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二日。
  天空蓝得透彻明亮,云朵少得可以细数。
  八点十分的阳光已经烈得如正午。甩开人群往医学院顶楼去,避开所有学院科系入场的路线,我才懒得参加数年如一日的开学典礼。
  我就不相信会因为是大学有点新鲜,古板的思想种在那些老骨头教授心里,医学角度看就是癌末,没救了。
  随手掏出手机键入敷衍的讯息给她的童童。同个科系的室友就是可以守望相助呀,儘管因为上次逃了酒会捱骂,可是谁叫童童人好呢。
  她忙着追系篮学长,没空追究我这点小心思。
  既然不会遇见谁,那就鋌而走险去违反规定的地方,转了脚尖方向,往文学院顶楼阁楼走,听说阁楼上的小黑板藏着秘密。说到秘密,百无聊赖时刻,勾引着人的好奇心。我当任何人面前的乖乖牌,却改逆不了骨子里的叛逆。
  拐着一个两个弯,绕开人群,多绕点路,终于踱到文学院楼下,擦了擦满头的汗,夏天的味道,湿热的、黏腻的,我盯着高举的手逆着阳光,挡不住光亮,落到眼底,如果可以、照进心里,我就可以少一点悲伤的理由。
  在走廊的底端找到电梯,搭上五楼,接着再爬上一层,登高的远景似乎一瞬间被敞开。
  「南部的天空也长这样吗……」
  仰首举着手机捕捉那片蔚蓝,发了仅有图片没有文字的信息给远方的莫以翔,我难得主动想起他,真替自己骄傲一把,他要是敢已读我就敢将他的来电滑向忙线。
  「依照纬度来看,大概不会一样。」破空而来的声息带着浓浓笑意。
  那是绝对预期之外,从上头压下来,我一个手抖,差点握不住手机,狼狈的小模样让衝进视界里的男生好笑。
  我猛地回身恰好看见男生故作从容地收回手,转而挠挠大眾情人般的栗色头发,发丝变得更加凌乱,但是,阳光无端折射出耀眼的自信。
  看来他是想帮我接住手机啊,失了表现的机会,訕訕地揉揉鼻子。
  我站定身子,给了个眼神稍稍打量:将近一八零的身高、略短的瀏海很时尚的抓起、笑的时候陷了小小的梨涡,穿着石楠灰色素面踢恤,单手插在所口裤的口袋。
  「哦。」
  他一愣,眉角一抽一抽,理智线有些脆弱。
  他没接话,尚未回过神。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友善对话,扛着他的注视离开栏杆,神情平淡无澜的经过他身侧。他似乎更傻了。
  「哎、学妹,你赶时间?」
  我奇怪地顿了脚步,努力收拾着一闪即逝的看白痴眼神,耐着性子。
  这人是有病吧,我怎么不知道学校的附设医院有精神病院?
  「现在是开学典礼。」虽然我没有要赶去的意思。
  「可是你现在才去会被登记。」他总算说一句有脑子的话,我有点放心,不是神经病院跑出来的就好。
  「我说我要去了吗?」
  男生明显狠狠一梗,显然太狠了。「那你急着离开要干么?」
  「我不想跟陌生人相处,所以把顶楼让给你。」彻底捨弃先来后到的约定俗成。
  「这、这怎么好意思?」他汗顏了。
  「不然你走?」把安静还给我。淡漠的语气十足的意思,没半点客气。
  男生又是呛得狠了,吞了吞口水,瞧了几眼我手指漫不经心地拂过粉色百褶裙,白底且民族图腾的无袖衣服衬得我肤色健康自然。
  任由他上下打量的视线,对此没有以往一贯的不悦。
  我驀地笑了,是话题里与天气里的突兀。「看我干么?」
  「没……」
  莫以翔老是掛在嘴边,这样的面容虽不至于能说出哪儿特别好看,可就是无法让人轻易忘掉。
  我身上疏远又冷淡的气息,反而成了夏日炎炎的风景。
  「我们其实可以和平共处。」他陪笑,清俊的脸摊上讨好又痞气的笑。
  「太难。」
  太过冷情的声音搧过男生的脸颊,我心里也是微觉不妥,转念一想,他是以后再不会有交集的人,那就无所谓了。
  男生吃鱉,嘴巴歪了歪,哭丧着脸视线越过我,停在后来的身影。「喂、喂,阿司你家直属学妹嘴巴太厉害,我玻璃心碎了又碎啊。」
  我一诧,眸光凝了凝,猛地顿了动作看向铁门口。他深色的头发、深色的穿衣以及深色的眼眸,都与明艳的日光是那么格格不入,却又好似悄悄收揽了在扬起的眉梢和嘴角的细微弧度。
  允修司。
  这种说曹操曹操就到的速度何等厉害,可是这儿是谁惦记他了?
  我侧了眼神瞄陌生的男生,但是,没有错过允修司为了某人转移话题而指向自己掀起的恼意和怔愣,我盯着他默默收了多馀的情绪。
  「你少在这里闹腾。」
  「呜呜、阿司你直属学妹看不起我啊。」
  「眼光很好。」允修司波澜不惊地睨他一眼。
  男生气结,「见异思迁又忘恩负义的人。」
  「哦。」
  「你们认识?」瞇了瞇眼睛,出乎意料又好像理所当然。
  同样出色的男生不是瑜亮情节,就是至交。
  我说的出色是指那花容月貌,简直光芒四射又闭月羞花,人见人爱。
  「是嘛、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乐新言,电机系三年级,登山社社员,也是热音社,我和阿司的关係大概是……相爱相杀?」他笑瞇瞇,春风得意。
  允修司眉心跳了跳,无声叹气,眼角馀光扫过来,捕捉到我眼底隐隐的笑意,是难能可贵的孩子气和调侃。
  有点幸灾乐祸,毫不遮掩,我感觉到他没有恶意的目光。
  「……乐新言你的歌序是想自己写了?」
  清冷的嗓音喜怒不定,包覆着明显的危险意味,当事者缩了缩自作聪明的脑袋,轻轻咳嗽几声。
  「我、我这就走人……哎、校长这下说到哪了啊?要是每年都说一样的话我会很失望啊……」他脚步虚浮地挪位,一边「大声」呢喃着。
  「你前一年的开学典礼睡过头,前前一年记错开学典礼时间,你听到什么都不会失望。」
  「阿司你这么关注我,我会很害羞。」
  乐新言很是习惯且顺畅地忽略他的嗤鼻,只挑他想听的话听这种事,谁有他乐新言厉害呢。