他早叫人把她拖出去,关起来好好反省。
  但他的声音已隐含怒意。「你说我没有那个福份,是什么意思?」
  夏丝娜丝毫不感到害怕,反而替自己斟了杯酒。当她双手捧起时,她的眼中掠过复杂的神色。她的手指轻轻抚着杯缘,然后一饮而尽。
  她缓缓转过头,冷然与他对视。「自从华顏楚被杀之后,皇上为了防范反抗义军的暗杀,没有人比你更谨慎小心的了。你的身旁不但有翻崚特别为你训练的禁卫,更有对付用毒的专家,所以要近身杀你或在食物中害你,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如果有人把毒带在身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霍暉终是才智过人,倏地摸着喉咙。「老天,那杯酒……」
  夏丝娜点头道:「不错,就是那杯酒。」
  霍暉两手紧握喉咙,「呵呵」的说不出话来,两眼佈满恐惧的神色。
  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虽然是大家注目的焦点,但此时歌舞姬隔开眾人的视线,音乐声又掩盖了他们的说话声,除了坐在霍暉酒席后不远处的暨翻崚,没有人察觉到他们有任何异状。
  「我在捧起酒杯时,在杯缘抹了一种药,那是罗娀国毒性最强的药,三刻鐘之内它就会发作。」夏丝娜望向霍暉的视线是如此的冰冷,彷彿一把刺向他心脏的利刃。她不带感情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皇上一向精于计算,对自己的生时死忌当不会有失误。」
  霍暉在聆听她的话时,他的脸孔像死人一样惨白。在她说完时,他剧烈摇晃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下。邻席的张节、霍廷石,还有赵怀鈺和华宇晴等人,此时终于发现他们异样的气氛。
  霍暉颤抖地站起身子,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来人,给我杀了她!」他大声命令他的禁卫,伸手指向夏丝娜。
  这时恰好表演结束,音乐倏止,百多名歌舞姬一齐跪下施礼。霍暉这一叫真似石破天惊,吓得眾人和歌舞姬一起骇然朝他望来。
  最先有反应的是暨翻崚。「慢着!」他从酒席后衝出,拦在他娘的身前,用力劈开张节毫不留情刺过来的一剑。
  他知道张节一向痛恨他娘亲,集霍暉三千宠爱于一身,使得他皇后妹妹鬱抑而终。这时抓到机会,他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暨翻崚,你在干什么?」张节气急败坏地道,他全身肌肉不满地绷紧。「你竟敢公然抗命,难道你要造反不成?」
  张节和霍廷石的护卫家将,全部从他们的酒席处拔出武器,在他们主子身前全神戒备,反倒是百多名禁卫军和十八名禁卫,一反常态地按兵不动。
  暨翻崚不屑地哼一声。「不错,我就是要造反,这不就是你最熟悉的事吗?」他冷冷地嘲讽道。「只不过现在是我要杀你为老百姓除害。」
  在场的眾王室贵冑大臣和外宾,想不到他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摆明着是真得要造反。大殿顿时混乱起来,有些人还失声尖叫。
  暨翻崚立刻大声喝道:「诸位请勿插手又或站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想伤及无辜。这件事由我一肩扛起──」
  「不要!」夏丝娜突然大叫一声,原来她看到霍暉正释放出他戒指上的毒物。她的脸孔登时像死人一般惨白,身体因恐惧而颤慄。
  「想要造反,我先让你们死。」霍暉充满愤恨地道,他的嘴角已逸出血丝,形状可怖到极点。「夏丝娜,我即便要死,也要拉着你儿子一块死……」
  暨翻崚神态从容,语气嘲讽地道:「霍暉,你还以为你可以轻易杀死我吗?不,我身上的毒害早就已经解除,而且我的记忆也全部回来了。今天晚上,我要为我爹还有那些无辜受害的千万个亡魂讨回公道,动手吧!」
  他身后的十八名禁卫潮水般涌出,二人护在他身旁,其他人则衝向霍廷石和张节的酒席中,往其家将护卫杀去。
  大殿内的百多名禁卫军,则维持现场的秩序,不让惊慌失措的宾客离座,免得受到池鱼之殃,命丧在不长眼的刀剑之下。
  那些禁卫在暨翻崚的调教下,个个武艺高强,这时扑前挥剑左挑右打,敌人手中长剑立被磕飞几柄。惨哼声中,那些围上来的护卫在禁卫反击下,纷纷中剑倒地,攻势瞬间冰消瓦解,只剩几个家将你眼望我眼,不知如何是好。
  暨翻崚大声喊道:「还不弃剑,难道真要为霍暉和张节这些人卖命吗?」
  也不知是谁先带头,接着鏗鏘连声,转眼间地上全是丢下的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