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那片海是心中最深的想念
  站在远处,我就看到方洛年,他最好认的大概就是他那撮小马尾跟一成不变的黑色皮衣。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干么突然约我吃早餐?」
  「我约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方洛年将菜单推到我面前,「要吃什么,我请客。」
  「怎么这么难得啊?」我一边唸,眼睛滑过一行又一行的品项。
  「那烦人的学弟还真难得没有缠着你?」方洛年坐没坐姿的翘着二郎腿,嘴里吐出一口白色菸雾,接着又将手里的烟蒂压进烟灰缸熄灭。
  「怎么可能没缠着我,算了⋯⋯别提他了,他就是个难缠的小孩子,前几天居然还买蛋糕帮我庆生,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说清楚啊?」我无聊的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
  总觉得男女关係这种事情一但没有第一时间说清楚,而后再说不仅难脱身还伤感情,但只要想起顏子桭热情的笑容,我就难以说出口。
  「怎样说清楚?小学弟喜欢你应该是你的荣幸啊,你这么兇,除了海以外大概没有人会喜欢你了吧?」他故意的讲。
  讲到海就算了,还人身攻击,我冷冷的瞪他,「你相不相信这杯水等一下会拨在你脸上?」
  「一大早的脾气不要这么大,有起床气就睡到没有起床气在起床吃早餐就好啦。」方洛年将一盘铁板麵跟冰红茶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筷子将铁板烧搅拌均匀,嘴里还不停抱怨,「是怎样,平常有顏子桭在我旁边烦我,现在你要要针对我让我生气就对了?」
  「说这样,我跟你一样都是讲话很呛的人啊,你还没习惯吗?」
  「这是要习惯什么?别人让我生气这种事应该我永远都不会习惯。」我愤愤的吃了一口麵。
  可我这么生气,他却觉得好笑,在一旁悠然的呼着菸,「至少你身边还有能让你生气的人,那个能让我担心到生气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我寧愿方洛年喝酒醉喝到哭,至少是在梦里伤心,我也不愿意看到他在清醒下想念哥。
  「你最近还会常常梦到我哥吗?」
  「最近不怎么梦到了,可能也因为最近忙了起来,比较累,所以也就没有再梦到了,最近都跟李夕下班后练歌练到凌晨五六点才睡,完全都不需要靠酒精入眠,我现在只要一躺下去立刻呼呼大睡,已经多久没这样了。」方洛年将头往后栽,说话变得有气无力,眼睛也逐渐闭上。
  「不过我还蛮讶异你居然会将夜店工作辞掉,然后专心的当李夕姊的吉他手,我还以为你要在夜店做到身体坏掉为止。」
  他从口袋里又拿出菸盒又点燃根菸叹气,「你哥死后,我本来确实是这样打算,在夜店工作喝酒喝到死还有钱赚,掛了再去找你哥,但你找到的谱又让我找回一点希望,我花了点时间将它记熟,我今天刚好有带吉他,要不要听一下你哥写给我的曲子?我还为它写了歌词喔。」
  「我当然要听,就算你不主动提,我也会逼你弹。」
  方洛年将吉他轻放在腿上,指尖轻轻拨着弦,原来这是一首如此柔和的歌,搭配着方洛年的歌词,让我又勾起了过去以及他们过去相爱的日子。
  书店里飘散的烟雾,
  窗外滴答下起的雨,
  有个少年低头在那屋簷,
  我却从此爱上雨季。
  吉他声轻轻弹着我们的爱情,
  就像雨滴刺进我的胸膛。
  我听懂歌词中写的,方洛年曾经跟我说过,那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场景,在书店,也在雨与瀰漫着香菸味的湿气里。
  这首曲子并不长,约两分鐘,但方洛年的吉他声却让我深深陷进歌曲里。
  「歌词真的是你写的啊?」我有点怀疑,因为写得太好了。
  「你太小看我了,我以前高中都没在上课都在写歌词,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很有才华?」方洛年朝我骄傲的挑眉,然后又点一根菸。
  「以前没在上课这种事情还敢说出来⋯⋯还有,我说你的菸癮会不会太大了?我已经闻你很多二手菸了,这是你这十分鐘第三根了,拜託你稍微克制一点好吗?钱太多还是肺太健康?」我受不了的用手捏着我的鼻子,压着鼻音说,「你不怕肺坏掉,你不怕,我很怕。」
  见我这样说,他大力的吸了口然后丢在地上踩灭,「没办法,习惯说话手上一定要有菸,不然我都不会说话了。」
  我轻叹一口气,同时又感到有些伤感,「如果我哥能听见你为他做的曲写的歌词,不知道他会有多感动。」
  方洛年望着一片蔚蓝的天空,淡淡的说,「如果他还在,我会珍惜跟他的每一分鐘,我会每天买他最喜欢喝的拿铁,他最喜欢的零食,弹奏他最喜欢听的曲子,然后每天都告诉他,我很爱他、很爱很爱。」
  「我哥现在也听得到,他一定也知道你非常想念他,非常爱他。」
  我们相视而笑,哥一定不会想到我和方洛年竟然会像此刻一样,友好的坐在这里聊着天,谈起哥的事情,心里已然没有过去的伤心与泪水。
  我很开心与哥有着深刻牵绊的方洛年,如今已有了新的目标,不再将自己主动陷入酒精当中,而是带着哥的梦想,慢慢的走进听眾的心里。
  「对了,你和你妈还有联络吗?」
  我对这个忽然切入的人物有点错愕,「怎么突然说到她?」
  他耸耸肩,「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到她,我只是好奇你还恨不恨她?」
  我盯着手里的红茶良久,我不知道我现在对她到底是想法,「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应该要很恨她,如果不是因为她,我哥或许不会选择自杀这条路,可是我妈前阵子住院,她居然哭着希望我原谅她,她还说其实哥死的时候,她的心真的都碎了,只不过怕我会难过,所以她不想在我面前哭,而魏叙良也证实了这件事。」
  「魏叙良?你那继父的儿子吗?你不是说他已经离家出走很久了?」
  「很惊讶吧?因为他要结婚了,所以回来了,我们那天聊了很多,他说我哥办丧礼那几日,她其实都是红着眼眶处理哥的丧事⋯⋯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我有些犹豫该不该原谅她,你呢?你原谅她了吗?」我低垂冷笑,随后望向他。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恨不恨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其实说不原谅,好像也没有当初这么恨,说原谅又有点说服不了自己,反正我也不再去想这些,我现在就只想带着少华的生前的心愿好好生活。」
  「你能这么想也好,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我忽然想到是方洛年主动约我出来,但聊了这么久却都没提到,「不过你约我出来不是说要跟我说什么事吗?」
  「你不说我都差点要忘记了,其实我是要来跟你说顾时海的事情。」方洛年望着我数秒才开口,「顾时海其实一直都没有走,他一直都住在这里,只是休学而已。」
  我愣住。
  方洛年静静的看着我,「他休学后,你再也没去过他家吧?我们都认为他休学后会搬走,带着他哥逃离他爸,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前几天我在街上遇到他,这大热天,他却穿着冬天的衣服,把自己包的掩掩实实的买东西,我没有过去打招呼,我想他应该也不想要我认出他。」
  听见他还在这个城市,我居然有些开心,可却还有些担心⋯⋯
  「他⋯⋯看起来还好吗?」我双手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
  「嗯。」他没有说什么,只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